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的事兒實在是太詭異多變了，小木匠的心臟有點兒受不了，撲通撲通地跳著，正滿心懊惱的時候，卻聽到顧白果說道：“姐夫，你看這……”</br> 他低頭看去，瞧見顧白果從床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張紙條來。</br> 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兩行字。</br> 第一行：“我有事，得先走了，別擔心我，命大，不會死?！?lt;/br> 第二行：“甘墨，我是一個沒得感情的殺手，我江軒一生，不欠任何人的人情，你的救命之恩我會報答，至于啷個搞，我忙完了，再來找你商量……”</br> 瞧見這個，小木匠先是松了一口氣，隨后笑道：“這家伙啊……”</br> 顧白果卻說道：“字真丑，歪歪扭扭，跟螞蟻爬一樣?！?lt;/br> 小木匠問她：“不對呀，我對他其實是一般般，而且張羅著救他、給他治傷的人，其實是你啊——你才是幫助他最多的人，他要欠情分，也是你啊，為什么他對如何報答你只字不提呢？”</br> 顧白果笑嘻嘻：“我跟他另外有交易。”</br> 小木匠問：“什么交易？”</br> 顧白果搖頭，說不，不能告訴任何人。</br> 小木匠本來下意識地想接一句“我不是外人啊”，但話到嘴邊，卻到底還是給咽了下去。</br> 他感覺自己這么說，有些不太合適。</br> 他想了想，問顧白果那江老二的傷勢對他會不會有影響，他這么突然地離開，身體會不會受不了呢？</br> 顧白果告訴小木匠，影響肯定是會有影響的，而且如果不及時治療，調理元氣的話，很可能會傷到根本——不過呢，修行這個行當比較神奇，有許多的功法，以及丹藥之類的，對于他這種傷勢有著奇效，那家伙既然有把握這么做，肯定是有所憑恃的；更何況他背后，將會有那么厲害的一大高手做師父呢，所以用不著太多擔心。</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忍不住好笑起來——江老二本身就是一厲害的江湖殺手，哪里用得著他去多擔心。</br> 瞧見紙條，此事就算是告一段落，小木匠便讓顧白果回家，而他則準備跟著陳龍一起，去渝城袍哥會的慶功現場。</br> 顧白果跟小木匠撒嬌，纏著要一起去，說是要去見見世面。</br> 本來對顧白果挺寵溺的小木匠，此刻卻顯得無比的堅決，不但沒有答應，而且還將她給兇了一頓。</br> 不過瞧見小姑娘要哭的樣子，他又心軟了，告訴顧白果，等他忙完了，就去看她。</br> 顧白果不情不愿地離開了，陳龍得知之后，有些驚訝。</br> 他一邊走，一邊對小木匠說這個無所謂的啊，她要去便去，今天慶功會，應該會很熱鬧的，吃吃喝喝而已，即便是廖二爺故去了，但鬼面袍哥會的大檔頭鬼王已死，敵方的攻勢也將冰消瓦解，這對袍哥會才是大事情……</br> 小木匠搞不懂程龍頭這幫人的想法到底是什么，他們這般大張旗鼓地宣揚，要萬一鬼王沒死，回去就發動攻勢，他們這邊該怎么辦？</br> 打臉還是其次，要是給打一個措手不及，到時候哭都來不及了。</br> 不過他瞧見陳龍興致滿滿，提及程蘭亭又是滿眼崇拜的表情，突然間想明白了，可能這就是程龍頭想要的效果吧？</br> 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燒得旺了，方才能夠服眾。</br> 小木匠腦子有點兒亂，但陳龍卻全然不覺，一直侃侃而談，聊了一堆瑣碎事兒，小木匠都沒有聽進去，而是有時間打量了一下陳龍，卻發現他跟長江蛟陳倉，長得居然有幾分相似。</br> 他頓時就忍不了，問道：“我多嘴問一句，你跟閑大爺陳倉，什么關系？”</br> 陳龍愣了一下，低聲說道：“別人問，我肯定回答沒有，也就是你，我小聲跟你說——他是我大伯，堂伯。這事兒很少人知道，你別說出去啊。”</br> 小木匠苦笑，說我跟誰說去??？</br> 陳龍點頭，說那就好，其實吧，我特不想跟別人說這件事情，怕別人以為我是走關系爬到現在這位置的，忽略了我的努力和能力……</br> 這兄弟跟陳倉的性子完全不像，一個內斂，一個外向，給他一個話頭，能夠跟你滔滔不絕地聊著。</br> 就這么聊著天，然后到了慶功會的會場。</br> 之前選龍頭，得拜關二爺，所以才在講義堂，慶功會自然不會在那兒辦，而是移師到了朝天門附近的一處大酒樓。