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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6 章 第 86 章

    第86章</br>  來鄴都時,隋瑾瑜經過身邊從侍一再暗示提醒,再想想過去的這兩百年,心里知道即便真找到了十九,這一趟也不會這么順利,可眼前這副情形,這一聲“失陪”,仍舊來得出乎意料,令人猝不及防。</br>  隋瑾瑜身邊的從侍是個淌過市井,見過各種人情世故的,說好聽點,就是十分會來事。</br>  這時候,他一見隋瑾瑜緊了緊茶盞的動作,便弓著身急忙道:“公子,您別動氣?!?lt;/br>  “我不氣?!彼彖ご驍嗨谝粋鹊室紊献隆?lt;/br>  視線緊盯著窗外鄴都日月之輪的方向,半晌,他兩邊肩頭像是放下了什么如釋重負的心事,一點點陷下去,整個人松懈下來,全部重量都落進寬椅上墊著的柔軟綢褥內。</br>  不生氣歸不生氣,但說半點不失落,那是假的。</br>  “都長這么大了。”雅間內還流淌著天攰一族獨有的氣息,隋瑾瑜伸出指尖敲了敲茶盞邊緣,悶悶的一聲響后,他舌尖抵了抵齒根,道:“站起來比我還高一些?!?lt;/br>  隋家人的喜怒哀樂都極為特點,真要一本正經說話時,臉上是什么都看不出,可這東看一下,西敲一下,左顧右盼的動作,根本停不下來。</br>  從侍跟在隋瑾瑜身邊時間不短,這時候定睛一看,再結合他上揚得十分不自然的嘴角,心中立刻就有了數,他道:“公子,您想想看,小公子在外這么多年,一直以為自己被父母拋棄,沒有親人,后面經歷過諸多坎坷波折,還被人陷害上了審判臺,能活下來已經是萬幸。這突然知道自己有個兄長,一時間熱絡不起來是情理之中的事?!?lt;/br>  “這話你從妖都說到現在了?!彼彖ぽp飄飄地掃了他一眼,半晌,端過跟前那盞茶抿了幾口,道:“鄴都薛妤在他絕境時施以援手,又有知遇之恩,在他心里分量比我重再正常不過?!?lt;/br>  “那公子為什么事發愁?”</br>  隋瑾瑜手中動作停了停:“想起了來前九鳳說的話?!?lt;/br>  這個弟弟,或許真要不回來了。</br>  可這樣的想法才閃過一瞬,在腦海中并沒有停留多久,就被兄弟相見的喜悅和激動蓋了過去。</br>  隋瑾瑜將那盞茶喝得只剩一層底沫,半晌,從靈戒中取出一疊靈符,一一排開,妖力同時灌進去,十幾張符紙在半空中顫動,陸陸續續閃起靈光。</br>  “阿兄?”</br>  “人呢。說話。”</br>  “瑾瑜哥,我正在岓雀家做客,怎么了?”</br>  “……”</br>  隨著符紙一張接一張亮起,符紙另一邊七嘴八舌的聲音一道接一道傳出來,下一刻,他們便聽到了彼此的聲音。</br>  安靜半晌后,一道吊兒郎當的沙啞聲線道:“隋瑾瑜,你是真不怕打?!?lt;/br>  “瑾瑜哥你又來這一套!”另一邊的女子也反應過來,頗為不滿地控訴道:“每次出點什么事都懶得一個個通知我們,就搞這一出,大家都說話,聽都聽不清?!?lt;/br>  “拉我們也就算了,你還敢將六叔吵醒。”有少年幸災樂禍地說完,又隔空喊話:“六叔,是不是沒睡好?”</br>  “少說屁話。”被稱為六叔的男子聽聲音年齡并沒有大他們多少,所以能和隋瑾瑜這些兄弟姐妹的常年混在一起,這時候顯出一種被打擾的不耐煩:“隋瑾瑜,啞了是吧?”</br>  隋瑾瑜看著落成一排,整整齊齊的十八張靈符,手指在后面點了點,想著或許過不了多久,這十八張就能變成十九張,眉梢不由高高揚了揚,道:“人都齊了?”