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回楚鎮接過紀澄傳來的球之后, 縱馬一躍,將球打入了框內, 終于在最后一刻替初陽社贏到了關鍵的一籌。
初陽社贏得了首名,自然要大肆慶酬一番, 這樣的場合紀澄再裝肚子疼不合群就不行了,所以一下場趁著那些社員還在互相勾肩搭背、摟摟抱抱地歡呼時,紀澄已經悄悄地溜到了休憩處。
紀淵和她是約好了的,就在那間屋子里等她,紀澄見著紀淵時,疾步上前道:“大哥,沒人吧?”
“沒有, 你趕緊進去換衣裳, 我替你守著門。”紀淵道。
紀澄點了點頭,閃身進了房間,她是被沈徹嚇到了,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四處看有沒有人藏匿, 等她確定沒人時, 這才取下了頭上的藤盔。
可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紀澄和紀淵都沒料到楚鎮此時會來尋那個假紀淵。
楚鎮那是惜才,他喜歡打馬球,心里只敬重馬球打得好的,紀淵以前從來就沒入過小郡王的眼,但現在可就不同了。
剛才紀澄那一招“鷂子打滾”徹底將楚鎮給鎮住了,若非她能避過胡瑞的球杖, 還將馬球穩穩地傳給了他,今日的比賽結局如何還尚未可知呢。
如今楚鎮已是徹底服了紀淵,想起平日自己對他的冷淡,心里十分過意不去,所以別人都在歡呼時,他卻只在留意紀淵,他瞧著紀淵匆匆離去,不知道是發生了什么事情,心里不放心也就跟著那假紀淵跑回了休息處。
哪知道如此一來卻叫楚鎮看到了兩個紀淵,這兩人穿著打扮都一樣,背后貼的都是“癸”字號,唯一的區別就是一個戴著藤盔,一個沒戴。沒戴的那個自然就是真紀淵,但那戴著頭盔在場上打馬球的又是誰?
楚鎮心里多了絲計較,又多了絲好奇,也沒驚動紀淵和紀澄,轉而繞到那房間背后,偷偷用唾沫濕潤了那糊窗紙,從戳破的小洞處往里看去。
這一看可不得了,楚鎮正好看到紀澄背對著他取下了藤盔,然后抬手抽走了固定頭發的簪子,一頭緞子似的頭發仿佛瀑布流瀉般落下,楚鎮才知道那假紀淵竟然是個姑娘!
紀澄總覺得有哪里不對,但又說不上來,所以手都放到領口準備解衣裳了,還是停了下來轉過身四處打量。
楚鎮看到紀澄的模樣,被驚得一下就側過了身,然后捂著胸口快速離開了。
倒不是紀澄丑得把楚鎮給嚇到了,若是紀澄都算丑,那天底下就沒有美人了。小郡王這是自己被自己給嚇到了,十六年來他從沒為女子跳動過的心,突然間就失了控。
其實紀澄此刻的樣子真不算好看,汗淋淋的,額發汗濕地貼在腦門上,眉毛還是大刀眉,當時根本顧不上卸妝,只用袖子擦了擦口脂。那眉毛汗濕之后有些暈開,說起來還真有些嚇人。
但對于楚鎮來說這些都不是問題,重要的問題是紀澄的馬球打得極好,也不會像其他女孩兒一般打個噴嚏就嚇壞了,更不會嘰嘰喳喳吵個不停,因為就楚鎮的回憶來看,“紀淵”大部分時候都極其沉默。
楚鎮從驚嚇里回過神之后,臉上漸漸就泛起了笑容,心里想著原來小爺也是喜歡女人的。打從楚鎮十三歲開始,他母妃就想給他安排丫頭教導人事,但是楚鎮從不感興趣,到了十六歲上頭楚鎮都還沒開竅,險些沒把南郡王妃給急死,生怕她這獨苗苗只有龍陽之好,卻不解分花之情。
于是楚鎮身邊日漸被表姐、表妹等圍繞,他頂頂不耐煩這些女人,又成日被他母妃嘮叨,嘮叨得他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喜歡男人了,幸虧今日看見了紀澄,他才發現原來他并不是不正常,只是沒有遇到對的那個人而已。
楚鎮一想起紀澄,上翹的嘴角就壓也壓不住,雖然她這會兒樣子有些滑稽,但看得出本來的模樣應是極美的,和紀淵生得有些像,應該是兄妹,想來應該就是他和子通嘴里提及過的紀家那位姑娘了。
紀澄四處打量了一下,并沒見異常,想著自己可能是被沈徹嚇得疑神疑鬼了,因著又趕時間換衣服,所以她也沒細看,匆匆將初陽社的社服脫下來換了女裝。
外頭紀淵正焦急踱步,他還得想法子不讓其他人靠近這間屋子,虧得楚鎮不知從哪里鉆出來,在前頭拉著那些人說話,這才給紀淵和紀澄多留了些時間出來。
紀澄換好衣裳,頭發都來不及挽,只能以金環束著,推開門偷偷從旁邊溜走,然后再裝作和沈蕁她們一道兒來的到穿堂等初陽社的人。
沈蕁一看見紀澄就問道:“澄姐姐,你這是去哪里了啊,一直沒看見你人,你看決賽了嗎?”
