【曾經的親密伙伴，數年后已拳腳相向。
    這中間發生過什么？
    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
    會有今日的局面，不是因為中間出過什么事；而是因為在一開始，那曾經的“親密”就是虛假的。】
    ——今昔對照——
    這，是一段發生在幾年前的往事。
    對中川唯而言，這卻是她整個青春時代的縮影。
    這一天，是她大二下學期的期末考試日。
    忍者大學的考試形式千奇百怪，但最傳統的考試方式——筆試依舊還是存在的。現在開考的正是一場筆試。
    忍界中，不同學校的升學制度也不盡相同：有的學校會在每一學年末計算學生累積的學分，規定一個閾值，高于多少分就可升學，低于多少分就要留級；有的學校則是定死了每人一學年內掛科的總次數，如果學生不及格的次數超額，就一律要留級重修。中川唯所在的學校，就屬于后者。
    由于她上學期已有過幾次不及格，所以這次她考出的成績如果低于合格線，那么她就不得不再讀一年大二了。今天對她來說，無疑是一場“關乎生死存亡的大戰”。此刻，考試的時間已只剩下不到一半，她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繼續在試卷上奮筆疾書著。
    “小唯。”
    突然，坐在她前面的上田和哉輕喚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后把桌上的試卷往右移了移。卷子上填寫的選擇題答案進入了后排中川唯的視線。他似乎特意把字寫得比較大，好讓中川唯能看得到。
    “上田君……”
    看到一個個答案映入眼簾，中川唯感到很驚訝，這驚訝中同時也蘊含著一絲感動。昨天，上田和哉不僅幫她在走廊里解了圍，還陪她到自習室里一直復習到很晚。雖然她執意不接受對方的輔導，想要自己學習，但上田和哉的陪伴仍給她的內心帶來了一份溫暖。
    考試時他們會坐在靠近的位置上，這是昨天分配考場時她已經知道了的。但他們并未事先商量好把一方的答案給另一方抄，這應是上田和哉自己的想法。
    “上田君，你其實用不著這樣的……”中川唯心里想著。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作弊過一次。
    但這次，是否應該辜負上田和哉的一番心意呢？上田和哉的成績在班上一直名列前茅，如果抄了他的，也許就能考個高分了。而如果繼續堅持某些原則，導致了掛科和留級，她事后又將怎樣面對明明已經盡力幫過了她的上田和哉呢？
    中川唯的心理矛盾著，但她的眼睛，已經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前方。
    ……
    現在時刻·五班營地——
    教官之戰仍在繼續。
    上田和哉抓起地上的一把沙土撒向中川唯，逆轉了本來對他不利的戰局。此刻，上田和哉已牢牢掐住中川唯的脖子，把她的頭撞在了一棵樹上。
    聽到這沉悶的撞擊聲，五班的學生們只覺一陣揪心，無不為他們的教官捏了一把汗。
    “混蛋！你還是不是男人！怎么使陰招！”豫游喊道。
    “哼，從他打女人的時候起，他就不能再算是男人了吧！”一個女生也恨恨地說道。
    但上田和哉根本不在乎這些，他的手并沒有從中川唯的頭上移開分毫。
    “可惡，我看不下去了！”豫游咬著牙，直想上去幫忙。
    但何忍卻攔住了他——“我們要相信中川教官，她能贏的。不過……你先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和你說。”
    何忍話音未落，就只見中川唯一腳抬起，用膝蓋猛地拱到上田和哉的肚子上。疼痛之下，上田和哉松開了手。而中川唯也趁這個空當飛快地后退幾步，退到樹后，脫離了上田和哉的攻擊范圍。果然如何忍所說的那樣，中川唯自己就能夠脫險，不需要學生來幫忙。
    “上田，你真的還想打？”她問道。剛才的撞擊雖令她頭痛不已，但這點痛楚她還受得了，并不會影響到她的行動。
    “咳咳……當然了，我是不會就這么兩手空空地回去的！剛才你只是僥幸占了優勢而已！”上田和哉捂著肚子咳嗽了幾聲，回道，“你還記得以前在學校的成績，你我之間差了多少個名次嗎？不只體術課，你所有的科目都遠不如我！我是精英！而你，什么都不是！”
    “沒想到畢業兩年之后，你竟然也做了忍者，而且還來了我們公司。真不知道公司人事部是怎么想的！你個性單純天真，毫無心機，根本就不是做忍者的料，與你這樣的人共事，你叫我何以自處！”
    聽完上田和哉的話，中川唯笑了。
    “單純、天真……在你心里這些詞莫非全是貶義嗎？圓滑、功利，難道這些反而才是褒義？我現在不想和你爭論誰對誰錯，就和當年我沒有揭穿你故意給我抄那些錯誤的答案一樣！我相信我所堅持的東西，所以我也不會去指責別人心中的信條。”
