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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2 章 第 62 章

    兩輩子,這還是薛妤第一次聽到別人在她跟前用“哄”這個字。</br>  她在記事時便被扣上了沉重的枷鎖,鄴都公主,未來女君,圣地傳人這些身份一摞接一摞壓在她肩上,她天資絕佳,對自己的要求也極其嚴(yán)格。</br>  一路走到今天,她孤高,堅韌,強大,近乎無所不能。</br>  外人尊敬她,臣民愛戴她,父親信任她。即便是前世的松珩,面對她時,也總躡手躡腳,想親近她,又擔(dān)心冒犯她。</br>  薛妤垂眼往下看,只見他半蹲在巨石前,衣袂一片片散開,像一朵盛開在春雨長街邊被人精心飼弄的花。</br>  很好看。</br>  她不由對那個“哄”字,產(chǎn)生了半分新奇之意。</br>  她手指尖上懸懸掛著三兩根長短不一的雪線,像冰晶凝成,帶著寒霜的溫度,看著卻是棉線的質(zhì)感,那是極少有的她表達(dá)情緒波動的方式。</br>  溯侑慢慢地將那幾根線拘在掌心里,輕輕扯著繞一圈,再一絲不茍地掛回她的指尖。</br>  有人說,靈陣師的手集靈氣于一身,說是精雕細(xì)琢,渾然無暇也不為過,溯侑觸上去,那種指節(jié)伶仃的美便逼人的在眼前綻放。</br>  兩人離得近,一個垂眸,一個抬頭,他傾身而上時,氣息都交纏在一起。</br>  “殿下不必生氣。”</br>  這個時候,那個運籌帷幄的侑公子又消失了,他像是一灘春水,漾起漣漪時溫柔,安靜,那副全然無辜純情的模樣,幾乎寫著“任人所為”四個字。</br>  他的聲線含著笑,字句分明:“臣是殿下手中的刃,亦能成為殿下紙上的筆。”</br>  從小到大,從前世到今生,薛妤從未聽過男子這樣繾綣的聲調(diào),一聲接一聲,伴著清風(fēng)送入耳畔。</br>  他的舉動和話語,條條過界。</br>  此時此刻,若在她跟前半蹲的是別人,哪怕是前世的松珩,薛妤都不會再多聽,多看半個字。</br>  可是溯侑——</br>  他幫她出了許多次手,處理了無數(shù)令人頭疼的問題,就前兩天,他才批完那些堆積如山的文書。</br>  薛妤繃著臉居高臨下地看他,半晌,唇角微動:“起來。我說,你畫。”</br>  須臾,一塊平整的巨石上,溯侑微微弓身,手里握著一只從靈戒里臨時找出來的筆,石面上鋪著一張紙,薛妤說一句,他便落下幾筆,這次,說山便是山,說水便是水,清晰直白,一眼便懂。</br>  “落山的時候,山峰要落高一些,整體高卻不突出,便失了其形狀。”他細(xì)致而耐心,教她最簡單的畫法:“寺廟和城門都只有描個簡單的輪廓,四五筆就可以。”</br>  薛妤垂著手站在他身側(cè),看得認(rèn)真,過了一會,她揉了揉眉心,冷著臉格外認(rèn)真地喊了他一聲,道:“我的線為什么總是彎。”</br>  他的線怎么一氣呵成,半點沒偏差。</br>  溯侑頓了頓,半晌,他從一側(cè)又抽了張干凈的白紙,從上到下懸著筆尖畫了一道直線,道:“殿下畫線的時候,不必想著它一定要是直的,去看線條的終點,會更容易些——”</br>  薛妤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不知道怎么,在他話音頓落的時候掃了下他的側(cè)臉。