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在哪里的風俗,家里死了人,卻上門來挑釁鬧事找麻煩,這都是極其讓人忌諱,甚至是憤恨的。</br> 當張信靈說出這句話來的時候,原本指責龍虎山以多欺寡,仗勢欺人的那幫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江湖雜魚們,下意識地閉上了嘴巴,噤若寒蟬。</br> 的確,人家龍虎山的張天師,剛剛上山安葬。</br> 天大地大,人死為大。</br> 也就是說,此時此刻的龍虎山,是哀兵,天然值得同情的。</br> 而這邊,小木匠瞧見那個身穿杏黃道袍的年輕女子踏步而來,攔在了那一行日本人的跟前時,雙眸的瞳孔,忍不住地收縮了一下。</br> 這個女人,是一等一的難纏。</br> 先前他與跟張信靈在一塊兒,而且還冒著巨大危險幫她做事,是因為顧白果的性命,被這女人掐在手中,他不得不與虎謀皮。</br> 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女人前腳剛剛發了毒誓,后腳就拋在腦后去。</br> 等事敗被擒之后,他甘十三都還秉承著江湖道義不肯開口,那女人派來殺人滅口的高手已經趕到了,而且還差點兒將他的性命給取了去。</br> 何等的歹毒?</br> 最毒不過婦人心,這話兒小木匠本來是不同意的,但用來特指某一些女子,卻還是有著適用之處。</br> 而此刻,張信靈出現了,隨后她攔在了日本人的跟前來。</br> 她長得不算漂亮,但整個人卻有著一股英姿勃勃的氣質,這種氣質,加上她的言語,則化作了一種讓人為之敬畏的氣勢,使得那幫準備硬闖的日本人,卻是停下了就腳步來。</br> 上前交涉的,自然是那個戴著金絲眼鏡,漢語最好的男人。</br> 他朝著張信靈行了一個紳士禮之后,指著已經沒有了氣息的鳥山佐男,開口說道:“鳥山佐男閣下,他曾經是居合拔刀流大師真空大藏的得意弟子,也是我們日本國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對于中華武術和修行之法十分癡迷,四處求人比斗,也曾經挫敗過許多宗門,后來聽說了龍虎山的威名,便千里迢迢趕到此處來,別無所求,只為一戰。而就在剛才,鏖戰四名高手之后的他,最終落敗于那位先生的刀下,人也死去了……我們對能夠擊敗鳥山佐男閣下的龍虎山保持著巨大的敬意,也請你們對這個可憐的挑戰者一點點尊嚴……”</br> 這人說話,相當有技巧,一下子就將自己這一方,直接拉到了弱勢地位來。</br> 而且他將所有的鍋,都甩在了死去的鳥山佐男腦袋上。</br> 反正人死也不能復生,就算是背上的鍋沉重,為了活著的人,那他也得受著。</br> 張信靈聽完,平靜地說道:“我龍虎山收到消息之后,派了大批高手前來,便是想讓貴邦瞧一瞧我龍虎山的本事,你們現在就走了,豈不是辜負了我們的一番好意?”</br> 金絲眼鏡笑著說道:“龍虎山的厲害之處,我們已經見過了,就不多加叨擾。”</br> 他執意要走,一秒鐘都不想多待。</br> 張信靈“盛情”挽留,雙方僵持之下,眼看著又要發生沖突,就在這時,卻有一人從街口那邊走了過來,開口說道:“大妹,他們既然要走,便讓他們走吧。現如今國際局勢混亂得很,咱們龍虎山,可不能落人口舌不是?”</br> 這人被好幾個氣勢沉穩的高手給簇擁著,小木匠放眼望去,瞧見居然是天師府的老五張嘯田。</br> 這位臉上似乎并沒有太多落選的失望,一如既往的沉穩大氣,端莊平和。</br> 他的話剛剛說完,張信靈的眉頭就挑了起來,說道:“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我天師府是什么地方?不過五哥你既然開了口,我就網開一面,按規矩,留下點東西,那便離去,不然的話,休怪我張信靈心情不好,手下無情。”</br> 留下點東西?</br> 那些日本人哪里知曉這是個什么規矩,聽到之后,不但別人一臉茫然,就連金絲眼鏡,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br> 反倒是那幫過來“助陣”的江湖散客明白過來,對他們喊道:“太君,留根手指下來,趕緊走吧。”</br> 這些日本人方才明白,什么叫做“留點東西”。</br> 敢情是讓他們自殘,不能囫圇個兒、大搖大擺地離開這個地方去。</br> 弄清楚之后,這幫日本人的臉色頓時就變得無比難看起來。</br> 雖說他們日本沒有“身體發膚、受之父母”的講究,但任誰過來,都難以接受這樣的結果,更何況是國民自信心升到半空中的他們呢?