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的目的是檢驗參考人在某一方面的綜合能力。但當今的許多考試形式卻本末倒置，變得只檢驗死記硬背的短暫記憶力。
    與其這樣，不如不考——吳服大學秉持這一理念改革了考試制度，使得考試也豐富多姿起來。考場，本就應是一個任何人都必須傾盡智謀、使出渾身解數的戰場。】
    ——入學測試——
    “想好之后就把名字寫在紙上交給我。”
    一年級五班的教室內，老師說道。他剛剛發完入學測試要用到的紙條。
    “紙條正面寫‘間諜：某某’；背面寫‘交卷人：某某’。都按這個格式寫就行。”老師說完，又回到前面，指著黑板旁的一張表格說道：“這是班上的座次表，每個人的名字都對應著他的座位號印在這上面。”
    “學校有規定過參加測試的新生不允許使用假名。所以你們確定了間諜是誰但又不知道他的名字時，可以上來看這張表。”
    老師說完，坐回講臺，攤開一張報紙看了起來。這，是測試正式開始的信號。由于規則沒有限制學生說話或離座，所以這場測試并不需要監考，老師只需看看報紙，坐等測試結束即可。
    “何忍，你要是知道了間諜是誰，一會悄悄告訴我行么？”
    豫游朝何忍擠著眼睛。這次是他坐在何忍旁邊，高臨深則坐在另外一組。不久前，他們及時趕上了測試，老師沒有多說什么，直接讓他們進來了。
    “嘿，你就不怕我隨便報個名字害你嗎？”何忍開玩笑地問。
    “呵呵，我信得過你！”豫游摸了摸腦袋，說：
    “這測試太難了，班上這么多人我全都不認識，這間諜可從何找起啊！說是高年級的學生扮的，可我看大家都像是差不多的年齡。況且我們來得又晚，才剛到沒多久。不像其他人，他們少說也在這教室里待了四十分鐘，肯定已經互相了解過了。這情況，我們太吃虧了。”
    “是啊。”何忍附和著。經過一番觀察，他心中其實已經隱隱對間諜的身份得出了初步結論，現在他正一邊看著班上同學的動向一邊想著其他的事。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班上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此刻已進入了“雷達模式”，全都兩眼放光一般，表情嚴肅地用目光“掃描”著四周，看誰都像在看賊一樣。有人還拿出自帶的筆和紙打起草稿來，像是想試試排除法。
    “這得排除到什么時候啊！”何忍心想。“從四十個完全陌生的嫌疑人中找出一個犯人，而且還有時間限制，這談何容易。”即使在偵探小說里，他也從沒見過有如此龐大疑犯數量的案件。
    “從偵探抓犯人的角度去思考無異于海底撈針，正確率過低了。”
    這時，發生在何忍座位正前方的一幕引起了他的注意。
    “學長，可以借一支筆給我嗎？我記得明明帶了筆的，可是……”
    說話的是一個扎馬尾辮的女生，她正楚楚可憐地看著不遠處的一個男生。她水汪汪的大眼睛令人不忍心拒絕。
    “好吧。”看見有美女向自己求助，那男生也沒多想，就拿出一支筆，溫柔地遞了過去。也許他還在期待著兩人的指尖會輕觸一下，制造出一點浪漫。卻沒想到那女生根本未伸手接筆，只是嘻嘻一笑，飛快地從自己抽屜里掏出一支筆，就準備往老師發的紙條上寫字。
    “啊……原來你有筆的嗎？”男生感到有些尷尬。
    “喂！”何忍看出了這女生的意圖，從后面拿筆輕輕戳了戳她，說：“別寫了，他不是間諜。”
    “怎么不是？”女生一甩辮子回過頭來，“我叫他‘學長’，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這叫本能反應，藏都藏不住的！間諜是由高年級學生扮的，如果真是新生，怎么會對‘學長’的叫法有反應？”
    女生說了幾句，連忙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可不想泄露了天機，讓別人把她的答案給抄過去。她要做全班第一個答對的人。