</br>  他認(rèn)真的樣子,別有一番風(fēng)姿。</br>  薛妤像是被風(fēng)刮得瞇了下眼,手指間無意識地垂下幾根雪絲。</br>  她有所察覺后凝神去看,而后抿唇,若無其事地將那幾根線繞回手指上,下一瞬干脆全化作靈力斂進身體里。</br>  ==</br>  等以朝年打頭,朝華和愁離走后的幾人磨磨蹭蹭趕到時,最新的十城九山六水已經(jīng)完完整整畫了出來。薛妤指著其中一點道:“我看了看,外圍十座城,古寺古剎多不勝數(shù),但占地最大,最出名的,是臨霜城的周到寺,而它確實也建在海邊的礁石上。”</br>  “是這。”這回朝華看得懂圖了,她十分肯定地道:“父親當(dāng)年進來,無意揣走朝年時,沒顧著看寺廟的名,但記得格外清楚,那寺外就是海,而且海里危險重重,會猝不及防沖出許多叫不出名字的猛獸,靈鬼,步步都是驚險。”</br>  薛妤點了點頭。</br>  所以上一世,朝華不放心朝年單獨留在那里,咬了咬牙留下來為他護法,連秘境之淵都沒去成。好在朝年屬于那片地方,在覺醒靈竅后憑借著依稀的印象,帶著朝華東闖西闖,在兩人小命不保前成功帶著她獲得了一份相當(dāng)不俗的傳承。</br>  思及此,薛妤掃了眼四周,正色道:“送朝年到周到寺后,我們再去東邊的彌鹿山,之后一路南下——”她的手指在地圖上轉(zhuǎn)了一圈,“經(jīng)過小南山,凝水城,半年之期一到,便剛好能到秘境之淵的城門口。”</br>  重來一次為數(shù)不多的好處,便是經(jīng)歷過一次的飛云端,一些名頭不小的靈寶,小秘境,具體的位置都還算有印象。</br>  比如彌鹿山出了個清玉鐲,天階靈寶,十分適合愁離,而小南山的地宮中,有一柄古時名聲赫赫的劍,正好可以將溯侑身上的這柄換下來。</br>  之后,他們可以往凝水城走一走,那邊有個大墓,墓中有個脾氣古怪的墓主,被人挖出來時十分不開心,出手傷了許多人,她修的功法跟朝華有異曲同工之處,可以去試一試,不行也不虧什么。</br>  正好秘境之淵就在那邊。</br>  至于她,如果不出所料,圣地傳人的機緣全在秘境之淵。</br>  幾人對她的決策都沒意見,在日懸中空時凌空起步,飛速前往臨霜城。</br>  ===</br>  與此同時,赤水的隊伍分為了兩波,一波由路承沢為首,一波則圍在音靈身側(cè),明明是一個整體,卻氣氛詭異的分成了涇渭分明的兩邊。</br>  十色山不同的路對應(yīng)了不同的方向,他們運氣好,才進來便傳到了一個小世界。</br>  強風(fēng)不留情面地刮過臉頰,刀劍似的鋒利,天色沉沉地壓著,看不見半縷天光,天氣冷得令人難以忍受。</br>  在秘境中不能貿(mào)然出手,這是一條千古流傳下來的勸告,特別是飛云端這樣特殊的存在,誰知道能被扶桑樹挪進來的都是怎樣不能招惹的存在。</br>  這可不是什么鬧著玩的,人家會看著圣地的面子上讓你幾分,即使是圣地傳人,身上也只是多了幾道保命符,真到危急存亡的時刻,有沒有用,能不能抗住幾分威能都是未知數(shù)。</br>  音靈和路承沢才各自試探過一次,結(jié)果像是觸發(fā)了什么開關(guān)似的,天穹黑得像是要灑下墨汁,狂風(fēng)大作,霜雪逼人。不得已,兩人決定緩一緩,在一個巨大的丹爐雕像邊升起了火堆。</br>  路承沢和松珩相對而坐,前者折斷了根枯枝,發(fā)出啪嗒一聲脆響,他抬眼看松珩,半晌,忍無可忍似地開口:“松珩,你能不能正常一點,你這算是怎么回事?”