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的酒一下子就醒了過來，好半天，方才說道：“不、不可能吧？”</br> 甘文明渾身都在發抖，說道：“對，這黃沙十三鬼的老大一直都很神秘，很少有在人前露面，不過他最顯著的特征，就是那如鷹鉤一般的鼻子；如果這一點還不能佐證的話，你再想一想別的——這幫人跟日本人作對，并且還掌握了六卷西夏經文，如果加上這個的話，基本上就不會有錯了……”</br> 小木匠并非蠢笨之人，聽了甘文明的講述，也回過神來，說道：“如此說來，我們居然跟追殺你們一路的黃沙十三鬼老大喝了頓酒？真的是不可思議啊……”</br> 甘文明卻僵著臉說道：“這還不是最可怕的，我一直聽說，萬里云酥餅此人向來桀驁不馴，心狠手辣，誰的面子都不給，結果在你那位沈大哥面前，卻服服帖帖，如同仆人手下一般——十三，你告訴我，那個沈老大，到底是何方神圣？”</br> 小木匠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半路上遇見的，他這人氣度和格局都很大，待人也真誠坦蕩，所以便認識了，不過算上這次，我就見過他兩次面而已。”</br> 甘文明有些難以置信，說道：“就見兩次面，能對你這般熱情？”</br> 他驚訝地看著小木匠，腦子有些亂，因為他實在想不出自己這位自小失蹤的堂弟，到底有哪兒，是能夠讓那神秘沈老大另眼相看的地方。</br> 小木匠撇嘴，說道：“愛信不信，不過話說起來，拋開立場，沈老大做的事情并沒有錯，反而是甘家堡，勾結日本人，轉移國寶，這事兒做得有點兒缺德……”</br> 甘文明說道：“你這是小孩子的話，被人家虛頭巴腦的幾句口號就給騙了。他沈老大真有那么高尚，又何必插手進這兒來？還不是為了那十三卷藏有長生之法和西夏秘藏的經文？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真的是……”</br> 小木匠瞧見他對沈老大一伙人成見很深，畢竟這一路上，甘家堡也折損了不少人手，要說沒有怨恨，那是不存在的。</br> 不過……</br> 他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所幸我們在這來福客棧，不管他們是什么目的，至少不會對我們下手。”</br> 甘文明嘀咕道：“我得趕緊聯絡甘家堡才行……”</br> 小木匠喝多了酒，頭疼欲裂，又與一臉愁容的甘文明說了幾句之后，便又睡了過去。</br> 次日早晨，他被甘文明給推醒過來，揉了揉眼睛，問：“怎么了？”</br> 甘文明一臉古怪地說道：“你家沈老大派人過來找你。”</br> “啊？”</br> 小木匠有些摸不著頭腦，不過還是起了床，來到套間門口，只見門口那兒站著一個伶俐的少年子。</br> 那人瞧見他，恭謹地問道：“請問是甘十三甘先生么？”</br> 甘先生？</br> 小木匠很少有被人這么叫過，有些稀奇，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說對，是我。</br> 那少年雙手托起一個盤子，上面放著四本書，隨后他說道：“甘先生，我奉主人的命令，過來給您送上西夏密卷六卷的抄寫卷，上面這兩本是那六卷全部內容的西夏原文，下面那兩本，是京師大學堂的郭教授這幾日整理出來的譯制本……”</br> 小木匠沒想到沈老大說到做到，居然真的叫人送了過來，有些懵，問道：“你家主人在哪兒呢？”</br> 那少年子說道：“他昨天收到了另外七卷的消息，所以帶人去尋了，至于他此刻在哪兒，我也不是很清楚，但他說了，若是得空了，還會過來找你喝酒的……”</br> 說完，他朝著小木匠鞠了一躬，隨后便離開了。</br> 甘文明在旁邊瞧得目瞪口呆，等那少年子離開之后，他走上前來，問道：“快看看，這真的是西夏密卷么？”</br> 小木匠拿起書來，翻了兩眼，最上面那一卷文字古怪復雜，他完全瞧不懂，于是直接翻到下面一本，翻開封皮，發現是規規整整的楷體手抄書。</br> 他讀了第一頁，卻是一篇祭文，用的是文言文，各種駢賦八股。</br> 小木匠雖然識字，但文化有限，讀得不是很懂，只能連蒙帶猜，大概知曉這是西夏立國的賦文，以及這十三卷經文的誕生來歷。</br> 他大體看了一下，發現大部分的傳言，都是從這開篇之上出來的。m.</br> 旁邊的甘文明伸長脖子看，不過因為是沈老大送給小木匠的，他又不好意思直接討要，只是眼巴巴地看著。</br> 好在小木匠并不防他，也不管甘文明，翻書翻頁，大概將下面兩本譯文給翻了一遍。