</br>  “沒有,隋堯他們閉關去了,想在三地盛會前鞏固下修為,這次沖一沖那個三地天驕榜。”叫瑾瑜哥的是個女孩,性格和聲音都很甜:“六叔,瑾瑜哥,我在岓雀族里買了幾個安神的香囊,等回去放你們屋里?!?lt;/br>  這段時間,因為十九的事,全家都被籠罩在一層陰云里,好幾個知道十九真實身份的都陷入了一種既痛心,又焦慮的狀態。</br>  做什么都沒精神,根本休息不好。</br>  聽到這,隋瑾瑜轉了轉茶盞冷下去的把手,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十三有心了。我跟你們說件事?!?lt;/br>  “好事?!?lt;/br>  “可別。”先前那個隔空問候六叔的少年立刻應聲:“你說的好消息我都不知道聽多少次了,沒一次是真好的,我不信。”</br>  若是換在平時,兄弟輩中的大哥被如此質疑,隋瑾瑜可能要危險地瞇起眼嗤笑著威脅幾句,可他才見了溯侑,心里那種滋味翻騰著滾上來,對這種不痛不癢的小冒犯一笑度之:“愛信不信。”</br>  他平靜地在諸位頭上丟下一蓬炸裂的煙花:“十九找到了?!?lt;/br>  “活著,活得好好的。”</br>  霎時間,那十幾張靈符跟凍住了似的,那個脾氣不好的六叔最先出聲,聲音也不啞了:“哦。我還沒睡醒?!?lt;/br>  說完,他就切斷了靈符。這個動作似乎帶動了那邊的許多人,靈符陸陸續續被切斷,剩下那些沒切斷的,也被隋瑾瑜一個個親自動手摁滅了。</br>  做完這一切,隋瑾瑜躺回椅子上閉目養神,沒過多久,一張張靈符又爭先恐后地跳出來,隋瑾瑜悠哉哉地看著,一概不理,等到了最后,才動了動手指,點了光芒最盛的那個。</br>  “六叔。”他喊人。</br>  “在哪里?!彼逵鲞@回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了,他言簡意賅,道:“我去找你?!?lt;/br>  “鄴都門口,沉羽閣分閣,但你不認路——你去找九鳳,跟著沉瀧之一起過來。”</br>  隋遇得到想要的回答,沒再說什么,啪的一下摁滅了靈符。</br>  其余的靈符隋瑾瑜一概沒理,他用手肘懶懶地撐著頭,半晌,朝從侍勾了勾手指:“東西拿出來,我再看看?!?lt;/br>  從侍于是把那份他在來鄴都的路上看了至少十遍的個人卷宗拿出來,擺在隋瑾瑜跟前。</br>  隋瑾瑜看著看著,看到其中一行,忍不住勾了下唇,從侍配合地把腦袋伸過去,只見他湊在卷宗前,手指抵著其中一行字嘖的一聲,道:“十年出洄游,才在指揮使的位置上待了不到一個月,就被升為了公子?!?lt;/br>  這語氣。</br>  從侍跟在他身邊多年,還從未聽過他如此驕傲得意又自豪的話語。</br>  從侍立刻道:“不愧是小公子,天賦異稟,過人之姿?!?lt;/br>  聽完了想聽的話,隋瑾瑜終于滿意地起身:“走,告訴沉瀧之,三樓從今天起被隋家包下,他們要接待客人一律去別處?!?lt;/br>  “你去給鄴都正式下拜帖,告知薛妤,隋家隋瑾瑜請見?!?lt;/br>  ====</br>  從沉羽閣到鄴都內殿,溯侑一路上眉頭緊鎖,惹得朝年心里直犯嘀咕,忍不住連著看了好幾眼。</br>  他在殿前司眾人眼中,一直是個工作起來要求極嚴苛,對人對己都狠得下心,可平時出了那扇門,該說便說,該笑就笑,稱得上溫和的人。</br>  特別是那雙眼睛,總是笑著的時候多些,很多時候,會給人一種慵懶而散漫的錯覺。而不是現在這樣,眼里沉甸甸的一片,下頜緊收著,情緒是一眼就能探知到的糟糕。