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br> 半刻鐘之后,薛妤和溯侑一前一后出了停尸的房間,在出執法堂大門前,薛妤特意停了下腳步,找蹲在門前抱怨的兩位弟子要了執法堂的身份令牌。</br> “這些年,圣地威望如日中天,止各修仙世門派奉為圭臬,就連凡人也開始盲目信,遇事提朝廷而提圣地。”薛妤邊走邊語氣淡淡地對身邊人說:“上三任人皇各有各的特點,但都沉『迷』后宮美『色』,無心管事,如今新人皇上任,一直在將權力往回收攏,嘴上雖明說,可心對圣地尤為忌憚。”</br> “圣地欲與朝廷爭雄,因此平時在人世中行走,就應該處處小心,低調行事。”</br> 薛妤摩挲著中執法堂令牌上凹凸平的紋路,漠然垂著眼睫,腰間玉佩上綴著的流蘇隨著動的幅度來回曳動,宛若一只追趕春風的蛺蝶,“當日陳劍西出現,處處蹊蹺,相關線索一字吭,我大可當場將人扣下,強行搜查。”</br> “可若是那樣做了,事后查出什么,我們將面對的就是朝廷蓄意授意的造謠風波。”</br> 薛妤這兩天說的話比往常一個月都多,她有些習慣地頓了下,接著道:“今日出現一則圣地傳人無故強闖城主府的傳言,明日再傳出一道圣地弟子無證據闖進人間富商府上拿人的消息。圣地千萬年積攢起來的信譽,可在一夕之間傾塌。”</br> 像她,像善殊,亮出圣地傳人的身份,泰半問題可迎刃而解,可她們能,是會偷懶,而是站的位置越,身上肩負的責任越重。</br> 她教得細致,溯侑也聽得仔細,他遠比常人聰明,因而一點即通,甚至很多事她才一提,他就已經能觸類旁通到別的事件上去。</br> 整個過程順下來,并沒有薛妤象中那樣復雜和令人頭大。</br> 這讓她心好了一點。</br> 執法堂到城南謝,兩人穿街走巷,用了大概半個時辰的時間。等腳步停在謝宅門前時,太陽已經懸上了正中的天。</br> 稻穗般的金黃毫吝嗇地頭頂灑落,穿堂而過的風難得帶上了暖融融的溫度,曬得人下意識瞇起眼,渾身骨頭都酥懶下來。</br> 溯侑上前叩門。</br> 門響第三聲時,才有個五十左右,仆『婦』裝扮的嬤嬤將門推開條縫,見到溯侑那張臉,那些皺起的褶子顫顫凝了一瞬,而后回過來,飛快往他身后瞥了眼,沒看到什么大陣仗,才又恢復了一絲茍的冷漠:“你們有什么事?”</br> 等他們說話,那婆子又耐煩地接:“管有什么事,我主人才吩咐過,今日見客。”</br> 下一刻,溯侑拿出了執法堂的兩塊令牌,聲調如春風般清徐,字句卻是容人推拒的意思:“執法堂辦案,有事相問,請速去稟告謝主。”</br> 那婆子何曾見過這種架勢,看著那兩塊刻著猙獰圖案的令牌癟了氣勢,半晌支吾著訕起來,說話時滿臉橫肉都跟著顫抖:“兩位大人稍等片刻,容奴進府通稟。”</br> 說完,那婆子逃也似的回了府內。</br> 他們說話時,薛妤一直抬著頭觀察這座府邸,溯侑順著她的視線朝上望,看到的是一棵內宅生長出的巨大槐樹,華蓋如亭,茂盛得仿佛已經生長上百年,快要成精了一樣。</br> “在間,槐樹招鬼。”薛妤隔空點了點那棵樹,眼明:“塵世中人注意這些,商之人尤其忌諱,一般況下,會任由宅中生長出這么一棵槐樹。”</br> 溯侑垂眼,視線落在自己經絡分明的掌上。按理說,他也有一半的鬼族血脈,可面對那些招鬼的,驅鬼的,卻沒起過半分反應。</br> 為此,在那段未上審判臺,少有而珍稀的風光日子,他也曾嘗試過各種法,甚至捉來了小鬼嘗試。最后小鬼嚇得行,擺擺飛也似的溜走了,而他面對滿屋的攝魂鈴,鎮鬼鎖,面無表。</br> 就像此時,看著那棵大得離譜的槐樹,他內心也沒什么波動。</br> “女郎覺得,謝有蹊蹺?”溯侑唇角微動,問。</br> 薛妤凝眉遠眺,沉思良久,道:“再看看,等見了謝主再說。”</br> “來前,我查過謝。”