    “你的方法確實與眾不同，邏輯上也說得通。”何忍說，“但那人剛才只是看你看呆了而已，沒想那么多。真正的間諜肯定藏得很深，不會如此輕易就被你詐出來的。”
    “是啊，要是你叫我‘學長’，我也答應！”一旁的豫游壞笑道。
    “哼！你們這些‘飛鏢’懂什么！”——女生看了看眼前這幾人，生氣地回過頭去。她嘴上雖這么說，可最終還是沒寫下那個無辜男生的名字。規則中有說到，紙條一旦上交，結果就不容更改。所以若無十足的把握，還是不要輕易動筆為好。
    “她好像叫姜徵羽，怎么樣，還不錯吧？”豫游朝何忍拱了一下肩膀，說。不久前，他剛去黑板旁看過座次表，找到了那女生的名字。別人都在努力尋覓間諜的時候，豫游的注意力卻好像放在尋找班上長得漂亮的女生上。
    “你倒是挺悠閑嘛，完全就沒想著要找間諜。”何忍揶揄道。“是啊，反正我也找不出。還不如賭一把，看你等會能不能發善心告訴我咯。”豫游笑著說。
    “后面的‘飛鏢’，你們不要吵，別打擾我思考行么？”那個叫姜徵羽的女生說話了。這次，她連頭也沒回。
    “小羽，我們來聊聊吧，你覺得間諜是誰？”豫游湊上去，親切地叫了一聲“小羽”，像遇到老熟人一樣和初次見面的姜徵羽搭起話來。沒經過對方同意，他就給對方取了個昵稱。
    同時，他還向何忍眨著眼，好像是在說：“你負責找間諜，我負責干擾其他競爭者，打亂他們的思維。怎么樣，這分工很好吧！”
    然而，姜徵羽并沒有理會豫游。看著這兩人的樣子，何忍苦笑起來。
    總的來說，姜徵羽以試探他人來尋找間諜的方法并沒有錯。現在班上有很多人都像她一樣開始用言語試探著他們各自認為有嫌疑的人。其中還有一些人組成了小團隊，合作“捕獵”。顯然，這些人都屬于很有想法的，比起某些沒頭沒腦的“飛鏢”要強得多。
    “但為什么沒人來找我們呢？”何忍心想。確實，全班沒有一個人來找他、豫游或高臨深試探。“看來我們早就被排除在嫌疑人名單之外了啊。”
    他們三人是最晚進班的，再晚幾秒鐘，老師都打算不等他們，直接開始測試了。這也就意味著，間諜肯定不在他們三人之中。這是再自然不過的想法。“我們差點遲到，倒是給班上幫了點小忙啊！”
    ……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全班同學都忙得不可開交，唯有何忍一人靜靜地坐著。他沒有離位，也沒主動找人說話。也許在其他人眼里，他已經放棄測試了。
    但實際上，何忍對自己能勝出早已成竹在胸。從剛才起他一直在思考的問題就不是間諜是誰，而是怎樣才能讓更多人通過測試——最好能全班一起通過測試。
    從一開始，他就不認為班上同學和自己之間是競爭對手的關系。理論上，全班是可以一起通過測試，不淘汰任何人的。
    正在何忍仍苦思著全員生還之法時，一個學生離開座位，走到了講臺前。這人脖子上帶著一根手指粗的金鏈，腳上穿著一雙擦得油光蹭亮的皮鞋，連腰帶也可一眼看出是名牌貨。
    “怎么？你寫好了？”老師的眼睛仍看著報紙，頭也不抬地問。“不不，我還沒寫好。老師您口渴嗎？喝點水吧。”那學生一邊拿水給老師喝，一邊用蹩腳的漢語自我介紹道，“我叫金建炎。”他之所以說漢語，是因為他覺得這個老師長得像中國人，想套近乎。
    “哦。”老師應了一聲，卻仍不抬頭，也不喝水。
    “我爸爸是韓國最大忍器公司的總裁。應圣會社，老師您一定聽過的吧？”叫金建炎的學生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似乎想暗示些什么。“大財團的公子嗎？難怪懂多國語言。可韓國我不熟。”老師淡淡地回道。
    “老師您貴姓啊，怎么稱呼？”金建炎問。
    “測試結束之前，我沒必要告訴你們我的名字。”老師把報紙翻了一頁，說，“因為你們之中很多人都將不合格，今天就該回家了，不再是我班上的學生。我的名字只說給我的學生聽。”
