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br> 秋末,楓紅葉卷,北雁南飛。</br> 葉扁舟橫空,極快的速度穿梭在云海中,小舟上兩人,坐,站。</br> 坐的朝年想起眼前這位如今官拜指揮使,壓過鄴都九成五上的人,不由東看看西瞅瞅,最后仍坐立難安,閑不住站起來。</br> 熟人之間不說話,這對朝年來說,簡直比去后山挑柴還難受。</br> “指揮使?”朝年瞇眼去看背光立的男子,只覺得十年晃,好似在所有人身上都沒留下痕跡,唯獨當年那年少氣盛,屢屢身犯險的少年全然變樣子。</br> 溯侑轉過身來。</br> 朝年的眼睛落在他的臉上,瞳孔有瞬息的收縮。</br> 若是真要說所然出來,便是那張臉,那眉眼瑰麗艷盛到極致,近乎已經(jīng)到灼人的程度。</br> 和從前比,他第眼叫人注意到的并非容貌,是周身的氣質。</br> 十年前的少年再如何偽裝,副然無辜不設防的模樣,也仍會在極少數(shù)時人察覺到外表和內里不合的異樣。當年他身白衣,似雪般清冷,如今孑然立,同樣的長衣白袍,卻有雪的溫和包容。</br> 那些桀驁的,不馴的,沖動的情緒,在他身上,眼中,再尋不到分。</br> 十年苦修。</br> 少年已長成。</br> 溯侑朝朝年頷首,姿態(tài)并不高傲,也沒有朝得意的忘形,聲音如山巔由雪化水的冷泉,有種獨特的令人沉『迷』的質感:“朝年。”</br> 這是還記得。</br> 朝年肉眼見的放松身軀,他肩頭落下來,中的驚嘆旋即如江『潮』般襲來:“方才在殿前司,我見你時還覺得不思議,覺得是自己認錯人。”</br> 說完,他朝溯侑比厲害的手勢,由衷道:“早知道女郎看重的都是才,我真是沒想到你十年就能出來,這速度,都快追上女郎。”</br> “你跟我說說,洄游里是什么樣子?”朝年頗為好奇問,又補充道:“進去過的人都不愿再談這話題,像避洪水猛獸樣,我每次問朝華,她都要跳起來打人。”</br> “女郎”這詞落下,溯侑長指微動,半晌,他看小舟邊霧樣的流云,唇角微動,吐出四字:“因人異。”</br> 實際上,指揮使不是那么好當,修為也不是那么容易增長的。</br> 里面水『色』,晝夜難分。</br> 那些日子叫人不堪首,無數(shù)次狼狽逃竄,生死線,殊死搏斗,那里面,就沒有“松懈”兩字言。</br> 他記不清時間,辨不出季節(jié),大腦在次又次的越級戰(zhàn)斗中變得麻木,殺紅眼的時候理智全無,卻又會在下刻抓到四大守衛(wèi)中的“禮”字守衛(wèi)前,他便得迅速收拾情,咬牙從崩潰的邊緣籠,變得談吐有禮,笑意得體,風度翩然。</br> 確實,任誰也不想過多憶那些細節(jié)。</br> 朝年仍是驚嘆,他嘖的聲,道:“朝華那種百毒不侵的『性』,都用三十五年呢。”</br> 溯侑眼尾往上勾笑笑,道:“百毒不侵?”</br> 朝年立馬朝他比噤聲的手勢。</br> 奇怪的是,溯侑僅起玩笑似的話頭,似笑非笑的四字,原本還有些凝重的氣氛下輕松下來,拘束感消失,朝年立馬打開話匣子。</br> “女郎這些年,還好?”</br> “接機書任務時,當年給你的手冊,有照做?”</br> 聽完朝年源源不絕的贊嘆之語,溯侑抬抬眼,像是順他樣往下問,唯有提及“女郎”二字時微不見頓下。</br> 面對那雙似乎時時含笑卻深不見底的桃花眼,朝年挺挺脊背,正『色』道:“你進洄游后沒多久,處理完二公子的喪,女郎便進密室閉關,兩年前才出來。”</br> “之后女郎在鄴都留半年,剩下年半在外面完成機書的任務。”</br> 緊接,朝年像是想起什么,他朝溯侑擠眉弄眼笑,臉看熱鬧似道:“我記得當年女郎你帶在身邊,竭力培養(yǎng),悉教導,時時不離身。”</br> “現(xiàn)在有人要取代你。”</br> 溯侑倏垂眼,視線落在自己手腕處根根分明的細小經(jīng)絡上,剎那,似乎能聽到身體里血『液』流動的聲音。