少年擁有一把春風更溫柔的聲線,那些字句由他說出來,只稍稍一頓,一停,尾音上挑,都是說出的勾人語調:“宿州城中開了珍寶閣,面賣的是貴女夫人用的脂粉,珠寶頭飾及一些效用大的靈寶符紙,因為樣式新穎精致,價格也算離譜,因此十分受當地達官貴族歡迎。”</br> “這珍寶閣,就是謝開的。”</br> 他話音才落,謝大門再次而外被推開。</br> 這一次顯得尤為正式,一個四十左右,衣著華貴講究的男子朝著薛妤和溯侑客氣拱,因為挺著的肚子,彎腰的時候格外為難,他呵呵地,語氣和藹:“知是執法堂的小仙長們駕臨,我這底頭做事的婆子笨笨腳,若有沖撞兩位,謝某在這先替他們賠個是。”</br> 說著,一路將他們請進去。</br> 謝宅十分講究,入門起,是一派古風古韻,長廊曲亭環著假山湖水,別致的風景能被一收眼底。</br> 薛妤喜歡開說話,溯侑于是在她之前開,他看著那位指上戴著花花綠綠寶石戒指的謝主,緩聲問:“謝主可聽說了今早在云跡酒樓發生的事?”</br> “當起小仙長這一聲主,鄙人姓謝,單字一個海,小仙長稱呼我姓名就行。”走了這么一段路,謝海停下來重重喘了氣,沖著兩人道:“瞞兩位仙長,今日我這宅子閉門見客,說來也是因為這件事。”</br> “云跡酒樓的事一出,整片城南的人都被驚動了,謝某平素好客,這府中迎來送往,有交集的人多勝數,此時一出事,有許多人來問候,實在是煩勝煩,這才——”</br> 謝海人到中年,身材圓滾,起來時臉上的肉將眼睛堆得只剩兩條縫,看著并兇惡,反而顯得平易近人,“適才下人一來稟報,我就知兩位仙長是為這件事而來,過說實在的,我這宅子,看著大,實際小,再怎么講究排場,上上下下伺候的也有小百來號人。”</br> “謝某平時忙著珍寶閣的生意,這府中下人沒能全混個眼熟,若是出了這樣的事,我實在是,實在也知道柳二這個人。”</br> 這話是實話,溯侑頷首,道:“大妖傷人事件少見,質惡劣,為了宿州百姓的安危,我們得來走這一趟,問些事。”</br> “應該的,這是應該的。”這世間修道之人的地位往往于大多數凡人,謝海生意做得再大,也只是個商人,既非皇親國戚又無一官半職在身,自然將姿態放得很低,“我已經吩咐下人將平時跟柳二走得較近的人叫到偏屋了,兩位仙長有什么要問的盡管問,但凡我謝能配合的,絕無二話,一配合到底。”</br> 溯侑一雙桃花眼中『蕩』出漣漣意,官腔打得比謝海更天衣無縫:“既如此,麻煩了。”</br> 他做事細心,又總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薛妤只靜靜聽著,并『插』話,將注意力分散在府中各個角落,直到終于見到那棵長得同尋常粗壯的槐樹,才驀的停下腳步。</br> 跟墻外見到的又一樣,真正看到它全貌的人很難為那種鮮活的繁盛和蓬勃駐足。</br> 溯侑順著薛妤的視線看過去,那張比花魁還勾人心弦的臉『露』出一種淡淡的,像是意到的驚訝,他側首,看向謝海:“這樹,是槐樹?”</br> 這話應當是有許多人問過,因此謝海答得順暢,跟背下了某種臺詞似的:“是,是槐樹。我們謝四十年前移居宿州,得知城南這邊的宅子地段好,平時也幽靜,于是動了居于此的念頭,但當時剩的宅子多,我父母反復商量,還是更喜歡這,第二天買下來了。”</br> “這槐樹是當時就在了。”謝海搓著:“嘿,怕兩位仙長話,這間嘛,特別是生意人,總有這樣那樣的避諱,槐樹招鬼這樣的傳言,傳得喻戶曉,當時我父親曾說這宅子到處都好,唯獨這棵樹煞了風景。”</br> “因此在住進來的第二天,我父親準備讓中管將這樹處理了。”</br> “是這宅子的前主人說,宅在樹在,若是謝某要將這樹砍了,這宅子是說什么也賣了。”謝海道:“當時我還小,才出生沒多久,這事都是后來下人中才得知了一星半點。”</br> “我父親當時還納悶,因為這宅子的前主人也是祖上商,一度將生意做得很大,當年頗有名氣的錦繡閣光是在宿州就開了三,幾乎包攬了大部分達官貴族的生意。