</br>  即便是朝年這種神經粗得不正常,口無遮攔慣了的,多看兩眼,也有一瞬間的發怵。</br>  一路直到內殿門口,門大敞著,守門的女侍無聲展袖行禮,像是專等著他們來。</br>  里面,朝華和愁離等人到得早些,一句接一句的話語往外飄,被風送著精準地落到溯侑耳里。</br>  他跨過門檻,視線瞥過站著的人影。殿內除了殿前司和翊衛司的人,還有三五個兩鬢霜白的臣子,穿著禮部的官服,一個個梗著脖子站著,頗有一副寧折不彎,要當即死諫的姿態。</br>  薛妤在上位坐著,眼里看不出什么波瀾,只有在溯侑進門的剎那,才微不可見閃了下。</br>  他甫一出現,便站在了諸臣最前方,絳紫色的官服力壓眾人,抬眼一看,能直視天家威儀。</br>  朝華朝前一步,拱手道:“臣的意思是,人皇這個局,可去。人皇病重,性命垂危,妖都九鳳和其他聽得消息的圣地都已經派了人過去,他與鄴都牽扯甚重,既然指名要殿下過去,我們大可以局做局,從他嘴里得到想得到的答案?!?lt;/br>  她皺眉,看向薛妤:“裘桐身體一直不好,撐到現在不知還有多久可活,這次若錯過,要揭開曾經的謎團,怕是不容易了。”</br>  薛妤聽了,沒有立刻應下,而是問:“九鳳那邊,怎么說?”</br>  “氣得不行?!?lt;/br>  逼人皇退位和他自己撐不住病死完全是兩回事,死者生前恩怨一筆勾銷,這樣一來,九鳳之前的布署全屬于白費勁,受的傷,砸的錢,包括借的虎蛟珠,全部都等于丟水里還看不著一個水花。</br>  想想都知道現在妖都得鬧成什么樣。</br>  薛妤確實想去,她知道裘桐臨死前還要見她一面可能沒什么好事,但這個人身上藏著太多謎團,她不親自去看一眼,安不下心來。</br>  殿前司另一位才升上來的副指揮使出列,道:“依臣所見,這其中必定有陰謀,說不定人皇想將自己的死推到殿下或九鳳身上,這樣一報還一報,先前的事就能一筆勾銷了?!?lt;/br>  “裘桐沒那么蠢。”薛妤搖頭:“人之將死,他這樣做沒有意義。”</br>  她也不可能傻得跳進他的圈套中去。</br>  她更偏向于裘桐想用薛榮和他做過的交易,跟她換一個條件。</br>  或許,這也不是真正的目的,在薛妤的設想中,他不可能死得如此輕易,總有些別的什么。</br>  別的什么呢。</br>  薛妤蹙眉,見愁離也站在朝華這邊說出了類似的話,道:“去安排一下,我——”</br>  像是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么,那三五個老臣頓時跟受了刺激似的激動起來,為首的那個拱手,連聲打斷她:“殿下三思!”</br>  “請殿下三思。”</br>  一人起了頭,后面就跟找到了主心骨似一疊聲跟起來,當先的那個以一種不懷好意的眼神瞥過朝華等人,朝著薛妤便垮了臉:“殿下,皇太女的加封大典就在十日之后,這期間有許多事要做,衣裳得再三試過后裁剪,除此外,發冠,飾物,以及大典的流程,全都得殿下親自走一遍?!?lt;/br>  “皇太女加封盛典,三地中凡有名望者都會攜禮前來,此乃大事中的大事,不容有失。十天時間太緊張,若中途出個岔子,殿下趕不回來——”</br>  后面的話被老臣險而又險咽了回去,可薛妤看那張褶皺橫生的臉,仍能精準地辨別出一行字。</br>  ——若是她趕不回來,那鄴都的臉面就完了。</br>  那群老臣忍受不了這樣的事情,光是想想都覺得要窒息,很快,他們的炮火都攻到了殿前司朝華和愁離這兩人身上:“殿前司在為殿下分憂這一點上無人能及,這次的事,兩位指揮使為何不上?”