    沒想到一句尚算友好的問話卻迎來這樣的回答，金建炎愣了愣，但他仍不放棄最初的目的，湊前一步，在老師耳邊小聲說道：
    “我家對我期待很高，我爸說，我們家三個兄弟誰能先從吳服大學畢業，誰就能繼承家業。您也知道，我們是個‘門外’公司，對是否當得成忍者并不在意，主要就是想要一張文憑，來證明我的能力。所以……老師能不能關照關照？”
    說話間，他把一個東西塞到老師手里。好像是錢或珠寶一類的東西。
    “我這么說吧。”老師把那東西推回金建炎手上，“我并不介意收下你的這點好處。但你這個忙，我真的幫不上，因為我也不知道間諜是誰。”
    “怎么會呢！”金建炎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測試結束后，誰寫的是對的，還不都由老師您說了算么，您怎會不知道間諜是誰呢？”
    這次，老師連話都不說了，直接用沉默代替回答。
    金建炎碰了壁，卻仍不想放棄，繼續說道：“好吧，我知錯了。我會自己想辦法找出間諜的，不好意思，打擾老師了。您還是喝點水吧，在這里坐這么久您也辛苦了。”他把手中握著的瓶裝水再次遞到了老師面前。
    “硫噴妥鈉。這點味道我還是聞得出來。”
    老師說出了這樣一句怪話。
    “哈？”金建炎有些錯愕。
    “怎么？你自己也不知道你這水里加了什么嗎？”老師反問道，“硫噴妥鈉，就是俗稱的吐真劑。你不知道它的學名也很正常。你是覺得給我喝了這個之后再問我，我就會把間諜的名字告訴你了吧？”
    “啊……”被老師說中心思，金建炎吞吐得說不出話來。
    “第一，所謂吐真劑不是真的你問什么我就會答什么的，使用的過程非常復雜。”老師說道，“第二，硫噴妥鈉也不是給人喝的，是要注射才會有用。你能搞到這東西我很佩服，但我建議你先弄清楚它的用法再拿出來比較好。”
    “噗嗤，糗大了！”班上幾個學生笑出聲來。
    金建炎無奈，他已沒臉堅持下去，只好拿著他的那瓶水，一邊用鼻子聞了聞瓶口，小聲嘀咕著“沒味道啊”，一邊灰溜溜地回到了座位上。
    這時，一直沒抬頭的老師終于放下報紙站了起來，開口道：“我說兩句。”
    “我不打算批評剛才那位同學。他雖然功課沒做到位，但他至少很有想法。他有認真聽過規則，知道入學測試沒有明文規定不許作弊，這一點上他值得表揚。你們要是有什么更好的想法，我也歡迎你們使出來。”
    “但是，我確實不知道間諜是誰，所以希望你們換個方向使力。”老師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像通訊器一樣的東西，說，“測試結束時，每個班間諜的名字才會從校長室發到這個東西上來，那時我才知道答案。學校這么做的目的就是為了防止老師在測試過程中泄露答案。”
    說完，老師坐下，又低頭看起報紙來。
    “說是可以作弊，可這樣子還做哪門子弊啊，根本無從下手嘛！”豫游撓著頭說。
    “是啊，把老師作為突破口這一條路也被堵死了。”何忍心想。他看向班上其他人，短暫的插曲過后，同學們又開始各自忙碌起來。時間還剩二十分鐘。至此，全班仍未有一人上交紙條。
    “會不會是這樣……”前排的姜徵羽用手托起下巴，盯著剛回到座位上，垂頭喪氣的金建炎，自語道，“會不會這個金建炎就是間諜！”
    “剛才他故意出丑其實是在演戲，‘居然想收買老師，那這家伙肯定不會是間諜了’——他想讓全班人產生這種想法，從而達到徹底把自己身份隱匿下來的目的。說不定什么韓國富家子的說辭也是瞎編的呢！”姜徵羽一捶手，“肯定是這樣！我太聰明了！”
    聽著她的自語，何忍也覺得這不失為一種思路。這個女生確實思維敏捷、頭腦過人，但思路雖好，卻缺少佐證。“她現在可能打算去‘騷擾’那個叫金建炎的，想獲取一點證據了吧。”何忍正這樣想著，豫游又在旁邊插起嘴來：