后來一,既然都是商,那人住得好好的,生意蒸蒸日上,也沒鬧出什么見得人的丑聞,可見這樹僅招鬼,說還招財,因而就一直留到了現在。”</br> 說完,謝海有些緊張地問薛妤:“這樹,該會真有什么問題吧?”</br> “沒。”薛妤惜字如金,她那棵槐樹上落開視線,道:“去偏房問問吧。”</br> 謝海松下氣,一疊聲應是,須白鬢白的老管朝前帶路。</br> 走了幾步,薛妤鬼使差般往后又掃了一眼,正巧此時刮過一陣風,吹得樹葉婆娑止,簌簌聲響,她的角度望過去,那棵樹像一張放大了無數倍的娃娃臉,眼尾上揚,朝她『露』出一個純真無暇的微。</br> 薛妤徹底收回視線,跟著前面幾人的步調踏進拐進的小院。</br> 偏屋,站著幾個惴惴安的中年男子,穿得還算得體,一眼望過去,都是老實面孔。</br> “今日柳二的事,你們也都聽說了。”</br> 謝海挺直胸膛,道:“這是城中執法堂的兩位仙長,專為了調查這件事而來,現在問你們什么問題,都給我老老實實回答,若是有隱而報的。”他重重地鼻子冷哼一聲,拖長了聲音道:“到時候被妖盯上了,老爺我可救了你們。”</br> 肉眼可見的,那站著的三兩個婆子,四五個伙夫齊齊抖了抖肩,縮了下脖子。</br> 對一輩子生活在市井的普通人來說,妖怪的震懾力比牢獄之災大得多。</br> 像柳二那種尸骨無存的死法,他們一次,膽寒一次。</br> “諸位必擔心,問你們什么就如實答什么,捉妖的事交給我們。”</br> 若說謝海在連『逼』帶嚇地唱紅臉,那換成溯侑,儼然變了種截然同的意思。他原本就生了副頂好的相貌,加之話語溫和,落在這群上了年紀的婆子伙夫眼中,是十二分可靠的形象。</br> 說完,溯侑看向薛妤。</br> “你問。”薛妤朝他點了點下巴,一張臉冷若冰霜,垂著眼事時,顯得尤為有距離。</br> “誰平素與柳二交好?”溯侑話音一落,眼前站著的幾個就開始你推我,我推你,誰也肯先站出那一步。</br> 他『色』漸漸冷下來,眼中原就虛幻的意如泡沫般消彌。</br> “哎喲!推什么!踩著我腳了。”就在薛妤冷然觀望的耐心告罄的一剎,被擠到末尾的婆子發出一聲洪亮的痛呼,整張臉上五官跟變了形似的扭曲起來。</br> 她頭一個走出來,垂眉順眼一股腦往外道:“兩位仙長,其實我們跟柳二也沒什么交集,只是都一個府上當差,低頭見抬頭見,又都是差多年齡,這能說的話也就比別人多了一點。”</br> 這婆子格直爽,著柳二人都死了,再避諱這避諱那的,說下個死的就是自己。</br> 她著自己說得越多,眼前這兩位能捉住妖的可能就越大,于是噼啪啦倒豆子一樣開:“柳二平時就老實,喜歡偷『奸』耍滑,多大的年紀了還愛盯著過路的丫鬟婢子瞧,一雙眼『色』、瞇瞇的,見著個女人就放光。平時閑著也干點正事,一發月錢就跟錢三出去『亂』、混,第二天當差還一身的酒氣散去。”</br> “蘇婆子,你!你莫要血噴人。”聞言,最左邊站著的那男子一下子繃住了,他漲紅了臉,有些結巴地大聲嚷嚷。</br> 被稱為蘇婆子的仆『婦』翻了個白眼,朝著謝海道:“老爺,我可沒說謊,柳二平素是什么做派,大都看著呢,我跟他是打著桿子都算上一個熟字。”</br> “這次他出事,還說是將『色』膽放在妖怪身上,才遭了殃的。”</br> 說完,蘇婆子將頭往身邊一扭,問另外兩個仆『婦』:“我說的哪對?”</br> 大一起當值這么久,就是平時再怎么看柳二順眼,現在人沒了,本著死者為大的意思,也說出這么犀利直白的話,因而臉上多少有些自在。</br> 蘇婆子像是知道他們在什么,又大小地嘀咕了句:“是我說話難聽。”</br> “柳二死得那么慘,連尸骨都沒留全,必那妖恨極了他,若是它覺得柳二跟我們關系好,順著找過來,我找誰哭去。”</br> 這話像是自言自語剖析心跡,何嘗是說給其他人聽的。