</br> 進洄游前的擔憂,語成真。</br> 十年苦修,從那位“禮”字守衛(wèi)處學來的溫和,隱忍,不動聲『色』在此時發(fā)揮作用,他不緊不慢動下睫,喉結上下滑動,道:“看來,殿前司要再進位指揮使。”</br> 朝年忍笑問:“如何,緊不緊張?”</br> 溯侑看他,良久,勾勾唇,道:“有點。”</br> 外人聽像配合應景的玩笑話,唯有溯侑知道,有點,確實是有點。</br> 他閉眼,便能想到洄游里的十年時間。</br> 他不遺余力釋放自身所有潛力,想早點,再早點出來。</br> 因為身邊無人,無聒噪的聲音,于是他不止次沉下來,問自己。</br> 他對薛妤,真的僅僅是還救命之恩,報栽培的人情嗎。</br> 起初,他遍又遍答自己,說是的。</br> 不然還能是怎樣。</br> 為什么進洄游前會猶豫,為什么想到能會她接救下的小少年,想到她也會惜才,手手教導,帶鄴都,便會由底生出種煩『亂』,不悅,甚至不由分說的破壞欲,再深究下去,又甸甸沉層難言說的惶然。</br> 這些都是他從前刻意避,壓在底裝作無所察覺的問題。</br> 十年,足忘掉人的時間。</br> 溯侑卻越問自己,越覺得茫然。</br> 直到打敗四大守衛(wèi),鮮血淋漓出門,見到頭頂光的那霎,那些惱人的情緒又都沒,只剩下單純的久違的喜悅。</br> 他斂眉眼洗去手上的血,換干凈的衣裳,幾乎是迫不及待跨過十年風塵,趕去見人。</br> 見到他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繃起的下顎,朝年終于不賣關子,他解釋:“北荒的佛女,你還記得?”</br> “我姐剛說,這次任務雖只有四星難度,但卻同時牽扯赤水圣子,北荒佛女和女郎,誰知女郎和佛女才碰面,鄰市的佛寺便出岔子,佛女不得已只能親自去解決趟,但留下身邊的小郎君,讓跟在女郎身邊,既是幫忙,也是跟女郎學習。”</br> 說罷,他眨下眼,道:“放吧,別緊張。”</br> “誰能搶得你的位置。”</br> 聞言,溯侑長指抵眉,扯下嘴角,笑意卻不抵眼底,他道:“行。”</br> “借你吉言。”</br> ====</br> 像是也知道勞逸結合這詞的意思,出鄴都的年半,薛妤連接四任務,有三是三星,剩下那則是從未見過的二星半。</br> 機書像是搖身變,換副德行似的。</br> 實證明,機書還是機書,即使任務簡單,背后的關系卻仍抽絲剝繭般絲絲入扣,在薛妤完成那兩星半的任務后,她便隱隱有察覺般到螺州。</br> 她想,若是不出意外,下任務便是螺州。</br> 從十年前的山海城到宿州,再是之后的滄州,筠州,淮州,無例外,全是當年鬼嬰之后薛妤盤查過的既遠離皇城掩人耳目,又深受朝廷控制,有機會偷行暗的方。</br> 剩下,便是螺州。</br> 因此這次,薛妤抽選任務時在機書面前站許久,久到機書開始不安顫動身軀卷軸卷起來,她才開口,直截當問:“下任務是不是在螺州?”</br> 這話出,其實跟明問機書,這些任務是不是跟人皇,跟朝廷有關系也沒什么區(qū)別。</br> 機書沒答她。</br> 抽取的結果答她。</br> ——螺州,飛圖擬人逃。</br> 久違的四星任務,白紙黑字,點在螺州。</br> 至此,薛妤幾乎能想象到,當這幾件任務完整拼合在起,最后揭『露』出來的,會是怎樣張驚動的大網(wǎng)。</br> 若說此在意料之中,那么從善殊口中得知路承沢同樣抽取這任務這件便真在意料之外。</br> 因為當年塵世燈案,薛妤和善殊也算建立起某種交情,因此這日,兩人在連翻五座山頭,發(fā)現(xiàn)態(tài)不簡單,各自都皺眉聯(lián)系自家圣,讓派些得力的人手過來后,善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來之前,路承沢聯(lián)系過我,問我是不是也接螺州的任務,當時,我還為這次任務的搭檔便是他。”