</br> 好在那位郭教授在后面的翻譯中，不但原文翻譯，而且還用時下流行的白話文作了頗多注釋，讓小木匠不至于兩眼抓瞎。</br> 等他全部看完之后，才長長吐了一口濁氣來，說道：“這應該就是那六卷經文，沒有錯。”</br> 甘文明酸酸地說道：“說不定這里面有一些刪減增補呢……”</br> 小木匠說道：“這六卷之中，內容不多，所以合成兩本，第一卷是西夏賦文，以及此物緣由，另外兩卷則是黨項八帝的家史傳說，昨天沈老大也說了，封建王朝的君主，大多會將自己的先祖鬼神化，用來愚昧民眾，從而獲得天生高貴的統治權，算不得什么；真正有內容的，是那兩卷西夏李家的修行功法記載，一曰心法、一曰手段，以及最后面提及月氏人幻術的那一卷……”</br> 甘文明點頭，說道：“沈老大對你還真的是器重呢，這樣的干貨，都舍得拿出來——他是不是想要招攬你啊？”</br> 小木匠撓了撓頭，說我有什么可值得招攬的？</br> 甘文明也搞不清楚這個，想了想，猜測道：“他可能是知曉了你的身份，知道你是納蘭小山的外孫，而他對納蘭小山又如此敬重，英雄惜英雄吧？”</br> 小木匠搖了搖頭，說道：“我與他萍水相逢，他如何知曉我的身份？”</br> 他覺得甘文明在瞎扯，而甘文明沒有再爭執了，但心中卻覺得如沈老大這樣的人，連黃沙十三鬼的老大都對他畢恭畢敬的，情報來源肯定不少，怎么可能不知道小木匠的身份呢？</br> 不過他有求于小木匠，所以所有的話語，都憋在了心里。</br> 小木匠得了沈老大贈送的西夏秘藏六卷，認真研讀，越看越有意思，當下也是重新拿起來讀。</br> 他拿的是第一本譯文，其余幾本都放在了書桌上。</br> 甘文明瞧見他看得入迷，心中越發癢癢，起先的時候，他還厚著臉皮在旁邊瞧著，后來瞧見小木匠沒有理會，整個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書中去，便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第二本來，先是打量了小木匠一眼，發現他并不制止，于是便趕忙拿著，在一旁快速研讀起來。</br> 甘文明天資聰穎，自小又刻苦，雖說做不到過目不忘，但聰穎的勁兒也不是尋常人所能夠比的。</br> 當下他也是將西夏王朝的皇族李家修行功法給死記硬背下來，也不管能不能理解。</br> 他努力地背誦，而小木匠卻在研究譯本開篇。</br> 這開篇十分晦澀，各種天花亂墜的詞語，很多他甚至都不會讀，但當他靜下心來，仔細理解的時候，卻從中發現了許多的秘密。</br> 里面提及西夏十三卷中，有一本無字天書，出自于昆侖神山，后來落入了西夏國師，道士功德司的首領馬景越手中，而這里面蘊含豐富，包羅萬象，元昊太子寧明參悟之后，卻是修為大成，正是憑借著此奇書，與當時的遼、宋，以及后來的金分庭抗禮……</br> 而那無字天書，似乎就蘊藏著長生的秘密。</br> 兩人在房間里研讀，從早上到了晚上，其間饑腸轆轆，去找了兩碗面來吃，又繼續研讀，甚至挑燈夜戰。</br> 如此連著過了兩天時間，小木匠與甘文明將囊括了六卷經文的兩本書全部看了，特別是甘文明，通過死記硬背的方式，卻將后面三卷給全部印在了腦子里去。</br> 他們看得昏天黑地，等回過神來，都不知時間。</br> 小木匠長長吐了一口濁氣，瞧見外面天色已晚，他去洗漱一番，對甘文明說道：“走，去吃頓好的。”</br> 甘文明對小木匠不阻止他閱讀這西夏密卷的事兒很是感激，態度自然好得很，自無不應。</br> 兩人來到了大廳那兒，這兒依舊熱鬧得很，他們點了些牛羊肉和面食，因為這幾日都沒有怎么好好吃飯，所以饑腸轆轆的小木匠等那菜上了來，立刻就甩開腮幫子，胡吃海塞，風卷殘云，那叫一個暢快……</br> 反而是甘文明，畢竟是名門子弟，禮儀方面還是挺講究的，即便是餓了，吃得也規規矩矩，有模有樣。</br> 小木匠吃著吃著，突然間感覺到甘文明不動了，抬起頭來，笑著說道：“怎么了？怎么不吃呢？”</br> 甘文明臉色慘白，低聲說道：“我……看到爺爺了。”</br> 啊？</br> 小木匠聽到，錯愕地回過頭來，瞧見老堡主和兩個陌生男人，正在斜對面坐著。</br> 他望過去的時候，老堡主也朝著他這兒望過來。</br> 兩個人目光交錯，老堡主的臉上，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來，很是瘆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