</br> 果然,很快有人咬咬牙站出來證明:“老爺,蘇婆子說得沒錯。”</br> 溯侑潑墨似的眼瞳轉到臉全漲紅了的男子身上,問:“錢三?”</br> 錢三被那眼一看,只覺得一股說出來的冷意順著背脊爬到后腦,腦子嗡的空白了一瞬,再回過時,桃花眼還是那雙桃花眼,甚至往探究,還帶著點莫名的天生溫柔的意,仿佛眼前站著的年輕男子有著無窮盡的耐心。</br> “是。”錢三顫著牙,忍住為自己辯駁:“是。可我真,真的沒做什么。”</br> “昨日,你和柳二在一起嗎?”</br> “有,有。”這一回,錢三臉『色』灰敗,自己先將昨日經過說了出來:“前天府上才發了月錢,昨夜下值,柳二約我去云跡酒樓喝茶——他常去那,面的店小二跟他是同鄉,每次都會給我們多送碗茶水。”</br> “喝完茶,天『色』晚下來,我準備回,見他竟朝著城南去,還忍住問了一句。”說到這,錢三臉『色』更紅,透出炭一樣的顏『色』。</br> 溯侑望著他,道:“一字一句,詳細道來。”</br> 錢三猛的閉了一下眼,索破罐子破摔,將昨夜形一五一十說出來。</br> 昨夜月『色』極美,清冷的月輝鋪在地面上,樹影被燈光拉出長長的影子,像是沉在淺水中鋪張的水草藻荇,又像某種猙獰的扭曲的鬼魅。</br> 錢三見柳二居然沒去霜月樓尋歡樂而是回城南府,頗有些詫異地揶揄:“你今日轉了?還是霜月樓的紅葉姑娘夠勾你魂了?”</br> “誰說我是要回府。”柳二知起了什么,鬼鬼祟祟地湊過來,覆在錢三耳邊道:“我們府往再過四座府邸,新搬來了一戶人,這戶人常閉著大門,面沒男人,只有個『婦』人,生得貌美如花。”他知道該如何形容那種美貌,只連聲道:“紅葉姑娘在她跟前,都算什么。”</br> 錢三悚然一驚,他看著柳二那雙泛著昏黃的眼,一時之間竟知該說什么,好半晌才回過,壓低了聲音道:“你瘋了嗎?!能住在城南的,那都是些什么人,什么身份,你干這樣的事,要命了?!”</br> 可這男人,特別是『色』、欲上頭的男人,根本沒有腦子。</br> 柳二一臉混在意地道:“我看過了,那『婦』人多半是什么達官貴族養著敢帶回的外室,府也沒有人伺候。”</br> 他一說,錢三就懂了。</br> 沒有男人,又沒下人伺候,即使真遭了欺負,多半也敢報官,敢鬧大。</br> 夜,錢三看著睡在身側的妻兒,良心煎熬了整整一夜,哪知第二天一早,就聽到了柳二慘死的消息。</br> 謝海聽完,頓時怒了,一張和藹的臉完全沉了下來:“我竟知道,我謝府的下人,有這樣滔天的膽子。”</br> 那幾個站成排的仆『婦』伙夫頓時戰戰兢兢跪成一片。</br> 薛妤一雙琉璃似的眼瞳靜靜落在錢三身上,開說了進屋前第一句話:“在哪?”</br> 錢三顫巍巍伸出,往西面指了指,道:“往巷子深入第五個宅子,門前掛著紅燈籠那。”</br> 薛妤轉身就走,溯侑緊隨其后。</br> “混賬東西!”謝海怒罵出聲,狠狠一拂衣袖,看了看兩人遠去的身影,沒來得及算賬,轉身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追上去。</br> “兩位仙長。”謝海艱難追上來,伸出袖子擦了擦汗,『露』出一雙滿帶愧疚的眼,道:“我同你們一起,我給你們帶路。”</br> 說罷,他看向一旁的管,吩咐道:“快備上厚禮,隨后送過來。”</br> 薛妤卻根本等都沒等他,足尖一頓,身影瞬移一般翻過的紅墻,眨眼的功夫,人已到了另一邊百米開外的地,唯獨剩下點環佩相撞的清脆響聲,裊裊散在空氣中。</br> “這、”謝海傻了眼,搓著看向脾氣甚好還停留在原地的另一位,問:“這可怎么辦?這妖,這妖還能收嗎?”</br> “這若是收,惦記上我們可怎么好啊。”謝海原本還覺得沒什么,聽完錢三的話后頓時心有戚戚然,開始擔心起這擔心起那,“小仙長,這妖能收的對吧?”</br> “我治下嚴,賠多少錢都行。”