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啟明一露面,那虎逼多彪悍的漢子,卻給嚇得渾身發(fā)抖,他直接匍匐在地,哭著解釋道:“師父,師父,你聽我解釋,我,我……”</br> 他結(jié)結(jié)巴巴,口齒不清,而張啟明卻沒有聽他多言,而是猛然一揮衣袖。</br> 啊……</br> 虎逼慘叫一聲,然后渾身抽搐起來。</br> 緊接著,他身上的衣服變膨脹了,竟然化作一個大布口袋,將他整個人都給包裹了去,而里面的虎逼則發(fā)出了凄厲恐怖的叫聲來,仿佛里面發(fā)生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情,又或者是受到了什么非人的折磨。</br> 虎逼大聲喊道:“師父,饒了我吧,不會有下次了;求求你,饒了我一條狗命吧……啊……”</br> 小木匠就在旁邊,聞到那布口袋里傳來一陣惡臭,卻是虎逼大小便失禁了。</br> 他感覺里面仿佛有兩個人在糾纏翻滾,心中覺得甚是恐怖,但又不敢去翻開打量,只有往旁邊退開去。</br> 面對著虎逼的求饒與慘叫,張啟明臉色嚴(yán)肅,充耳不聞。</br> 他緩步走到了案臺之前來,不管腳下裝著虎逼的布口袋,以及旁邊瑟瑟發(fā)抖的小木匠,抬頭望了一會兒身型巨大的祖師爺石像,然后不知道從哪兒,摸出了三根香來。</br> 他用火折子點(diǎn)燃,拜了拜,將其插在香甕上,隨后回過頭來,對小木匠說道:“龍武村的人呢?”</br> 這駝背老頭的氣勢讓小木匠不敢招惹,只有如實(shí)回答:“還在外面呢,沒進(jìn)來……”</br> 他大概講完一遍,張啟明聽了,皺了皺眉,不予置評,而是抬起頭來,看了周圍一圈,這才說道:“你看看這兒的一切,有沒有感覺,這里簡直就是一個奇跡?”</br> 這樣巨大的石殿,而且還深藏于山腹之中,建造起來,不知道花費(fèi)了多少人力物力;而且這還是魯班教這種無權(quán)無勢的旁門左道所為,并非顯教。</br> 仔細(xì)想一想,當(dāng)真是十分的不容易。</br> 小木匠點(diǎn)頭,說道:“對,的確如此。”</br> 張啟明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氣,結(jié)果大概是聞到了虎逼排泄物的惡臭,又徐徐吐了出來。</br> 他走開一些,然后對小木匠說道:“你師父這人,得了傳承,卻甘于平凡,營營碌碌,過此殘生,完全不在乎魯班教的傳承;而我,這一輩子,都在為了魯班教的復(fù)興而奔走努力——你告訴我,倘若祖師爺上天有靈,會更認(rèn)可誰呢?”</br> 小木匠不敢得罪這個貌似有些癲狂的老頭子,又不想說假話,只有低頭說道:“我又不是祖師爺,哪里能揣摩他老人家的想法?”</br> 張啟明盯著他,好一會兒,突然笑道:“人不可貌相,你這人呀,不老實(shí)。”</br> 小木匠苦笑,說您這話怎么講?</br> 唉……</br> 張啟明長嘆一聲,然后對小木匠說道:“說句實(shí)話,我其實(shí)挺羨慕你師父的,明明我什么都比他強(qiáng),但他卻偏偏得了我?guī)煾傅南矏郏瑐髌湟吕彛欢盏牡茏樱直任夷菐讉€不成器的徒弟也強(qiáng)上太多,這般想一想,我心里真的有些難受啊……”</br> 小木匠不知道這家伙到底在鬧什么幺蛾子,但瞧見他那有點(diǎn)兒癲狂的狀態(tài),只有搜腸刮肚,琢磨點(diǎn)兒話語來勸解:“師叔,話不是這么說……”</br> 沒等小木匠將那安慰的話語說完,張啟明卻哈哈一笑,說道:“你不必安慰我,我不會跟一個死人去置氣的。”</br> 啊?</br> 小木匠先是愣了一下,隨即緩過神來,沖著張啟明說道:“你什么意思?”</br> 張啟明并不答話,而是走到了左邊三丈外的一根石柱前,朝著上面指了一下,說道:“你看看,那是什么?”</br> 小木匠抬起頭來,只瞧了一眼,就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往天靈蓋沖了去。</br> 那是一具尸體。</br> 那是一具吊在石柱上,雙腳懸落,雙手貼腰,腦袋吊著,口中舌條都落到了胸前的尸體。</br> 而那一具尸體的腰間,還插著一桿旱煙鍋?zhàn)印?lt;/br> 那是他師父魯大。</br> 曾經(jīng)將路邊孤魂一般的他收養(yǎng),并且十幾年來,一直帶著他,傳授手藝的師父。</br> 他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親人。</br> 甚至是他的天。</br> 而這一刻,天……</br> 塌了。</br> 小木匠雙眼一黑,緊接著無端怒火沖出胸膛,他一改先前的懦弱,猛然躥出,沖著張啟明破口大罵道:“殺我?guī)煾福胰漳阆热说摹?lt;/br> 他一邊痛罵,一邊往前沖去,卻不曾想那個駝背老頭瘦小的身軀里,卻藏著一頭猛獸。</br> 小木匠剛到跟前,就被那家伙飛起一腳,直踹胸口,小木匠怒火攻心,即便身手有些章法,也避不開,給一腳踹在了地上去。