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府很大,比張明海他們家的老宅,至少要大上好幾倍,而這偏院離主宅建筑有些距離,前面又黑,小木匠一時間,沒有認出那兩人來。</br> 所以他有些意外,拱手說道:“兩位,我們認識么?”</br> 黑暗中的人走了出來,指著小木匠說道:“怎么,在這兒跟我們裝不認識了?”</br> 對方走上跟前來,小木匠這才發現,跟前這幾人,卻是在洛老大的吊腳樓下,遇到的那幾個穿著打扮宛如老農,渾身又帶著幾分臭味的家伙。</br> 而根據苗女寶蘭的交代,小木匠得知他們應該是滇南五毒教的人。</br> 后來洛老大強勢回歸,三兩下就將攪局的蚩麗妹打得落花流水,這幫人就扛不住了,直接撤掉。</br> 誰想得到,他們居然跑到了這兒來。</br> 而就在此時,從院子里又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個還有些跛腳。</br> 小木匠一打量,瞧見對方,正是自己昨日威脅過的封老三。</br> 嘿,這事兒巧的……</br> 不過昨天小木匠堵住封老三的時候,十分小心,并沒有被他看到什么,說話的腔調也可以拿捏過了,想來那跛子應該是認不出他來的。</br> 所以小木匠沒有緊張,而是平靜地看著這幾個五毒教的人。</br> 他知道,會有人幫著自己料理的。</br> 果然,落在后面王濤走了上來,與五毒教這幾人交涉,聽他們說完之后,王濤陪著笑說道:“甘先生是咱們東家請過來,幫忙處理魯班教害局之事的,剛才還在與東家談事兒呢,而東家也將此事,交由甘先生全權負責,幾位供奉還請不要耽誤正事兒。”</br> 那五毒教的人聽了,忍不住說道:“王總管,這人刀法一流,但說到破局平事,只怕未必能行啊?”</br> 這時那馮方偉站了出來,開口說道:“各位,甘先生的師祖,與我一樣,可是與北邊樣式雷齊名的荷葉張,而他師父魯大,又被人稱之為‘鬼斧大匠’,深得我師祖真傳。我這里可以給你們保證,這害局,他若是破不了,估計就沒有幾個人能夠解了。”</br> 他這般言之鑿鑿,那五毒教的人終于退讓了。</br> 他們畢竟寄人籬下,知曉了小木匠對于金福的重要性,也不敢亂來,只是冷冷地盯著小木匠,臉色難看。</br> 小木匠這時方才上前拱手,然后說道:“諸位,我不知道你們與洛富貴洛大哥有什么恩怨情仇,但你們之間的恩怨,你們自己解決,而那日我出現,也只是保護幾個小孩子而已;咱們之間,可沒有什么說不過去的沖突,對吧?”</br> 那五毒教的幾人聽了,冷冷哼了一聲,隨后轉身,摔門回了偏院。</br> 王濤這時上來道歉,拱手說道:“甘先生,不好意思,這幾個呢,是滇南五毒教的人,他們在南邊橫行慣了,張狂得很,即便是我們東家,對他們也只有禮遇,實在抱歉……”</br> 小木匠笑了,說道:“有誤會,有沖突,解決了便是。”</br> 他知曉此處危機重重,也沒有發作,對旁邊的封老三說道:“園子的建筑格局,我大約看過了,你現在帶我去那幾個感覺不對的地方吧。”</br> 馮方偉拱手,說:“這邊走。”</br> 他先帶著小木匠來到了金家大宅的正屋處,指著這偌大的樓宇,開口說道:“這兒以前前門后院,風水對流,財源滾滾,乃先天上上之格局,現如今格局不改,景致沒變,就連擺放的器具家私都沒有什么變動,卻無端出現狹隘的感覺,戾氣叢生,又有污穢之氣,在這正門匯聚起來,是問題最大的地方……”</br> 小木匠聽他說著,心中暗笑。</br> 昨夜他在這兒的磚縫之下,塞了一張沾滿下宮血、赤背蚯蚓肉糜的咒符,施法念咒。</br> 那上面又記載了聚陰穢尸的魯班邪術,這玩意十分隱匿,尋常人等沒辦法找出源泉,甚至都感受不到,很是霸道。</br> 他本身就是始作俑者,門兒清,但卻裝作很認真的樣子。</br> 他聽馮方偉說完,還煞有其事地將右手食指放在了嘴里,隨后舉過了頭頂去。</br> 有風吹來,他的食指抖動了三下,然后與馮方偉確認道:“對,這兒的確邪門得緊。”</br> 小木匠的肯定,讓馮方偉揚眉吐氣,他回過頭來,對王濤說道:“王總管,你看吧?我說的絕對沒問題,可不是胡鬧……”</br> 王濤在旁邊陪著笑說道:“那是當然,要不然我也不會幫著找了一天人,連東家都給驚動了!”</br> 確定這兒之后,馮方偉又帶著小木匠來到了后院的魚池處。