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見顧白果的一瞬間，小木匠的心臟頓時就跳個不停，有些結巴地問道：“你、你來干嘛呀？”</br> 顧白果笑了，眉眼兒都瞇了起來，說道：“你不是說等你閑了就過來找我玩么？我發現你沒有來找我，我就過來了啊——我怕你回頭就把我給甩了，自己個兒偷偷跑去錦官城了，所以就來看一眼嘛，結果你沒在，你朋友卻在這兒，還給我開了門，我就進來了……”</br> 小木匠瞧了鬼王一眼，瞧見那家伙笑瞇瞇的樣子，仿佛人畜無害，頓時就有些頭疼了。</br> 他對顧白果說道：“我這兩天有事，忙不過來，你先回去，等過兩天我再去找你。”</br> 他瞧見顧白果這模樣，顯然并沒有想到眼前這侏儒就是先前江灘上的鬼王，于是趕忙將她給趕走，免得遭了橫禍。</br> 然而這個時候，鬼王卻緩聲說道：“我瞧白果挺有意思的，她想留這兒，就讓她留著唄。”</br> 小木匠陪著笑說道：“師父，她就是一不懂事的小孩，只會搗亂的……”</br> 鬼王的臉色卻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起來，冷冷說道：“我看不是她不懂事，而是你不懂事吧？”</br> 這簡單一句話，讓小木匠頓時就有了一種被人看得透透徹徹的感覺。</br> 很顯然，鬼王并不想將顧白果給輕易放走。</br> 明白了這一點，小木匠卻反而變得輕松了許多，先前一直很糾結的想法，此刻卻得到了答案，于是笑了起來，對鬼王說道：“我剛才只是覺得白果可能會打擾到您的靜修，現在想了一下，我這藥倒是買回來了，但我也不會煎藥啊；白果出身于大雪山一脈，世世代代的醫家，有她在，一切問題都解決了……”</br> 他輕松的狀態感染到了鬼王，那侏儒臉上原本有些陰沉的神色也變得輕松了一些，點頭說道：“果真？那可真的是太好了。”</br> 小木匠對顧白果說道：“白果，這不是我朋友，而是我新拜的師父，很厲害的，只不過他受了些傷，我這兒去買了一點藥，你一會兒幫忙煎一下——對了，先前江老二受傷，你是打算怎么煎藥的？”</br> 顧白果有些疑惑地看了鬼王一眼，雖然很驚訝，但還是禮貌地問了好。</br> 鬼王十分和善地點頭微笑。</br> 顧白果這才回答道：“托了蘇姐姐的關系，酒店的人說可以借用他們的廚房，也可以在天臺上用小爐子煎藥，不過不能太大動靜……”</br> 她話都還沒有說完，鬼王便直接說道：“那就在陽臺上吧，不用跑來跑去那么不方便。”</br> 顧白果一副“傻白甜”的樣子，拍手說道：“好呀，好呀……”</br> 小木匠讓顧白果去弄爐子，卻給鬼王瞪了一眼，說你一大男人，好意思讓一個小女孩跑來跑去么？趕緊去，順便把午飯給弄回來。</br> 小木匠感覺鬼王有點兒不放心顧白果，所以才出此言。</br> 他臉上卻并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而是微笑著說道：“也好，這兒我比較熟悉……”</br> 他將藥給放下，然后下了樓，去大堂那兒與侍者說起。</br> 侍者此刻已然知曉了小木匠的身份，就算是不看在蘇慈文的面子上，也會屁顛屁顛地巴結，當下也是立刻就做了安排，還準備派人上去弄。</br> 小木匠怕他們進屋瞧見鬼王，便讓人送到了門口就好。</br> 隨后他又去點了餐，這才回到三樓。</br> 剛剛回屋，沒一會兒，送火爐、藥罐和午餐的兩批人都到了，小木匠把臥室門關著，讓人送進來，然后關了門，顧白果這才出來。</br> 她將火爐弄到外面去，開始拿著那些采購來的藥材煎服，而鬼王則在屋內指導著。</br> 小木匠一邊整理餐桌，一邊留心著那兒的動靜，發現鬼王卻是將自己在莊麻子那兒采買的東西，和幾樣藥材，給留下了。</br> 隨后他很自然地放到了一邊去，也沒有解釋要干嘛。</br> 小木匠看在眼里，卻顯得十分平靜，殘酷的生活教會了他太多東西，所以拋在了腦后，完全不在意地招呼大家過來吃飯。</br> 因為擔心鬼王吃不慣西式餐飲，所以小木匠叫了些中式的家常小菜，以及一煲老母雞湯。</br> 不過鬼王身受重傷，胃口其實并不太好，簡單吃了一些，便停了筷子。</br> 反倒是小木匠和顧白果戰斗力超強，將這一大桌子的菜都給吃完了，而且顧白果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角的油花，得意洋洋地說道：“跟著姐夫你，真的是吃香的喝辣的，美滋滋啊……”</br> 小木匠笑了笑，卻沒有說話。</br> 吃過飯，讓酒店的人過來收拾就好，等到了午后，顧白果去看藥的火候，而鬼王則與小木匠聊起了他這一脈的實用之道來。</br> 鬼王這一脈，《靈霄陰策》是基礎，總共有九轉境界，就算用一輩子的精力來鉆研，都會覺得浩瀚如海，難以抵達彼岸。