    “小羽，你的想法很好啊！如果你確定了他真是間諜，可別忘了跟我說！”
    “你們這些臭‘飛鏢’，誰讓你們偷聽我說話的！”姜徵羽回過頭，生氣地說。
    “我可沒偷聽。”何忍連忙攤開手，“是你自言自語的聲音太大了，我們想不聽到都難，你以后得注意點才是。”
    “你……你們等會不許抄我的答案！”
    “放心吧，我才不會抄呢，你的又不一定對。”何忍回道，“按你說的，金建炎確實嫌疑變大了，但我也可以說你是故意自言自語說出來，讓你周圍的人都聽到，從而想誤導他們啊！你也可能是間諜哦，這樣一來，你多次把嫌疑往別人身上引的做法也就說得通了。”
    “我才不是間諜！”
    姜徵羽大聲道。但她這一嗓子，反而引得周圍人的目光全都看向了她。這一個個眼神中都充滿了懷疑。
    “哈哈。”何忍心中覺得好笑。這樣的考試，遠比高中時悶頭做卷子要有趣得多。而他之所以笑，也是因為經過二十多分鐘的思索，他終于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他感到很興奮，比他猜到間諜的身份時更加興奮。
    “我受夠了！再這么干猜下去也沒個準，我要賭一把！”
    一個學生突然站起來，用顫抖的手拿起筆，想往紙條上寫字。看得出來，他壓力很大。對班上大部分人而言，這都不是一次輕松愉快的測試。因為這不單攸關能否順利入學，誰先交紙條，誰后交紙條，這個先后順序還關系到學費的減免。
    家境不好的學生可不想錯過這次節約學費的機會。如果自己猜對了間諜的名字，卻因為猶豫而遲遲不敢下筆，導致有人比自己先交了紙條。那么在同樣答對的情況下，大筆的學費減免就將從晚交一步的人手上溜走。這是數千元的現金，不是一個可以輕易拱手讓人的數字。
    “拼了！”那個學生不愿讓自己后悔莫及，下筆想把心中那個還不是很確定的名字寫在紙上。眼看，全班第一個交卷的人就要產生了。
    可這時，何忍伸手攔住了他。
    “你干什么？”他護住自己的紙條，緊張地問。
    “紙條只有一張，只能寫一個名字。無法涂改，你也不會再有第二次機會了，你真的想好了嗎？”何忍說。
    聽著何忍的話，那人又遲疑起來。
    “放心，我不會害你。”何忍說完，站起身來，徑直走到前面，站在了講臺前。
    “做什么？”老師看著他。
    “老師，我接下來要和全班同學說話。但我只會說漢語，你能幫我翻譯成其他語言，讓大家都聽懂嗎？”何忍問。他覺得既然校長在廣播是用多國語言講話的，那這里的老師應該也有這種能力。
    何忍心里清楚，現在和之前在那個假教室里的情況不同了，他需要一個同聲翻譯。
    當時假教室里中國人居多，現在這個班上看樣子最多只有一半是中國人。另外，當時他為了揭穿那個假老師的騙局，配合有大量的動作和手勢，即使語言不通，也不妨礙別國同學大體看懂他的意思。現在，則必須讓每個人都真切地聽懂他說的話，他才能達到目的。
    老師并沒有答應，只是默默地看著何忍，那眼中蘊含的意思好像是在說：“你如果說的是廢話，我就不翻譯。”
    何忍心領神會地轉過身，對全班說道：“耽誤大家一點時間，我有一個提議。”
    下面有幾個人看向他，但更多的人壓根不理他，也許他們認為現在只剩十幾分鐘了，這個人真的是想耽誤時間。
    在學生們眼里，何忍有可能已經寫好了答案，現在故意站上臺，攔在老師和其他同學之間，打算發表一段無聊的演講拖延時間，等時間快到時他就馬上交卷，成為第一名。
    畢竟，現在全班沒人比他離老師更近，沒人能比他更快交卷了。這里的學生可不傻，沒幾個人會上這種當。
    但是，何忍接下來的這句話，經過老師翻譯了之后，卻使得班上所有人都停下手上在做的事，不由自主地抬頭看向了他——
    “我已經知道間諜是誰了。現在我準備向全班公布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