紀澄用手絹慢條斯理地擦了擦鬢角的汗,緩緩開口道:“開賽的時候大哥找我有些事兒,后來我進場晚了就在旁邊角落里尋了個位置看。”
沈蕁聽了本還有些奇怪,但隨著楚鎮他們一行初陽社的人從對面游廊過去,她那一顆心就全部都跑到楚鎮身上去了。這姑娘看得眼睛都不眨的,心思全擺在了臉上,紀澄看了心里只覺好笑,可旋即又想沈蕁想嫁給楚鎮倒也不是難事,南郡王府雖然是王府,可是并無什么實權,不過就是食邑比伯、侯多了些而已。
紀澄正出神,就聽見沈蕁低呼一聲,“呀,他看過來了。”
楚鎮往這群貴女所在的穿堂看過來,尋著紀澄時嘴角忍不住一咧。
這可真是不得了了。
小郡王如今有個綽號叫黑臉王,這都是他對手叫出來的諢號,一來是諷刺他皮膚黑,二來么就是指這人臉冷得厲害,從不帶笑的。
今兒楚鎮突然這么一笑,頓時叫看的人都懵了,他人生得極英俊,因著皮膚黑襯著牙就白,這么一笑很有點兒“一笑百媚生”的意境。
沈蕁當時臉就紅了,因著楚鎮離得遠,他這笑究竟是沖著誰來的,也看不分明,一眾貴女心里都在敲著鼓呢,總覺得像是對著自己笑的。
如今楚鎮可是大出風頭,對陣桃花社這一場,他一個人就得了九籌,儼然就是無敵王,加之他身份尊貴,相貌又好,外頭早就將他吹噓得玄之又玄了,堪堪都快和當年的沈御、沈徹相提并論了。
今日進到這休息處的貴女可不止沈家的姑娘,還有那黃家的、李家的、周家的,她們都有親戚在初陽社里所以才得以進來的。楚鎮這一笑幾乎快把所有小姑娘的心都給俘虜了。
這或許無關情愛,就是小姑娘對著那馬球場上的英雄的敬慕。
王家姐妹這會兒也在這里,她們也有表兄在初陽社,這樣天大熱鬧的地方怎么能少了她們。
王悅娘聽著那些小姑娘議論楚鎮堪比沈徹,心里就不痛快,沈徹這是許多年沒打馬球了,漸漸淡出了大家的視線,但是在王悅娘看來楚鎮比起當初“一夫當關、萬夫莫敵”的沈徹可是差遠了,更何況沈徹本人又是那般的豐神俊逸。
“蕁姐姐,若是你二哥聽你這樣說肯定要傷心的,當初對陣安西使團時,他的隊伍里缺了三個隊員都被他反敗為勝,而且還贏了安西使團六籌,今日的桃花社哪有當日安西使團的氣勢啊。”王悅娘道。
沈蕁聽見王悅娘的話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一方是她二哥,她自然是極愛敬的,但是都說是女生外向,沈蕁也不愿意聽見別人貶低楚鎮,哪怕是用自家哥哥來作比也不樂意。
王四娘見沈蕁神色不對,伸手拉了拉王悅娘的衣袖示意她不要再說,轉而瞧見紀澄,只見她膚白若雪,含粉帶櫻,不過簡簡單單的裝束,卻已光華四溢,叫人挪不開眼睛,王四娘心思一轉,正好借紀澄岔開話題,“今日沈家五妹妹那場獻藝可真是絕了,都在傳她是百靈鳥轉世呢,還有那詞也是寫絕了,我瞧著紀姑娘好像也有上場跳那扇子舞,真不愧是表姊妹,事事都不忘幫扶。”
王悅娘聽到這兒立即“嘁”了一聲,“只怕幫扶是假,想露個臉才是真呢,竟然甘愿去做那伴舞的舞姬,也只有商戶女才做得出來。”
這些貴女平日里其實也習舞藝的,興致來時高歌熱舞一曲也不是不行,那是慕“名士之風”,但若是去做那陪襯的舞姬她們卻是萬萬不屑的。
王悅娘本就恨沈萃奪去了她中壇獻藝的機會,連帶著自然也恨上了紀澄這個幫兇,只要逮著機會她就想踩紀澄一腳。
其他姑娘聽了,雖然覺得王悅娘說話有些尖刻,但也沒多少反對的意思。
紀澄不想同王悅娘在言語上爭執,當初綁架之仇沈家不出頭,但并不意味著紀澄就不想報仇了,她只是在等待合適的機會而已。
王悅娘的話正好被剛進門的沈萃聽見,她因著要卸妝更衣所以來得晚了些,這會兒聽見王悅娘那酸不溜丟的話,沈萃冷笑一聲道:“就怕有些人想露臉都沒機會呢,吃不著葡萄還說葡萄酸。”
王悅娘一聽就氣得臉發白,“哼,還不知道你當初是不是使了什么下作手段呢,未必就贏得光彩。”
沈芫本不想加入這些小姑娘斗嘴的行列的,可是王悅娘這話說得太過分,剛想開口呵責,就聽王四娘道:“悅娘,你胡說什么呢?空口無憑的不許瞎說。不要讓人家說你輸不起。”
(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