    “什么……你說什么？”聽到中川唯的某一句話，上田和哉愣了一下。
    “我什么都沒說，我們繼續吧！”中川唯再次做好了迎擊準備。
    “她知道了？難道她都知道了？”上田和哉的心忐忑著，“聽她的意思……她好像一直都知道？”
    ……
    數年前的一日，上田和哉和班上的一些女生合謀共演了一出戲。先由女生們在教學樓走廊上欺負中川唯，再由上田和哉挺身而出，為她解圍。這，是為了給她制造好感。
    上田和哉真實的目的是為了讓中川唯留級。
    那些欺負中川唯的女生里，有一個是上田和哉當時秘密交往的女友。女友和她的閨蜜們都看不慣中川唯，上田和哉自是責無旁貸地參與到了她們的欺凌行為中。他是出謀劃策最多的一個人，所以，稱他為“主謀”也不為過。
    當然，他這么做也不單是為了幫女友出頭，更是因為他從心底里瞧不起中川唯這種人。“一個乖乖女，像白癡一樣單純，這樣的人憑什么也有機會當忍者？今天我就讓你領教一下忍界的殘酷！”
    他和中川唯套了近乎后，二人一起去了自習室。他本想以“輔導”為名，向中川唯傳輸一些錯誤的知識，使其在考試時做錯題。卻沒想到中川唯性格執拗，執意要堅持自己學習，不接受他人的幫助。
    “上田君，謝謝你，不過我還是覺得知識需要自己掌握和理解比較好。現在你能陪在我身邊，我已經很開心了。”——當時，中川唯這一句充滿感激的話語，在上田和哉聽來，卻無比好笑。
    “哼，你現在不要我輔導也沒關系。我明天給你抄錯誤的答案，會讓你死得更難看！”——這，才是隱藏在上田和哉當時溫柔笑容下的真實想法。
    考場的座位如何分配，所有學生都會提前一天知道。上田和哉很清楚，考試時他會坐在中川唯前面。
    他計劃寫好一套“錯多對少”的選擇題答案，然后給中川唯抄。等考試快要結束時，他再把自己試卷上的錯處全部改過來，改完后直接交卷。他相信以中川唯對他的好感，加上中川唯對自己成績的不自信，她一定不會辜負他的這份“心意”。
    而這么多分扣下來，中川唯毫無疑問將不及格，她的留級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然而，當考試結束，成績出來后，中川唯卻及格了。雖然分數僅僅超出了及格線一點兒，但她仍是及格了。她挺過了大二的期末考試，成功升入了大三。
    這令上田和哉感到非常意外。
    “她運氣好，后面的題目做對了很多？還是她視力差，把我的答案給抄偏了？或者是……她根本沒抄我的？不，這不可能！”
    往后兩年里，上田和哉帶著這一心結，只要一有機會，就給中川唯制造諸如此類的陷阱，可中川唯每次都能逢兇化吉。
    雖然直到最后，中川唯的成績也一直維持在班上中等偏下的位置，完全沒法和上田和哉相比，可她始終一次也沒有留過級。盡管一路走來跌跌撞撞，但大四那年，她還是作為上田和哉的同屆畢業生，順利畢業了。
    成績不好的她，當然不可能像上田和哉一樣，去一個大公司找到一份好工作。她經常面試被拒，去小公司被騙，做任務失敗——畢業后，中川唯消失在了上田和哉的視線里。兩年間，各種有關她的傳聞，上田和哉都聽到過。這些傳聞，多少給了他一些安慰。
    “中川唯那樣的人，即使做了忍者，大概也只能默默無聞一輩子吧。”他這樣想著。
    可是今年，上田和哉所在的大名鼎鼎的“甲賀公司”卻招進了一個名叫中川唯的新人。直到他親眼見到這個新人時，他才知道自己沒有聽錯——不知去哪里摸爬滾打了兩年的中川唯，竟然通過了“甲賀”的面試，再次出現在了上田和哉面前。這喚起了上田和哉那段不堪的記憶。
    與中川唯身處于同一間公司，而且二人的職階還是平級，這對上田和哉簡直堪稱奇恥大辱。他有這種心理并不奇怪。任何自認為是行業精英的人在得知自己要與一個“業余人士”長期共事時，都會有不平衡之感。
    “我這么優秀，她憑什么和我做同僚！”
    上田和哉雖然心里無時不在這么想著，但二人共事的這段時間里，他還是和以前一樣，隱藏著自己心底的厭惡，表面上仍叫中川唯為“小唯”，處處客客氣氣、親切有加。
    他這么做，并非沒有目的。他希望在這次吳服大學的軍訓中，自己能以教官的身份取得絕佳的成績，得到公司高層的賞識，從而徹底壓過中川唯。
    在“甲賀”這種等級的大公司，想要從無數基層員工中脫穎而出、獲得升職，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進入公司兩年或更久，卻從未升過一次職的人不在少數，上田和哉也是其中之一。
    起初，他也想過要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往上爬，但當他看到新入職的中川唯和他是平級時，他再也無法容忍了。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改變這種現狀，而這次軍訓，就是他的絕好機會。