</br> 善殊道:“我還是第次見四星任務有這樣的陣仗,能同時牽扯三方的,只怕這任務,不會太簡單。”</br> 薛妤頓時皺眉,提起路承沢,字里行間是善殊從未聽過的不耐煩:“他要來?”</br> “聽他的意思,是會來的。”</br> “赤水離得遠,他又來守規(guī)矩從不凌空飛行,估計要晚幾才到。”</br> 善殊稀罕瞥眼她,問:“這是怎么?你他有仇怨?”</br> 薛妤迎善殊的目光,扯下唇,道:“素有積怨,難調解。”</br> 緊接善殊便因為周邊佛寺無故坍塌的不得不先離開,她走,薛妤便燃起腰間的靈符,愁離的聲音很快傳來:“殿下。”</br> “派頭腦靈活,實力強的來。”薛妤言簡意賅道。</br> 愁離聞言,笑道:“殿下放,給您送位指揮使去,現(xiàn)在已在路上。”</br> ===</br> 兩日后,螺洲城,間簡陋的茅草小院里,沈驚時摘下遮臉的面紗,頂不倫不類的草帽倒扣在坑洼不平的木桌桌面上,大大小小的妖珠頓時咕嚕嚕滾桌,三五成群,小山似的堆。</br> 他看薛妤,道:“女郎,查過,無望山南,發(fā)現(xiàn)三窩,秋云山也有窩,總共三十七只妖,出十六顆妖珠。”</br> 他“諾”的聲,妖珠往前推,道:“您看看,都在這。”</br> 不知善殊用怎樣的方法,當年百無聊賴,求死的人族少年終于不再折騰,續(xù)起經(jīng)脈,老老實實修煉,十年晃過去,哪哪都好,唯有身上那股吊兒郎當?shù)臍赓|,還是丁點沒變。</br> 比如跟薛妤說的那兩句,“女郎”和“您”乍聽,那語氣跟叫“姐姐”也沒什么區(qū)別,只是他含笑意,說什么話,和誰說話都是這樣的姿態(tài),聽并不讓人覺得輕浮無禮。</br> 聽習慣,反覺得他這人有趣。</br> 薛妤看那二十幾顆晶瑩剔透,在陽光下綻放七彩光芒的妖珠,眼中光芒流轉,話語清晰:“妖獸不會無緣無故聚集,般來說,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只有兩種原因。”</br> 沈驚時側首看過來,難得斂笑擺出副洗耳恭聽的模樣。</br> “是舉族尋仇,二是大妖召喚。”</br> 沈驚時撥撥手邊的妖珠,低聲道:“尋仇尋得這樣巧?幾族同時出動?這仇家恐怕得是螺州城城主那樣的存在。”</br> 薛妤沉默許久。</br> 這次能發(fā)現(xiàn)有少量妖獸聚集,是因為薛妤在聽到螺州這名時,便想起五百年后的螺州獸『潮』案,那是機書頒布的唯場五星任務。</br> 任務發(fā)布時,螺州整座城已經(jīng)受到波及。</br> 成千上萬只妖獸像是發(fā)瘋似的從各處山頭奔下來,宛如場迅疾的『潮』水,鋪蓋來,毫無理智橫沖直撞,普通人它撞下,踩腳便慘叫成血霧,聞訊來支援的修仙者也只得左擋右避,退再退。</br> 那些妖斬不盡,殺不完。</br> 當時,包括薛妤在內的六位圣傳人幾乎困死在螺州城中,他殊死搏殺,百姓有時間撤退到結界中,死去的人卻更多。</br> 那場獸『潮』給人的印象實在太深刻,因此幾乎是下意識的,薛妤站在這片山清水秀的土上時,第時間便去當年獸『潮』起源之——無望山。</br> 許是時間太巧,他去的時候正是午夜,月懸高空。</br> 在他撈起叢垂下的藤蔓時,窩六七只紅眼難捱磨爪子,狀態(tài)十分不對的兔妖從喉嚨里發(fā)出咕嚕咕嚕大力吞咽唾『液』的聲音,好似他是什么饞人的美食,隨后暴起傷人。</br> 沈驚時鞭絞殺五只,剩下只格外瘦小的,正待他笑嘻嘻上前要補鞭的時候,薛妤叫住他。</br> 不過半時辰,圓月在空中慢吞吞挪位置,那只兔妖漸漸清醒過來,在他的氣息下抖如篩糠,就差跪下叩頭稽首求饒。</br> 這是小小的異常,若不是薛妤有前世千年的記憶,若不是機書讓她來接這場任務,這細枝末節(jié)的筆,會這樣沉寂在山谷中,日復日發(fā)酵,直至最后,釀成慘劇。</br> 五百年后會發(fā)生的獸『潮』,在此時便出現(xiàn)端倪,這如何叫人不驚。