</br> 這魚池修得很大,仿的是蘇州園林的模樣,假山流水,十分精致,讓小木匠不由得想起了甘家堡的水池來。</br> 只不過,不曉得這水池之下,是否又另有蹊蹺呢?</br> 他昨日在這兒放了加了尸蟞、黑狗血和驢鞭的魯班秘藥,那玩意不是毒藥,但調配之后,卻能夠改變水池之中的磁場,攪亂整個風水格局。</br> 而王濤這證明了這個,他指著水池里那一條又一條肚皮翻白的觀賞魚,說道:“這兒也是,這些魚無故就浮上來了,也沒有死,就是翻肚皮,然后暈暈乎乎的,不精神,找了五毒教的人過來看,也說沒有中毒,讓他們分析和解釋呢,卻是一個屁都說不出來……”</br> 小木匠點頭,甚至蹲在池水邊,攪和了一下,還將池水捧起一些來,放在鼻子下面聞,弄得很是專業的樣子。</br> 隨后馮方偉又帶著小木匠去了幾處,一一點明。</br> 這些地方,有兩處是小木匠的布置,而另外三處,則只是王濤自己的臆想而已。</br> 那家伙,可能有點兒驚弓之鳥了。</br> 但即便如此,也證明了這家伙的眼光和嗅覺,是十分不錯的。</br> 只可惜他只瞧出了大概,但真正讓他具體地去找尋厭媒,卻又著實乏力。</br> 事實上,今日一整天的時間里,他都在干這事兒。</br> 但最終還是沒有找到一處來。</br> 一來他學得,只是厭術,而且還是部分厭術,對于如何破解,多少還是陌生的,二來小木匠不得這局,是多種手段疊加出來的,屬于局中局,很是復雜。</br> 這些對于馮方偉來說,著實是有一些棘手。</br> 小木匠裝模作樣地瞧過之后,算準時間,來到了最開始的那正門口來,隨后從懷里,摸出了三根紅蠟燭來。</br> 馮方偉瞧見,“咦”了一聲。</br> 小木匠笑了,說認得?</br> 馮方偉點頭,然后說道:“聽我師父說過,說這玩意叫做幽冥燭,點出來的火是綠色的,能夠在陰氣最盛的午夜子時布陣,根據那火焰的形狀以及偏向,望其色,觀其形,勾引天地,凝望浮光,最終找出厭媒來,是破解厭媒最強力的手段……”</br> 小木匠笑了,說道:“你這個說得有些邪乎,別的不說,燭火到底還是黃紅色的,并非綠光——冒綠光的,那是鬼火。”</br> 馮方偉問:“難道沒有攙磷骨粉的緣故?”</br> 小木匠說那玩意太過于陰損了。</br> 馮方偉問:“那如果是這樣的話,效果會不會不太好呢?”</br> 小木匠直言:“我師父教我的時候,就是這樣,至于你說加磷骨粉的蠟燭是否會比較好一些,這個我也沒有試過。”</br> 他說完,沒有理會馮方偉,若是將蠟燭點燃,隨后將其插在了過道的磚縫之中去。</br> 他擺的是三才陣,所以插的是三角形。</br> 隨后小木匠盤腿而坐,將眼睛閉上,開始打坐行氣起來。</br>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整個局都是他布下的,那厭媒在哪兒,他心里清楚得很,完全不需要借助這三才陣的手段去打量。</br> 然而這做派擺在旁邊的馮方偉和王濤眼中,卻是另外一副景象。</br> 兩人覺得,整個看上去年紀并不算大的甘先生,那派頭簡直是厲害極了,雙眼閉上,這是準備通靈的緣故么?</br> 他們都不敢打擾小木匠,只有在旁邊束手而立,耐心地等著。</br> 然而沒有等小木匠睜開眼睛來,卻聽到身后不遠處的大門被人給推開了。</br> 金家是高門府邸,這大門呢,不是特殊的日子,基本上是不開的,要通行的話,就走旁邊的側門,而側門那兒呢,又有門房守著……</br> 但這會兒,那大門卻被推開了,緊接著,卻有一整隊當兵的,提著槍,沖進了這金府來。</br> 小木匠聽到了身后整齊的踏步聲,睜開眼睛來,瞧見這幫人都已經走到了近前來。</br> 他趕忙起身,瞧見那王濤迎了上去。</br> 那家伙與帶隊的人認識,滿臉堆笑地上前搭話,喊人家“楊副官”。</br> 結果人家完全不理會他,一把將人給推開,然后嚷嚷道:“你們家五少爺呢?金敬文人在哪里,叫出來?兄弟我也是公事公辦,他犯了事,我過來提人,至于后面的事情,你們想要怎么勾兌,去找大帥府吧……”</br> 說完,他帶著人沖了過來,而小木匠起身避開了這隊伍,瞧見那三根蠟燭被人給踢翻了,卻也不驚慌,而是低下了頭去。</br> 這時候如果有人去打量小木匠的話,會發現他的眼中,藏有笑意。</br> 是的,這“囚徒囹圄局”的魯班秘術,開始發威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