說完,謝海急忙保證。</br> 說完,謝海抬眼看溯侑,發現少年一雙好看的桃花眼知何時垂了下去,壓出一道深淺的線,原本春風沐雨般的溫柔小意,搖身一變,成了種淡薄的近人的無動于衷。</br> 先前的溫柔,乖巧,耐心,像是全部是裝出來的一樣。前頭那冷若冰霜的女子一走,他顯『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br> 他輕輕吐字,回了三個字:“知道。”</br> 謝海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樣,霎時沒聲了。</br> 像是起什么事,溯侑難忍受一樣淺淺皺眉,最后也跟著躍出外墻。</br> 按照錢三說的特征,他們很快找到了那門掛著紅燈籠的府邸,溯侑上前叩門。</br> 過了很久,門才推開,面果然沒仆人,來開門的是一位梳著『婦』人發髻的女子,眼睛亮亮的,有一種少女般活潑明媚的美。</br> 薛妤仔細觀察她的『色』,而后像是察覺到什么,視線往下,挪到她凸起的有點明顯的小腹上。</br> “你們是……?”女子聲音清甜,起來十分友善,臉頰兩邊各有一個小小的梨渦。</br> 溯侑于是上前,將那兩塊執法堂的令牌拿出來,又重復了一遍提前好的說辭:“我們是執法堂的弟子,早前云跡酒樓發生命案,我等奉命前來探查。”</br> “命案?”女子一副全然知的樣子,隨后將門敞開大半,有些好意思地:“我才搬來沒多久,身子也,府上『亂』得很,讓兩位大人見了。”</br> “大人們快請進。”</br> 許是要做母親的人都格外柔和些,那女子輕輕撫著小腹,很輕地嘆了一聲:“應該也是個可憐人。”</br> 聽到這,薛妤知道,柳二那些污穢的陰邪法,因為某種原因沒能實現。</br> 她往女子身后的小院一看,果真空空『蕩』『蕩』,連花草樹木都少,溯侑例行公事般進去看了圈,而后朝薛妤搖了下頭。</br> 薛妤看向那名女子,點了下頭,道:“打擾了。”</br> 說完,她轉身踏進幽深小巷,又在某一刻停下來。</br> 她皺著眉回頭,與那名嘴角噙著溫柔意的女子對視,略有些生硬地提醒:“女子獨居危險,若是可,還是買些仆人回來伺候的好。”</br> 女子倚著門頷首,對陌生人的善意應得溫柔而慎重:“多謝姑娘提醒,這事昨日已經辦妥了,等會人牙子就會帶著人來。”</br> 薛妤于是再說什么。</br> 接下來一路沉默,直到拐過一個彎,薛妤才慢慢停下腳步,溯侑亦步亦趨地跟著,偶然一個抬眼,見她有些疲累似的伸摁了摁眉心,聲線冷然:“她還有孕在身。”</br> “是。”溯侑聲線輕得怕驚擾她一樣,像是好奇她會如何回答,又像是單純的詢問,“那妖,我們還追嗎?”</br> 如果沒有那妖,今日出事的,就是一個全然無辜的『婦』女,及一個未出世的孩童。</br> 先動歪念的是柳二,該死的自然也是柳二。</br> 可城中心殺人,魂繩鎖魂,全部在圣地,在朝廷能忍受的范圍。</br> 那她呢。</br> 她會怎么覺得,真捉到了那妖,她會怎么做呢。</br> 少年側首,視線落在她半邊側臉,安安靜靜地等她的回答。</br> “追。”</br> 然而他象中的掙扎,猶豫,糾結的『色』通通沒有出現,薛妤應得干脆而果斷,仿佛才一瞬間的憤怒只是錯覺,她道:“去查謝那棵槐樹,回去后讓朝年和輕羅輪班守在這女子府邸前。”</br> “讓司空景兄弟來見我。”薛妤道:“另外,傳信給佛女,請她到執法堂來一趟。”</br> 說完,她冷靜地回首望城南的位置,一字一句輕聲道:“三日內,我徹底結束這個任務。”</br> 跟象中截然同的發展。</br> 溯侑那雙宛若點墨的眼瞳難得的,茫然地眨了下。</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