</br> 而除了靈霄陰策，他還有三門獨門手段，分別是“探云手”、“登天梯”和“落魂幡”。</br> 探云手很簡單，就是與人正面接敵之時的擒拿手段，不過顧名思義，“探云”，說明了這手段的輕靈飄逸，靈動詭譎。</br> 此法看似簡單，卻分作三十六路講究，十三門法訣，囊括了鬼王祖上幾代高人嘔心瀝血積累的經驗與教訓。</br> 它學會容易，貫通卻難。</br> 登天梯則是輕身手段，“登天”這形容詞有些夸張了，但若是明了訣竅，懂得行氣運勁，八步趕蟾、飛檐走壁卻并不算稀奇。</br> 至于“落魂幡”，這比前兩門要講究許多，這里包括了復雜的旗幡制作工藝、細節和講究，持咒的咒文等，還有幡成之后，需要做的血祭，以及諸般妙用之法。</br> 不過這落魂幡有些血腥，甚至邪惡，光那幡成之后的血祭，至少就需要十二個陰月陰日陰時的處子鮮血和亡魂來祭祀。</br> 那還只是基礎的，鬼王被廖二爺毀去的那一桿，可是用了四十八個。</br> 而最頂級的，相傳需要用上一百零八個。</br> 何其恐怖？</br> 小木匠聽得心驚膽戰，魯班教缺一門里面的諸多邪術比起這個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連提鞋都不配。</br> 不過他卻裝著很認真的樣子，一字一句地記著，裝在腦子里去。</br> 這么多東西，一下子塞進小木匠的腦子里，讓他有種被填鴨的感覺，不過他自從修行之后，那腦子卻是活泛了許多，無論是記憶力，還是理解力，都蹭蹭蹭地往上漲。</br> 所以他雖然極為吃力，但還算是能勉強跟得上鬼王瞎侃的進度。</br> 其間顧白果將藥煨好了，鬼王喝過之后，精神頭好了許多，小木匠也沒有讓顧白果離開，而是讓她在客廳處自己玩。</br> 后來還吃了一會晚飯。</br> 如此一直到了深夜，小木匠終于囫圇吞棗一般地將鬼王教授的東西給學完。</br> 而鬼王卻顯得很是精神，又跟小木匠閑聊起來。</br> 這閑聊并不是沒有目的，鬼王將他平生幾場得意的戰斗提出來，與小木匠知曉，這個倒不是為了吹牛逼，而是通過實戰案例，來給小木匠解析先前教授的那些東西，如何用在實戰之中。</br> 他甚至還將自己當時的心理狀態，以及對敵的寶貴經驗都無私地奉獻出來，讓小木匠感覺到十分的過癮。</br> 畢竟他此刻最欠缺的，就是這個東西。</br> 不過激動歸激動，這么大規模、高密度的信息灌輸，連緩口氣的時間都很少，這讓小木匠一開始的時候，還能夠強打著精神堅持著。</br> 但到了后來，特別是鬼王開始不摻干貨吹牛逼的時候，他的眼睛就不知不覺地閉合上去。</br> 他擔心鬼王會說他，所以好幾次走了神，又用手使勁兒揪住大腿，讓自己清醒過來，沒想到鬼王越講越無趣，他的睡意就更濃了。</br> 不知道什么時候，他突然聽到鬼王很是輕柔地說了一句：“若是想睡，便睡吧……”</br> 這一句很清晰，而后面仿佛還有話語，卻只是呢喃聲，小木匠如蒙大赦，提起的心神終于落下，卻是靠在了椅子上，直接就睡了過去。</br> 他人睡了，那鬼王卻還在講述著，差不多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鬼王卻話鋒一變，口中念起了某段咒文。</br> 小木匠鼾聲頓起，呼嚕嚕地響著。</br> 虎皮肥貓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br> 鬼王瞧了他一眼，走出了臥室，瞧了一眼在沙發上睡著的顧白果，浮現出了一抹殺意，但很快就消散了去，然后將先前放置一旁的幾味藥取出來，將其碾碎之后，放在了顧白果的鼻間。</br> 鬼王讓她嗅了一會兒，等她細微的鼾聲浮現，方才拿開。</br> 他去了浴室，將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處置了一下，隨后回到了房間里來。</br> 同樣的流程，他給小木匠與虎皮肥貓都嗅過了那藥劑，隨后咬破了中指血，滴在了老墳陰土上。</br> 緊接著，他將如同死人一般的小木匠，費力地弄到了床上。</br> 他緊張地做著諸般布置，妥當之后，念了一段長長的咒訣，隨后將嫩竹子搭在了自己唇間與小木匠的胸口，低語道：“我的好徒兒，師父需要你這條真龍之靈來治傷，重回巔峰，去報復那幫背叛了我的人。但若是不殺了你，我便無法擁有它，所以只能……”</br> 他沒有說話，而是念起了一長段的詠唱來。</br> 這吟唱繁瑣又艱澀，即便是以鬼王的水平，都顯得有些艱難，然而就在他全身心地投入到這場法事的時候，突然間，如同死人一般的小木匠，卻從那床上一躍而起。</br> 一大抹的刀光充斥房間中……</br> 緊接著……</br> 人頭跌落，鮮血沖天。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