</br>  這話在朝堂上屬于必不可少的一節,他們說慣了,完全不覺得有什么。</br>  朝華頓時被氣笑了:“百眾山蠢蠢欲動,私獄里每天進來的妖鬼比你說的話都多,你怎么會說,怎么不來幫忙?”</br>  這話其實只說了一半,百眾山和私獄的事忙歸忙,但并非不可以脫身,只是人皇身份與鄴主相當,薛妤是未來的掌權者,去一趟人家接受??奢喌剿麄內?,那就不是談事,那是聽訓。</br>  還是單方面聽訓。</br>  哪句話說得不對,說不定人家還要傳是他們氣死了人皇。</br>  不是九鳳,薛妤這樣的正主身份,誰敢冒那個頭。</br>  那兩位老頭翹著胡子冷哼了一聲。</br>  “殿下,臣請命前往。”溯侑聽了半晌,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朝前走了一步。</br>  他音色淺淡,卻一下讓不肯退讓的雙方都住了嘴。</br>  朝華皺眉,禮部那幾個卻松了一口氣。</br>  溯侑的官位在鄴都到了頂,可說到底還是在薛妤身邊做事的多,朝堂上的老臣個個心高氣傲,真惹急了能站在鄴主書房中聲淚涕下,對這位年紀輕輕就壓過所有人一頭的公子起先是看不上的。</br>  后來溯侑真干出了幾樁完美的差事,他們態度倒是變了點,可因為平時井水不犯河水,沒太大的接觸,連話都說不上什么。</br>  這是第一次,他們覺得溯侑的聲音如此好聽,人長得如此順眼。</br>  薛妤看向溯侑。</br>  半晌,她動了下唇,道:“就先這樣辦?!?lt;/br>  “都退下,溯侑留著。”</br>  諸位行禮后魚貫而出。</br>  等人都退下,薛妤從主座上起身,她今天穿了件雪色長裙,顏色干凈,唯有裙擺下的一圈花邊,用金銀線穿引,描出一片接一片的花瓣和葉片,走動時像迎面撲來一陣輕靈的風,風中恰到好處地開了一朵金燦燦的花。</br>  “這件事,我本來沒打算讓你去的。”她在溯侑跟前站定,直言道:“裘桐詭計多端,且牽扯過多,不親自去看看,我放不下心?!?lt;/br>  “槐大人說得有道理,加封大禮在即,你確實抽不開身?!痹诘顑?,談的便是正事,溯侑道:“我有分寸,謹慎小心為上,別擔心。”</br>  薛妤頷首,將他上下看了遍,頓了頓,問:“見過隋瑾瑜了?”</br>  “見過了。”</br>  在她面前,溯侑身上那股壓抑的沉悶藏得深而隱秘,一雙桃花眼與她對視時含著深深淺淺的笑意,精雕細琢的五官剎那間嬌艷逼人地綻放,“沒聊什么,逼著我認了個親。”</br>  薛妤不由皺眉:“你是怎樣想的?”</br>  她見過溯侑的記憶,知道他對親人的關懷擁有希冀和渴望,這是別人都沒法給,也沒法替代的。</br>  不論是身份方面,還是內心這一塊,隋家認回他,對他都有好處。</br>  “我怎樣想?”溯侑伸手將她拉入偏殿的隔間中,力道有點大,角度卻計算得分毫不差,她恰好撞入他的胸膛中,而他的手肘則將桌邊的茶具,茶水嘩啦啦推下一片,此起彼伏的聲音在耳邊響起。</br>  他低頭,親了親她唇側:“我還能怎樣想。”</br>  “阿妤。”他道:“我早沒有家了?!?lt;/br>  “我只有你?!?lt;/br>  這話,怎么聽怎么讓人心疼。</br>  薛妤眸光微動,視線落在他的唇上。溯侑禁不住提了提唇,甚至配合著往她這邊低了低身體,那姿勢,仿佛在說:咬吧,咬吧,給你咬。</br>  薛妤也不知道別人才確立關系時是怎樣的相處情形,可和溯侑親近,那種滋味并不如想象中那樣叫人排斥,甚至親著親著,他總有辦法勾得她意動,視線在他那張臉上輾轉流連。