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甘家堡走出了一支隊伍來，一共六人，均是身騎快馬，輕車簡從，從左邊的快速通道出了集鎮(zhèn)，隨后朝著西北行去。</br> 這隊人馬，由小木匠、秦如龍、甘文淵和顧蟬衣，以及兩個甘家堡的家丁組成。</br> 他們挑選的都是耐力和速度都極好的大宛良種，卻是為了追趕在一天之前離開的甘文明一行人。</br> 在不久前的送行會面上，甘堡主明確地告訴小木匠，讓他們一定負責保護顧蟬衣小姐的安全。</br> 畢竟顧蟬衣在甘家堡的這些天里，曾經(jīng)救治過他夫人的病癥，雖然沒有辦法痊愈，但還是提供了極大的幫助，讓病情得到了很大的緩解，倘若不是顧蟬衣著急去吐魯番，他肯定愿意花費重金，讓顧小姐留下來，好生招待著。</br> 在甘堡主面前，顧蟬衣裝作不認識小木匠的樣子，還假模假式地向他，以及旁邊的秦如龍、甘文淵等人躬身，說請多多照顧。</br> 結(jié)果一出甘家堡，顧蟬衣就騎著馬過來，與小木匠同行。</br> 秦如龍和甘文淵等人瞧見兩人似乎有話要說，都識趣地趕著馬，到了前邊兒去。</br> 瞧見前后無人，小木匠這才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旁邊的顧蟬衣，說道：“你是真的有事去吐魯番，還是……”</br> 顧蟬衣生長于氣候溫潤的西川盆地，鐘靈水秀，皮膚又白又嫩，宛如牛乳一般，與西北女子截然不同，而側(cè)面的輪廓也很美，的確是大雪山一脈出來的美人兒。</br> 此刻聽到小木匠的話語，她笑了，說道：“你覺得我是為了跟著你，才臨時提出來的？”</br> 小木匠說道：“倒也沒有這樣的自信，只是覺得事情有些湊巧而已。”</br> 顧蟬衣冷冷哼道：“你有這個自知之明就好——大雪山一脈在吐魯番有一個昆侖藥材的供應(yīng)商，我早就準備過去談事情了，結(jié)果因為堡主夫人的病情一直耽誤著，到了今天才有空……”</br> 小木匠點頭，沒有說話。</br> 顧蟬衣看著旁邊這個騎著高頭大馬、還換了一身西北刀客勁裝打扮的小木匠，忍不住說道：“別以為你回到甘家堡認祖歸宗，我就看得上你——就你這樣子的，且不說能不能在甘家堡混出名堂，就算是活著，我估計都夠嗆，玩都要被別人給玩死……”</br> 小木匠沒想到她居然說出這樣的話來，問道：“玩死？什么意思？”</br> 顧蟬衣說道：“我一直待在堡主夫人旁邊，不敢說什么都知道，但這些天發(fā)生大大小小的事兒，都曉得一些——我聽說甘家堡那位走火入魔的老堡主被人放跑了，而且還與你有關(guān)？”</br> 小木匠忍不住吸了一口氣，說這你也知道？</br> 顧蟬衣瞧見小木匠有些震驚的表情，不由得意起來，說那是當然。</br> 小木匠說道：“此事與我無關(guān)。”</br> 顧蟬衣哼了一聲，說與你無關(guān)，會把你給遠遠支開去？</br> 小木匠說道：“堡主也是為了我好，讓我避避風頭，等事情過去了再回來而已。”</br> 顧蟬衣笑了說道：“是么？我告訴你，馬家集的人有意與甘家堡聯(lián)姻，本來談的是馬家小姐與甘堡主兒子甘文明的，結(jié)果事兒到了馬家小姐那里給卡住了，人家馬小姐回了話，說對甘文明沒意思，后來甘家堡的太太們旁敲側(cè)擊，才知道馬小姐似乎對你有些意思——甘堡主把你踹出來，只不過是讓你避開這個風頭而已……”</br> 小木匠驚了，有些不相信：“真的？”</br> 顧蟬衣冷冷說道：“想不到你這個混蛋、人渣，還真的挺會勾搭女人的，哼……”</br> 小木匠不由得正色說道：“顧小姐，雖說我們之前有些誤會，但你這么說我，是不是有點兒過分了？現(xiàn)在都民國了，你我都是時代新青年，沒有必要來父母之命的那一套封建糟粕吧？何況你我也只是見過一面，算不上很熟吧？這么貿(mào)然評價我，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br> 小木匠沒讀過什么書，也沒有進過學堂，但這并不代表他是個土老帽。</br> 恰恰相反，自從與屈孟虎重逢、并且由那位小八哥給他打開了世界一道窗之后，他整個人的視野也變得無比開闊起來。</br> 通過與屈孟虎的交往，以及后來與許多大牛的學習，他逐漸構(gòu)成了一個完整的世界觀，對于國內(nèi)外的新思想、新潮流，也有許多深刻的認知。</br> 此刻他以之為武器，來對付顧蟬衣，讓那天性自傲、又受人追捧的小姐姐給噎住的同時，還對他有幾分刮目相看。</br> 這個鄉(xiāng)巴佬一樣的低賤苦力，居然還知道這么多東西？</br> 什么情況？</br> 兩人談得不歡而散，小木匠騎馬前行，不再理會顧蟬衣，而是陷入了思索之中。