</br> 更何況他們這兒,還有幾個頂厲害的高手,有殺手锏呢。</br> 所以金絲眼鏡當下也是果斷反駁道:“這就是你們龍虎山的待客之道?”</br> 張信靈的目光,從小木匠,以及遠處的尸體那兒回了過來,慢條斯理地說道:“給你們兩個選擇,要么按規矩留下點東西,然后離開,要么我龍虎山向你們發起挑戰,到時候在生死擂臺之上,正所謂‘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是生是死,便也怨不得別人——如何?“</br> 金絲眼鏡自然不肯:“前來挑戰的,是鳥山少爺,跟我們有什么關系?”</br> 他瞧見了跟著張嘯田身后的,有好幾個老臉孔,而這些穿著極為正式的老道,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br> 也就是說,張天師的人選塵埃落定,龍虎山大部隊殺到了這里來。</br> 既然如此,他又怎么愿意比呢?</br> 他陰著臉,沉默了一會兒,卻是從腰間摸出了一把鋒利的制式匕首來,直接朝著左手小拇指比劃去。</br> 隨后他眉頭一皺,卻是下定了決心,狠勁兒一起來,便將整根左手小拇指給切了下來。</br> “啊……”</br> 金絲眼鏡痛苦地叫了一聲,隨后將那血淋淋的小拇指往地上一扔,說道:“這樣可以了么?”</br> 張信靈平靜的笑著說道:“你可以了,但他們……”</br> 她指向了其他人。</br> 金絲眼鏡是與人溝通、接洽的領頭人,這種人一般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也更加能屈能伸一些。</br> 但這幫人里面,除了他這樣的人之外,還請了一些很有本事、心高氣傲之人,這些人覺得自己這一方還有一搏之力,卻不愿意直接低頭認輸,而且還將自己的手指切下來,當下也是顯得十分固執,甚至還與金絲眼鏡起了爭執。</br> 他們惱怒地說著話,有的甚至做出了十分夸張的肢體語言,顯得情緒很是激動的樣子。</br> 而在第三方那邊,幾個假裝和事佬的江湖客則勸起了張信靈來:“張大小姐,你今天非要對付這幫日本人,回頭人家開著軍艦和部隊,直接來你龍虎山,大炮一轟,到時候可就麻煩了……”</br> “對呀,對呀,得饒人處且饒人,做人嘛,何必這般計較?”</br> “是啊,而且那個過來挑釁的日本人,不是已經被捅死了么?人家也是按照江湖規矩來的……”</br> 這幫人睜著眼睛說瞎話,完全是昧著良心,收了黑錢的作派。</br> 但這樣的言論一多,卻使得圍觀者的立場,又發生了一些改變,他們雖然不敢大聲說話,但小聲地議論著,卻還是很有沖擊力的。</br> 不過張信靈完全不為所動,而且還將左手舉了起來。</br> 原本群龍無首、人心惶惶的龍虎山眾人此刻有了主心骨,卻是從四面八方地朝著這邊圍了過來。</br> 那些日本人也有人拔出了刀劍,一副誓死不降,死拼到底的架勢。</br>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著就要起了沖突,卻瞧見那金絲眼鏡忍著疼痛,突然間跪倒在地,朝著自己人猛然磕了幾個頭,然后神情激昂地說著什么。</br> 小木匠不知道那家伙說了個啥,卻是將一幫決死之人給說動了,隨后這幫日本人紛紛將左手的小拇指給切下。</br> 一會兒的時間,地上多了一堆帶血的手指頭。</br> 日本人隔了手指,終于獲得了張信靈的點頭,隨后狼狽地離開了這里,而一幫看客瞧見龍虎山認真起來了,也都不敢久留,紛紛散了去。</br> 小木匠站在王白山身后,想要趕緊撤離,但瞧見王白山一副看熱鬧的架勢,自己若是走了,只怕會很明顯,所以只有硬著頭皮在那兒等著,而等日本人走了之后,那張信靈卻是回轉過頭來,看向了小木匠他們這邊來。</br> 小木匠與她四目相對,卻是沒有半點兒言語可講。</br> 兩人之間就算是有那么一點兒情分,都已經被老劉的那一刀給斷掉了。</br> 張信靈朝著這邊走來,還沒有走到跟前說話,卻有一人從遠處匆匆趕來,瞧見老五之后,臉色十分難堪,隨后卻是走到了張信靈的跟前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br> 張信靈聽了,臉色大變,忍不住喊出了聲來:“什么,大哥被人刺殺了?”</br> 那人點頭,說道:“剛剛過來的消息,即便是有青云堂的博望長老跟在身邊,都沒有能夠制止得住……”</br> 張信靈黑著臉,朝著老五回望過去,隨后大聲喊道:“來人,將我五哥給綁起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