</br>  自從知道溯侑被升為公子之后,他便一直沉著臉皺著眉,沒對飛云端的機緣抱有什么興趣,反而對去找薛妤解釋質(zhì)問念念不忘。</br>  “我給你說過很多次了。”路承沢不厭其煩地重復(fù)了一遍,字字都咬得極重,道:“你跟薛妤早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結(jié)束了懂嗎?”</br>  松珩驀的抬眼,一向清雋溫柔的臉上幾乎閃過一層陰霾的戾氣。</br>  他才要站起來,路承沢便伸手重重地摁著他的肩骨,想著這人話不說死不會死心,因而開口時毫不留情,他咬牙道:“你以為你現(xiàn)在去找薛妤,她會聽你解釋,跟你重歸于好?松珩你真別做夢了,她要真想換個男人,別說天帝,你就是將圣地,妖都和朝廷合并了,她也照換不誤。”</br>  “還是你想去質(zhì)問她?”路承沢死死地盯著他,“我退一萬步說,你憑什么。她就算再怎么強勢,再怎么冷若冰霜,但救你,扶持你,栽培你,陪你建立天庭的都是她,這是人家的好,她愿意這樣做,誰也管不了,可不樂意了,你能如何?”</br>  更何況是他背叛在先。</br>  松珩瞳孔微縮著看向他,路承沢又道:“行,你偏要一意孤行,將命送到她面前,我也沒話說。那你當(dāng)初怎么不告訴我,說你不想活了,誰也不要救你。我大費周章救你,保下你,被長老們罵得狗血淋頭,我為了什么?為了好玩?”</br>  說到后來,本意只是為了罵醒他的路承沢心里也不由真有些失望。</br>  他和松珩相識,說起來還是因為薛妤,因為薛妤帶他做任務(wù),經(jīng)歷了不少事情之后,發(fā)現(xiàn)這個人有一顆赤忱之心。他憂民所憂,喜民所喜,既勤奮,也本分,沒有什么花腸子,能幫助人的事,他不厭其煩做一百遍也不覺得煩膩。</br>  他們這種出自赤水的,就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br>  后來,松珩救過他一次,兩人便算從相識走到相知,成為至交。</br>  “路承沢,別說了。”松珩一把拂開他的手掌,胸膛劇烈地起伏,他緩了緩,收拾好神情,格外冷硬道:“這段時間,麻煩你了。”</br>  “這是要分道揚鑣了,是吧?”路承沢磨著牙點了點頭,手指往后面一指,道:“行,我特意選了這個方向進來,秘境之淵你也別去了,你的機緣就在后面。”</br>  上一世在這里待過十年的松珩怎會認(rèn)不出自己的機緣所在,可這一進,便是十年。</br>  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會發(fā)生怎樣的事不好說,可足以兩人互生情愫。</br>  見他眼中還有掙扎,路承沢怒道:“你現(xiàn)在去做什么?去了有什么用?得不到機緣,實力無所長進,別說薛妤了,就說溯侑。”</br>  “有了他之后,你見薛妤自己出手過嗎?就連我們幾個,也摸不準(zhǔn)她現(xiàn)在的實力。”</br>  他放出致命一擊:“你若是真想挽回,十年之后,出去便是三地盛會。屆時五湖四海的天之驕子齊聚一堂,你站在上面,打敗那個她新提拔上來的公子,拿出像樣的成績,堂堂正正,光鮮亮麗地站在她面前。”</br>  恍若一語驚醒夢中人,松珩魔怔的思緒一下回籠,他深深吸了口氣,看向路承沢,格外誠懇地道:“承沢,抱歉,我方才——”</br>  一涉及薛妤,他便像是陷入一種跟自己較勁的死循環(huán)中,無可自拔。