</br> 事實上，顧蟬衣一個外人都能夠瞧得出來甘堡主的安排有用意，他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br> 一開始的時候，小木匠的確被甘堡主的說辭弄得有些感動，而隨后，他卻不由得想到了更多——畢竟一個不動聲色、安排人監(jiān)視著他的甘家堡堡主，如果真的如他自己所言的那般溫暖純良，那他估計早就坐不住那個位置了。</br> 事實上，甘堡主讓他離開，不僅僅只是因為馬家集聯(lián)姻的事情。</br> 小木匠想到更多的，是釣魚執(zhí)法。</br> 讓他這般猜測的，是秦如龍也被莫名其妙地塞了進來。</br> 他收拾東西離開住處的時候，聽到隔壁大姑母子倆的爭吵，聯(lián)系前后，小木匠突然間猜想到了一個可能，那就是那水牢的鑰匙，很有可能被人中途短暫地拿走過。</br> 而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大姑的兒子，他的表哥秦如龍。</br> 甚至那火鳳凰離開了他這兒，就是去了秦如龍那里……</br> 當然，這些都只是猜測。</br> 但他能夠想得到，沒道理甘堡主想不到，而甘堡主既然安排秦如龍也過了來，沒有可能不安排人盯著他們。</br> 如果是這樣，那么隊伍里的一舉一動，很有可能都落在甘堡主的掌控之中。</br> 任何人，一旦有所異動，都會暴露得清清楚楚……</br> 想到這里，小木匠知曉，自己得更加小心謹慎才行，如同之前在甘家堡里面一樣。</br> 只有如此，他才能夠如先前一樣，平穩(wěn)度過這危機。</br> 一行人連夜趕路，在次日清晨的時候，到達了甘家堡控制的一個驛站，甘文淵找到驛站負責人打聽，得知昨天中午的時候甘文明一行人在這兒落了腳，休息了一個時辰左右之后就離開了。</br> 甘文淵雖然對小木匠態(tài)度不行，但作為甘堡主欽定的帶隊卻是盡職盡責，他召集眾人過來，研究了一下線路，然后提出稍微休整一下之后，立刻出發(fā)，去追趕前隊。</br> 他年紀不大，但卻是常年走商路的老手，在手繪地圖上面講解一番，然后問小木匠：“你有沒有問題？”</br> 小木匠聽到這生硬的提問，溫和地笑了，說我沒問題。</br> 隨后甘文淵又看向了旁邊的顧蟬衣。</br> 顧蟬衣別看是個女子，但修行者的體質(zhì)還是很強的，自然也不在話下。</br> 甘文淵點頭，收起了地圖，然后讓驛站的負責人弄來補給，又喂過馬之后，簡單吃過，隨后繼續(xù)趕路。</br> 他全程都沒有詢問秦如龍的意見，仿佛對方是透明的一般。</br> 而小木匠發(fā)現(xiàn)，原本豁達開朗的秦如龍一路來都很安靜，幾乎沒有怎么說話，不管是對甘文淵和旁人，就連他也沒有說上兩句。</br> 小木匠還時不時從秦如龍的眼神里瞧出幾分憤恨和委屈來。</br> 到底怎么回事？</br> 難道老堡主逃離水牢之事，真的與他無關(guān)？</br> 又或者是他在這兒惺惺作態(tài)？</br> 小木匠并不知曉，幾次主動與秦如龍溝通都沒有得到積極回應(yīng)之后，他也沒有再多話。</br> 如此又行了一日，幾乎很少有休息，但馬卻是在甘家堡控制的集市換過一批，終于在一處草原附近，找到了前方隊伍的一些痕跡。</br> 甘文淵檢查了地上的一堆馬糞之后，望著遠處的峽谷，說道：“我們得趕緊，差不多一個時辰左右，穿過峽谷，應(yīng)該就能夠在峽谷那邊的野驢坡追上他們……”</br> 他說完，回過頭來，看著臉上皆是疲態(tài)的顧蟬衣說道：“顧醫(yī)師，怎么樣，能堅持住么？”</br> 甘文淵對小木匠和秦如龍都沒有什么好臉色，但對這位美麗年輕的女醫(yī)師，卻是客氣得很，而且態(tài)度已經(jīng)遠超出了尋常的情感。</br> 不過想想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像顧蟬衣這樣的美麗女子，大部分年輕男子都會忍不住想要親近，而甘文淵雖然不是甘家堡的本房，但既然被甘堡主稱之為年輕一輩的翹楚，也是有著很強的自信的。</br> 不過顧蟬衣在他面前，姿態(tài)擺得很高，親切隨和，卻又保持著足夠的疏遠，表示自己可以之后，便沒有說話。</br> 一行人繼續(xù)追趕，隨后進入了峽谷。</br> 那甘文淵快馬加鞭，走在前方，差不多在出峽谷的一個拐彎時，他卻突然大聲示警。</br> 緊接著，小木匠騎馬拐過了那道彎，卻瞧見不遠處的地上，橫七豎八，卻是散落著許多具尸體，以及無主之馬。</br> 這兒，顯然經(jīng)歷過了一場大戰(zhàn)，而且還沒有人收拾……</br> 就在這時，甘文淵翻身下馬，將耳朵貼在地上，隨后他拔出了馬刀，大聲喊道：“注意，有人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