    他知道，以一個“老同學”的面貌徘徊在單純的中川唯身邊，必定會讓她像以前一樣卸下心防。這樣一來，中川唯所帶的班級，就是這次軍訓中他唾手可得的第一大肥羊了。
    然而此時此刻，在五班營地里和中川唯已交手過兩回合的上田和哉卻發現，事情正偏離他計劃好的軌道，越來越朝著不可預知的方向前進著。
    “你……剛才那句話是什么意思？”上田和哉又問了一遍。
    中川唯仍無意回答。
    其實，在大二的那場期末考試里，中川唯的內心在經過一番猶豫和掙扎后，還是忍不住看向了前排上田和哉的試卷。因為，她的確有很多題都拿不準把握。然而，在她還沒決定抄或不抄的時候，卻發現上田和哉有一題做錯了。接著，她又發現了第二題、第三題……
    當她發現上田和哉前面幾題都是對的，而后面卻仿佛越錯越多時，她的心開始亂了。“怎么辦，要不要提醒上田君？”她心里想道，“可是，萬一是我自己錯了呢？因為上田君不可能會錯這么多題的。如果上田君因為我的胡亂提醒而改了答案，那會不會反而害了他？”
    中川唯不知道，這種“前面幾題做對，后面大量做錯”的排兵布陣，正是上田和哉為了引她來抄這份答案的誘餌。
    左右為難的中川唯最后還是沒敢和上田和哉說話，鬼使神差之下，她也沒有抄上田和哉的答案。在下課鈴響起的前幾秒，她靠自己完成了考試。
    “怎么樣，小唯，考得還不錯吧？”
    交卷后，上田和哉問道。
    “我也不知道，希望能合格吧……不過上田君，你的選擇題答案有點奇怪。”
    正當中川唯想把她擔心的事告訴對方時，上田和哉卻回道：“放心，我做的都十拿九穩，我還檢查過的。”
    說完，他就笑著走出了教室。他認為中川唯剛才說的那句話證明她確實照抄了他的答案。得到了這么一個“證據”，他心里的一塊大石也放下，放心地離開教室，找他的女朋友去了。
    他哪里知道這世上竟然有人在抄別人的答案之前還會先幫別人檢查一遍的。
    當考試成績出來后，很多人都大跌眼鏡——中川唯及格了，而上田和哉這一門的成績也考到了全班的前三名。
    這是一個吊詭到令雙方都深感費解的結局。
    上田和哉認為：“她抄了我的答案怎么還及格了？我明明仔細計算過分數，她只要抄了我的選擇題，就一定不會及格的！”
    中川唯則在想：“咦？我及格了就說明我自己做的選擇題應該沒有錯得太多。可是……我的選擇題答案和上田君的有很多處不同啊，既然這樣，那他怎么還能考得這么好？難道他后來自己發現了那些錯題，把它們又改對了？”
    這兩種費解是不同的。上田和哉也許永遠都想不明白個中緣由；中川唯后來卻隱隱猜出了上田和哉當時的真實意圖——因為大三時的某一次考試里，與上次相似的狀況又發生了。
    當看清上田和哉的真面目時，中川唯那時曾有過何等的心碎，這其中的痛苦和悲傷，大概也只有她自己一個人知道吧。因為由始至終，她都沒有去責怪或揭穿上田和哉。不知道真相的上田和哉一直還被蒙在鼓里。
    她為什么不去戳破這層“窗戶紙”？那原因她自己也說不清。也許在內心深處，她還是渴望著班上能有一個人能對她友好熱忱、笑臉相待吧——哪怕她明明知道這都是假的，她也無法割舍這些假象。
    ……
    “那天的選擇題全都是她自己做的，她沒抄我的？可憑她的能力，又怎么可能及格？如果她看出了我是故意給她抄錯題，那為什么她后來一直都沒跟我提過這件事，哪怕連一次暗示也沒有過。”
    五班營地里，中川唯不經意間的一句話激起了上田和哉心里的千層浪。但顯然，中川唯并不想糾結于這一點。或者說，她不認為那是一段值得被回憶的過往。
    “你還打不打了？”中川唯問道。
    “呵……你不說也罷。”上田和哉笑著。他沒有一點愧疚，此刻充盈他內心的是謊言被人揭穿后所產生的挫敗感。這種感覺進一步逼得他走向了更惡劣的深淵。
    “反正今天在這里我們終究要做個了斷！”
    他快步上前，拳腳并用，以比之前更猛烈的攻勢沖向了中川唯。中川唯則是且戰且退，一邊躲閃一邊防衛著。短暫的休息過后，他們的第二輪交鋒開始了。
    上田和哉的攻擊如同暴風驟雨，中川唯也在嚴防死守之下滴水不漏。看著二人打得難解難分，一招一式之間全無空隙，一旁觀戰的學生們的心也都提到了嗓子眼。有人情不自禁地感嘆道：“原來這就是忍者之間的戰斗啊！”
    中川唯也聽到了學生的這句話，她往后一個滑步，甩開上田和哉之后，說：“不，我們之間的戰斗并不能代表普通忍者的平均體術水平。”她一邊用眼睛“計算”著與上田和哉之間的距離，一邊說道：
    “因為接下來你們看到的，也許將會是幾年后全忍界最頂尖的體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