</br>  路承沢無力地扯了扯嘴角,擺了下手,聲音緩和下來:“多說沒用,你先進去吧。這秘境是你曾經(jīng)自愿放棄皇族身份,恢復(fù)靈脈的先祖留下的,除了你,世間怕是再沒人能得到。”</br>  聽罷,松珩看了眼坐在火堆邊的音靈,低聲道:“好。我進去之后,此地會恢復(fù)正常,你們有足夠的時間離開。”</br>  他不再遲疑,一步跨入深沉夜色中。</br>  路承沢頗為疲憊地坐回火堆邊,一旁的音靈見他身邊沒人,慢吞吞地走過來,先是喲的一聲,后吃吃地笑,落井下石道:“松珩怎么你了,給你氣成這副樣子?”</br>  “別提。”路承沢頗為郁悶地摁了摁脹痛的太陽穴,道:“怎么就說不通呢?”</br>  “我反正看他很不順眼。”音靈撇了嘴,不欲在這個話題上多說,她頓了頓,拍了下他的肩頭,問:“上一次三地盛會,你去了沒?”</br>  “沒去。”路承沢回得快:“我當(dāng)時在閉關(guān),再說了,哪至于次次都去。”</br>  音靈點了點頭,道:“那這次可真熱鬧了,飛云端一關(guān),個個都想試試水,如果不出意外,六圣地傳人,妖都五世家那邊的正統(tǒng)血脈應(yīng)該都會到齊。”</br>  “你近幾年狀態(tài)不好,可別掉下前四十五,丟人。”</br>  路承沢就知道她一過來就沒好話,他默了默,問:“你上次去了,排在什么位置?”</br>  音靈攏了攏披風(fēng),道:“第二,第一被溫家拿了。但我們那個算不得什么正式排名,圣地傳人就去了我一個,其他有名有姓的也都沒露面,無趣極了。”</br>  “反正我只是來告訴你一聲。”她漫不經(jīng)心得告誡:“別因為一個外人,丟了赤水的臉面。”</br>  “當(dāng)然,你若是不想要赤水未來主君的位置,我還是很樂意兵不血刃地坐上去。你放心,還是按族中老規(guī)矩,敗下來的那個做圣地大長老,可以吧?”</br>  還以為能和她好好交談的路承沢臉頓時黑了一半。</br>  =====</br>  薛妤一行人到臨霜城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九日傍晚,期間,他們經(jīng)歷了兩波小結(jié)界圍困,三次突如其來的破碎幻境,并得到了數(shù)十種不錯的靈植和小半瓶靈髓。</br>  晚霞飄飄灑灑填滿了視線余白,臨霜城不大,是座小城。</br>  一路走來,街道酒肆一應(yīng)俱全,就連兩側(cè)府邸前掛著的牌匾都簇新,像是才提筆寫上去,一切都和外面沒什么兩樣。</br>  唯獨沒有人。</br>  沒有人,便顯得格外安靜,一安靜下來,朝年就受不了。</br>  他一定要說話。</br>  “我真的,這幾天我一直有預(yù)感,我的真身應(yīng)當(dāng)是什么上古靈器,或許是柄劍,蒼龍劍或鳳鳴劍都有可能。”m.</br>  朝華跳起來啪的給他后腦上來了一下,翻了個白眼道:“還蒼龍鳳鳴,就你這不學(xué)無術(shù)的樣子,我看可能是塊破銅爛鐵。”</br>  朝年被打得老實了一陣,看到薛妤鬢邊掛著的藍(lán)蝶,又找了個話題,道:“若是給我們歪打亂撞碰上個小秘境,璇璣是不是能復(fù)原啊?她若是醒了,便能指控人皇,這樣一來,那個人皇就再也成不了事。屆時扶桑樹再選一個懂事能做實事的,人間好了,我們也舒服了。”