</br> 那兒跟之前小木匠丟書去過的得春園很像，也是酒樓加窯子、煙館等一大堆娛樂場合的地界，不過這個叫做眉山公館的地方，卻比得春園高級許多。</br> 別的不說，那里面混跡的女子，都不叫窯姐兒，而被稱作“交際花”。</br> 嘖嘖，您聽一聽，這名字，多高端大氣，洋派得很。</br> 不過小木匠比較在意的，并非那些打扮得格外妖艷、靚麗的女子，而是這眉山公館的建筑，一磚一瓦，總感覺有些眼熟，頗有些他師父魯大的風格典范。</br> 他被陳龍帶著進了院子，不過門口的時候，被人卸了刀。</br> 這個有專門的人分類保管，倒也不用擔心。</br> 至于虎皮肥貓，許是不適應這么多人的聚集，卻是攀上了墻頭，不見蹤影。</br> 這會兒已經是申時，算作下午，會場已經在布置了，陸陸續續也來了人。</br> 這些人除了渝城袍哥會的成員，還有許多社會名流。</br> 而且這些人的范圍，可比之前選龍頭時要寬松許多，各行各業的都有，這些人彼此都熟悉，圍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小圈子，交流談笑著，完全沒有當下局勢的緊張感——或許在這些人的眼里，前幾日的渝城，和今日的渝城，以及以后的渝城，都沒有什么區別。</br> 江湖人打生打死，他們終歸還是經營著自己的事兒。</br> 陳龍作為新任龍頭的親信，自然也是有一堆雜事的，特別是在這會場，不斷有小頭目過來跟他打招呼，又詢問一會兒的會場布置和流程等問題。</br> 他一開始的時候，還能夠照顧到小木匠，而到了后來，卻不得不向小木匠告罪。</br> 小木匠心態比較隨和，讓他趕緊自己忙去，別管他。</br> 陳龍離去之后，小木匠倒是得了空閑，借口去找茅廁，來到了院子邊兒的涼亭上，左右打量，最終在角落找到了自己師父習慣留下的標記，讓他確定，這個眉山公館，至少在基礎架構上，是他師父操刀完成的。</br> 瞧見這些，小木匠的心中，涌現出了極為強烈的自豪感，而這些，并不是血雨腥風的江湖能夠帶給他的。</br> 若是論修為，魯大的實力可能很一般，甚至沒有張啟明那么厲害，但在建筑結構、美學和魯班技藝的研究和發揚上面，他已經做到了自己這個領域的巔峰。</br> 那才是匠人應該擁有的風骨和氣度。</br> 只可惜，他師父魯大出塵世外，笑傲江湖，而他則必須在這滾滾紅塵中打滾著。</br> 想到這里，他才想起一件事情——那條注入他體內的黑色之氣，也就是廖二爺養的那黑色蛟靈，到現在依舊沒有什么動靜。</br> 如果不是他自己身體的變化，仿佛根本沒有這件事情一樣。</br> 小木匠瞧見左右無人，找地方一坐，然后屏氣凝神，開始內視，發現經脈各處皆無異象，唯有丹田處盤踞著一層熱流，將其包裹住。</br> 他用勁兒去刺激，那熱流絲毫不受影響，而不管他怎么動，都沒有任何反應。</br> 盡管如此，小木匠還是確認了，那層包裹丹田的熱流，應該就是蛟靈了。</br> 或者叫做殘破的蛟靈，這樣更加貼切一些。</br> 而且……</br> 他感覺到了什么，解開衣扣來，朝著自己的胸口望去，卻見先前被黑氣沒入的那胸膛處，此時此刻，居然浮現出了巴掌大的一塊紋身來。</br> 那紋身，卻是一頭騰云駕霧、張牙舞爪的黑色真龍。</br> 這……</br> 小木匠有些懵，而這時陳龍找了過來，瞧見他慌亂地整理衣襟，便問道：“你干嘛呢？”</br> 小木匠搖頭，說沒，沒什么。</br> 陳龍說道：“龍頭來了，在天字號包廂里面，他有點兒時間，問起了你，讓我帶你過去呢，趕緊的?！?lt;/br> 他拉著小木匠走，越過會場，又進了樓，一路向上，最后來到了一個包間門口。</br> 陳龍恭恭敬敬地扣了扣門，差不多幾息，里面傳來了腳步聲，緊接著門開了，小木匠瞧見程蘭亭與老龍頭的嫡子王存古有說有笑地走了出來。</br> 王存古瞧見小木匠，便對程蘭亭說道：“程哥，你有事先忙，一會兒我找你多喝兩杯?！?lt;/br> 程蘭亭笑了，說必須的。</br> 送走王存古，程蘭亭叫了小木匠進了包廂，陳龍沒有進來，而是在門口守著。</br> 包廂里面自然奢華，到處都是名貴的紅木家具，有一側大開窗，能夠隔著桂花樹，瞧見下面會場的布置。</br> 新晉龍頭帶著小木匠坐下之后，問了一下小木匠師叔張啟明之事，聊了一會兒，他突然問道：“最近在湖南潭州，突然冒出一個人來，叫做徐三歲，你可認得？”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