</br> 接下來的幾日,薛妤和沈驚時皆趕在午夜時前往深山中查看,但暗中潛伏的東西像是察覺到他的動靜,連好幾,再無異動。</br> 第四日傍晚,晚霞散滿,薛妤對半夜找妖找出興致的沈驚時道:“今夜不找,我此行的任務是飛圖,先找圖。”</br> 若是猜得不錯,找圖,自然能扯出之后的。</br> 機書在物盡其用這塊,從不令人失望。</br> 夜深,月明星稀,樹影婆娑,整座城陷入醉生夢死的燈影中,薛妤才蒙面紗要出遠門,便見整螺洲城的燈盞像是風吹下燈芯似的,三兩次搖晃之后,陷入片虛無的漆黑。</br> 隨后,『潮』浪般的議論聲,惶恐竊竊聲響起。</br> 沈驚時彎腰的動作頓下,他旋即挺直背,遲疑問:“這是——怎么?”</br> 話說間,只見沉黑的幕上,兩道拉得極細極長的倩麗身影漸漸浮現(xiàn)在滿城人眼前。</br> 柳葉眉,含笑眼,小檀唇,金釵滿頭,綾羅滿身,彩帶飄飛,兩位飛女子恍若要乘云上際,此同時,氤氳的金光漫黑云驅散,照得整座城亮若白晝,恍若成幅古『色』古香的珍藏名畫下的斑駁底『色』。</br> “飛圖。”薛妤眼凜,道:“走。”</br> 兩道身影飛快破開夜空,流星樣朝遠方墜去。</br> 最先那兩名飛女『迷』『惑』的男子步步走入金光中,他臉上掛陶醉般的笑容,如同嗅勾人花香樣張開臂膀,暖融融的光灑落在身上,像是沐浴在冬日的暖陽里,身上的每寸都舒展喟嘆化為水。</br> 水。</br> 有人融化成血水。</br> 薛妤雙手驟然結印,整人如支利箭般破空擲入飛古畫中,沈驚時跟在她身后,長鞭如游龍般沉入金光中的人卷出,同時怒喝:“不想死就都退屋里去!”</br> 這樣的變故來得太突然,薛妤他只能破道飛人影,另道見此幕,臉上笑容玩味般落得更盛,收割的金光也更濃郁,像柄柄飛刀,每次落下,都是兵不血刃,殺人于無形。</br> 偏偏,就是有人『惑』得前赴后繼,推搡送死。</br> 見此情形,薛妤停下腳步,她道:“算準來的。”</br> “這張圖在吸收血氣。”</br> 她面前撕碎的那位飛女子輕又輕嘆聲,像是在為這樣的人間悲劇悠悠嘆息,又像是種綿里藏針的嘲笑。</br> 沈驚時不由嗤聲,漆黑的眼珠轉動,道:“你若是認為這就能讓圣傳人束手無策,鞭長莫及,也未免太小看他。”</br> 只見眨眼間,圈又圈動『蕩』的漣漪從薛妤的腳下擴散出去,很快延伸到周圍百里,上面像是生無數(shù)根舞動的柔韌細絲,它牢牢纏人的腿,受『迷』『惑』志不清的人往府宅小院的陰影中推。</br> 下瞬,薛妤出手,面無情撕碎眼前由金光凝成的女子。</br> 她看另邊。</br> 只見道驚鴻劍影攜帶無倫比的鋒利銳氣,由遠近,在視線中狠狠穿透另位飛女的身影,那是種極為干凈利落的劍法,殺伐之力強盛無比。</br> 于是那些美輪美奐的云,流光溢彩的虛幻,海市蜃樓般的背景,在劍之下,碎為粉塵,化為虛有。</br> 城中的燈重新亮起來。</br> 這劍,有她戰(zhàn)之力。</br> 薛妤眼也沒眨,她看那兩道從盡頭掠來的身影。</br> 朝年興奮朝她招手,連聲喚殿下,滿臉都是令薛妤承受招架不住的熱情。</br> 當前人,他手中握劍,嘴角噙溫潤的笑,朝薛妤拱手,聲音是說不出的清徐:“臣,見過殿下。”</br> 良久,薛妤動動唇,道:“抬頭。”</br> 溯侑聽話抬頭,眼瞼微落,睫『毛』動不動垂,就連唇邊的笑意都顯得完美無瑕,唯獨顫動的喉結,像是克制不住某種難捱的情緒似的,在她的視線中悄然滾動兩下。</br> 這人,依舊是記憶中的樣子,卻又哪里都不同。</br> 成熟,穩(wěn)重,也強大。</br> 算算時間,又想起方才那橫出的劍,薛妤朝前踏出步,在他四目相對時勾唇短暫笑下,夸獎道:“殿前司指揮使。”</br> “做得不錯。”</br> 。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