</br> 不過他并沒有放棄,直接跳了起來,又朝著張啟明沖去,結(jié)果又給踹倒在地。</br> 如此來回幾次,直到小木匠力竭,渾身酸痛難當(dāng),這才罷休。</br> 而這個時候,張啟明方才慢條斯理地說道:“雖然這些年來,我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弄死你師父這個老匹夫,不過你自己瞧一瞧他那模樣,就知道他早已死去多時,而我只不過比你早來一腳,你覺得我如何能殺他?”</br> 聽到這話兒,原本都有些崩潰的小木匠,一點(diǎn)一點(diǎn)兒地恢復(fù)了神志來。</br> 他艱難地爬了起來,走到了師父被吊著的那一根石柱,這過程張啟明并沒有任何動作,也不做阻攔。</br> 小木匠站立在那石柱之下,抬頭望去,瞧見師父整個身子垂落,氣息皆無,手腳發(fā)黑,一片淤青,脖子被吊住,有拉伸,古怪而修長,滿臉黑色,口舌發(fā)黑,褲襠處有排泄物的臭味,但仿佛干涸了,并不太明顯。</br> 很顯然,他師父死去,已經(jīng)有些時日了,的確不是張啟明所為。</br> 那么,不是張啟明,那又是誰呢?</br> 小木匠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一般,腦子有些放空,一臉茫然,而張啟明則嘿然笑道:“你我都沒有進(jìn)來之前,你師父就死了,而這偌大的魯班圣殿之內(nèi),除了咱們的祖師爺,再無其他人——也就是說,弄死他的,就是咱們祖師爺,哈哈哈……”</br> 他笑得歇斯底里,隨后雙目圓睜,一字一句地說道:“咱們祖師爺,對他終究還是不滿意啊。”</br> 此刻布袋子里面的虎逼已然沒有了動靜,張啟明也陷入癲狂,小木匠下意識地往后退開。</br> 祖師爺對自己師父不滿意?</br> 小木匠不傻,自然知曉張啟明這是在偷換概念——魯大的死,最有可能的,是他想要找尋魯班經(jīng),結(jié)果中了機(jī)關(guān),方才會落得如此下場。</br> 墓中機(jī)關(guān)本就兇險,入了其中,生死由命,這怪不得別人。</br> 但倘若是追根溯源的話,到底還是得算在張啟明頭上來。</br> 倘若不是這家伙動了鬼心思,并且聯(lián)合龍武村的人追殺自己師父,魯大又如何會進(jìn)入其中呢?</br> 自家?guī)煾赶氡厥窃缇椭獣悦缤跄沟模@么多年之所以沒有來,正是因?yàn)闆]必要。</br> 他是被逼無奈,走投無路。</br> 《魯班經(jīng)》對于張啟明無比重要,但對于魯大而言,平淡的生活,才是他真正想要追求的東西。</br> 只可惜,一心只求平淡的魯大,最終還是死在了這里。</br> 這是宿命么?</br> 小木匠滿腹怒火,卻不敢表達(dá)出來,因?yàn)樗闶乔瞥鰜砹耍@個張啟明絕對是厲害人物,他就算是練了十幾年的基礎(chǔ)刀功,又得了屈孟虎的真?zhèn)鳎参幢啬軌驅(qū)Ω兜昧诉@家伙。</br> 張啟明狂笑之后,走到了那案臺前,深吸了一口氣,朝著案臺猛然一拍。</br> 喝……</br> 案臺突然間裂開,冒出了一個三尺寬的八卦盤來。</br> 張啟明站上了八卦盤,口中高聲喝念,他念的這話語每一個字小木匠都認(rèn)得,但組合在一起,卻完全聽不懂是什么意思,一頭霧水。</br> 不過隨著張啟明的咒念聲起,小木匠卻瞧見殿內(nèi)正中的魯班石像,左手居然緩緩抬起,化作托狀,而在它的手掌心處,卻有一個石盒子,上面浮雕密布,都是些木匠的工具物件,惟妙惟肖,栩栩如生。</br> 張啟明的呼吸越發(fā)急促,語氣也快了數(shù)分。</br> 終于,當(dāng)他念到了最后一個字的時候,那手掌,卻是落到了他的跟前來。</br> 哈、哈、哈……</br> 多年夙愿,今朝得償,饒是張啟明這般心機(jī)深沉的人,也難免有些張揚(yáng),他咧著嘴,跨下八卦臺,伸手過去,想要取下石盒,卻發(fā)現(xiàn)那石盒與石手粘連,無法移動。</br> 無奈之下,他只有打開石盒,好在這盒子并沒有鎖,一打就開,只不過……</br> 志得意滿的張啟明雙目圓睜,一臉的難以置信。</br> 因?yàn)槟鞘兄校湛杖缫病?lt;/br> 什么也沒有。</br> 怎么回事?</br> 他有一種被戲耍的憤怒,猛然扭過頭來,卻感覺一陣妖風(fēng)吹來,周身冰涼,緊接著,原本吊在石柱上的魯大,卻是“砰”的一聲,砸落在了地上。</br> 還沒有等小木匠和張啟明反應(yīng)過來,那魯大,居然直挺挺地站了起來。</br> “師父?”</br> 小木匠欣喜若狂,走上前去,結(jié)果沒走兩步,那魯大抬起頭來,臉上卻是沒有五官,白板一塊,顯得無比的恐怖。</br> 而他也完全聽不到小木匠的叫喊,伸手過來,一把抓住了小木匠,就將他往旁邊猛然甩開去。</br> 砰!</br> 小木匠后背重重砸在了石柱上,雙眼一黑,幾乎就要昏死過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jiān)f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