</br>  這個時候,那些奏折,文書,好像都成了可以稍微往后挪一挪的事。</br>  薛妤掂著腳往上夠了夠,唇角隨即落在他喉結上,而后,她清楚地感覺到,那顆棱角分明的喉結,幾乎是克制不住地在她唇上上下顫動了下。</br>  溯侑覺得自己在飲鴆止渴。</br>  但停不住。</br>  他捏著薛妤的指尖,像是要將那種冰涼的溫度捂熱,半晌,他呼吸平復下來,低喃著道:“怎么總是這么冰——”</br>  因為方才的親昵,這語調聽著像某種旖旎的情話。</br>  薛妤將下頜磕在他肩上,精致的臉像施了一層薄薄的霞,就連頸側那塊嫩生生的肌膚都泛起了粉紅色。她慢慢地扇了下睫毛,嗯的一聲,又道:“是雪?!?lt;/br>  “圣地和四季規則有關,對應春夏秋冬,山川日月,薛家有一部分雪的血脈?!?lt;/br>  她尤為嚴重。</br>  所以她的肌膚總是涼的,冷的,冬天尤甚,可溯侑的身軀滾熱,肌膚下流淌的仿佛不是血液,而是灼熱的巖漿。</br>  每次親近,到后面,薛妤總是既煎熬,又舒服。</br>  像是要融化在艷陽天里。</br>  她很少說這些東西,心中始終保持著一點警惕之心。</br>  溯侑和她親近,得寸進尺地提要求,勾她主動,可在別的方面,比如鄴都王夫的名分,再比如日后她是不是準備像之前鄴主那樣雨露均沾。</br>  他不問。</br>  怕她從來沒想過,也怕得不到滿意的答案。</br>  她說起這些,溯侑不由摟了下她的腰身,往上帶了帶。</br>  “準備什么時候走?”薛妤扶正了頭上的發簪,問。</br>  “裘桐病重,恐遲則生變,等會就走?!?lt;/br>  “就在之前,隋瑾瑜的拜帖下到了我手中。”薛妤從他懷中抽身,道:“走之前,你跟我一起,去聽聽他的說法?!?lt;/br>  于是事情就演變成了這一幕。</br>  隋瑾瑜不是第一次見薛妤和溯侑,但主身和次身畢竟有差別,加上那時候完全沒往別的方面想,見面不算愉快,更算不上和諧。</br>  這也導致了現在落入被動的局面。</br>  隋瑾瑜這輩子就沒笑得這樣燦爛過,他幾乎用盡了畢生的熱情和贊美之詞,感謝之語,可薛妤坐在那,看著看著他那張臉,就別開了目光。</br>  明明是親兄弟,隋瑾瑜不笑時還是一表人才的好模樣,可笑起來,跟溯侑簡直天差地別。</br>  還有點傻。</br>  察覺到薛妤的目光,溯侑朝門外等候的朝年無聲做了個手勢,讓他稍等片刻,自己則在隋瑾瑜熱切的注視下走到她身邊,低聲道:“女郎,時間到了,臣要走了?!?lt;/br>  “要多久?”</br>  “來回兩趟,處理完朝廷的事,可能還得去趟徐家,需要一個月左右?!?lt;/br>  一個月后,回來就是三地盛會。</br>  聽到這樣的回答,即便薛妤情緒不顯,也幾乎是下意識地提了下眉。</br>  從前,她對時間沒什么概念,也就是最近才覺得一個月確實挺長。</br>  也應該,會挺想他。</br>  薛妤盯著他看了好幾眼,才動了動手指,紅唇微動:“去吧,一切小心。”</br>  溯侑頓了頓,自然而然地彎腰低聲道:“別不開心?!?lt;/br>  “辦完事,我早點回來,好不好?”</br>  這氣氛。</br>  好像不大對。</br>  目睹了這一幕的隋瑾瑜遲疑地側了下頭,提前鋪好腹稿的長篇大論通通咽了回去。.w.請牢記:,.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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