</br>  聽著他這一番天真無邪的話,朝華無力地張了張嘴,道:“我收回我剛說的話,你不是廢銅爛鐵,你是個木魚。”</br>  說話時,他們正穿過一條南北通向的長街,極遠(yuǎn)處傳來一陣濤聲。</br>  許是覺得這樣的環(huán)境真的太過幽靜,許是心情還不錯,薛妤不緊不慢開口打破他的幻想:“世間三地平衡,圣地有神通,妖都有本領(lǐng),就朝廷,就他人皇手無縛雞之力?你以為這種三足鼎立的平衡哪來的,裘氏皇族從上古傳到今,江山從未落入旁姓,為什么?”</br>  愁離好聲好氣地補充道:“圣地之主到了裘桐跟前也得好言好語,平起平坐,為什么?”</br>  朝年后知后覺,撓了撓頭,問:“為什么?”</br>  “重點在朝廷啊,皇宮啊。”朝華恨鐵不成鋼地嘆了聲。</br>  薛妤默了默,道:“上古時期,混戰(zhàn)結(jié)束后,扶桑樹指定圣地,指定朝廷和妖都,三方各司其職,和平相處。圣地和妖都各有倚仗,人間呢,有人修仙,加入門派,更多人卻是普普通通度過一生。”</br>  “相對而言,人族和人皇處于三方中弱勢的一方。”</br>  “于是有了一種說法,說扶桑樹將一樣足以顛覆乾坤的東西放在了皇宮,皇族一脈手中,當(dāng)時的皇脈尚分為兩支,但也因此,之后的皇族將永封靈脈,只擁有短短數(shù)十年的壽命。當(dāng)時另一支拒絕再爭,皇位便落到了裘家手中。”</br>  “別問為什么。”朝華看向朝年,在他開口之前道:“他們管人間,若是有高高在上地位,又有漫長到橫久的壽命,還能理解無數(shù)臣民的生老病死,情不得已么?”</br>  “扶桑樹的意思,往往就是這世間大多生靈的意思。”</br>  “但這既然是傳言,又這么多年過去了,要是真有這么回事,為什么那么多任皇帝都不拿出來用?”朝年嘀咕道:“沒有說的那樣玄乎吧。”</br>  薛妤瞥了他一眼,道:“世間沒大糾紛,亦沒遭遇什么人族生死存亡的情形,這是其一。一旦放出,極有可能喚醒扶桑樹主干意識,屆時三地勢力重新劃分,裘家人皇尊位能不能保住都不一定,這是其二。”</br>  所以扶桑樹這一手,是令圣地和妖都有所忌憚,又牽制了人皇自己。</br>  世間得以太平到今日。</br>  可惜,時間太久,所有的軌跡都走到了有所偏差的一步。</br>  他們前后掠過一座橫亙數(shù)十里的山脈,看到一座佇立在巨大礁石叢中的古寺,薛妤挑了挑眉,又看了眼圖紙,確認(rèn)無疑后落到地面上,在推開古寺后門時,她補充完最后一句話:“有沒有這回事我也不清楚。</br>  “可經(jīng)過朝廷冊封,三品以上的官員,即便是毫無靈力的普通人,也能受庇護不受任何搜魂術(shù)的影響。這是真事。”</br>  就像那天的螺州知府,他們審不出來,大家都知道搜不了魂,但沒人知道為什么。</br>  寺廟很大,前后門開著,四面都結(jié)了蜘蛛網(wǎng),舉目四望,足足五六十座佛像金身端坐,供在下面的瓜果香燭都已經(jīng)看不出原形,只能看出佛像上的一點亮眼的金色。</br>  薛妤從后門入,一路走到前門入口,她若有所感似的駐足,而后蕩開最后一道小門。</br>  抬眸的一瞬間,恰好與立在礁石上,牢牢盯著海面,遲疑又不確定般望過來的風(fēng)商羽,沉瀧之為首的幾人對視。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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