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目睽睽之下，剛才還被通報遭到刺殺的小天師張凌霄，此刻卻是又帶著一票人，走到了這天師府的正院廣場來。</br> 他身邊有很多人，小木匠認識的只有一個，那便是先前武丁真人招攬他時遇見過的博望長老。</br> 而此人同時也是龍虎山執(zhí)法機構青云堂的執(zhí)掌人。</br> 瞧見張凌霄出現(xiàn)，那張信靈的眼中掠過一絲驚訝，隨后被她很好地隱藏了起來，一臉歡欣地走上前去，驚喜地喊道：“大哥，你沒事？”</br> 張凌霄瞧見場中這劍拔弩張的架勢，卻是似笑非笑地說道：“怎么，你希望我有事？”</br> 這句話十分值得玩味，張信靈聽到，頓時就感覺很是不舒服，當下也是皺眉，隨后說道：“剛才我聽到有人過來通報消息，說你在半途之中被刺殺了，連青云堂的博望長老上前，都沒有辦法攔住，心中正是悲痛欲絕呢——大哥，你說這話，難道是覺得我這個當妹子的，不應該難過？”</br> 她帶著鋒芒的言語，讓小天師當下也有些難堪。</br> 不過張凌霄顯然是早就習慣了這位妹子的強勢，只是笑了笑，也沒有回答對方誅心的提問，而是指著場中問道：“這到底是怎么回事？”</br> 張信靈當下立刻扣帽子，說道：“五哥的幾個親信當時在三清殿說的那話，大哥不知道你還記得么？”</br> 張凌霄笑了，說道：“你指的，是鐵甲刀的話？呵呵，當然記得。”</br> 張信靈接過話頭來，指著被眾人圍住，僅僅只有幾名手下和王白山護著的老五張嘯田說道：“他們當真是說到做到，這邊一下山，立刻就動了手，當真是連一點兒掩飾都不做。所以我讓人將五哥先控制起來，不管后續(xù)的局勢怎么樣，總不會被外人給操控住……”</br> 張凌霄認可了她的行動，點頭說道：“大妹你考慮得當真周全，若是換了我，說不定都沒有這樣的反應能力呢。”</br> 張信靈又將自己查證到的一些線索給說了出來，隨后說道：“我這邊有了許多證據(jù)，表明五哥勾結外人，不但準備謀奪‘張?zhí)鞄煛@一位置，甚至還想要將整個龍虎山都整合起來，成為他的私人所有，更可怕的事情是，我們父親的突然死亡，也極有可能是他一手操辦的……”</br> “什么？”</br> 張凌霄聽到這里的時候，原本還算平靜的臉容一下子就變了，有些難以置信地說道：“大妹，你說這句話，可是要負責的啊……”</br> 張信靈卻直接指向了張嘯田身邊的王白山，說道：“你看到他身邊的那個禿子沒？那個人叫做王白山，種種跡象表明，父親當日之死，極有可能就是他做的，而五哥他應該是知曉內情的，然后立刻轉手栽贓，把父親的死歸于你的忤逆之中，并且大肆造勢，讓你身處于輿論的下風中去……”</br> 她侃侃而談，很是心機地挑動起了張凌霄的仇恨心來，試圖將老五給一下子釘死。</br> 小木匠忍不住打量了一眼旁邊的張嘯田，卻發(fā)現(xiàn)這位面臨指控的老五，他表現(xiàn)得十分平靜，仿佛局外人一般。</br> 反倒是被說成“禿子”的王白山一臉狂躁。</br> 而另外一邊，張凌霄認真地聽著，很少說話，一雙眼睛瞇著，不知道在思考著什么。</br> 等張信靈將大致的事情講完，并且說她很快就會提供證據(jù)之后，張凌霄這才抬起頭來，摸了摸有些胡茬的下巴，隨后問了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問題：“大妹，如果說我真的被人刺殺了，而老五又因為牽涉此事，被控制起來了，而這龍虎山天師府，是不可能一日無主的，必然需要再從我們張家選出一人來——你覺得，那個人誰來，比較合適一些？”</br> “啊？”</br> 張凌霄的問題，當真是問到了張信靈。</br> 她顯然是沒有想到，在這樣的時間點，自己的大哥，居然會問出這么一個滑稽的問題來。</br> 這問題的滑稽之處在于，他這個新任的張?zhí)鞄煟辽購谋砻嫔峡磥恚o大礙。</br> 如果是這樣，那么他為什么會問起繼承人的話題呢？</br> 所以張信靈愣了一下之后，搖頭說道：“大哥，我沒有想過這個……”</br> 張凌霄在一眾長老的簇擁下，卻比先前的時候，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br> 當下他也是露出了笑容來，緩聲說道：“你沒有想過，我卻仔細考慮了一下——你也知道的，咱們那幾個弟弟，要么是修為太低，連門檻都沒有進來，要么就是性格孤僻乖張，難以服眾，小妹世靈甚至都許了人家，都是扶不起的阿斗；至于堂兄弟這一輩，也沒有什么出彩之人。想來想去，反倒是你，大妹……”</br> 被點了名之后，張信靈抬起頭來，顯得十分吃驚的樣子。</br> 張凌霄卻沒有理會，繼續(xù)說道：“大妹你自小就表現(xiàn)出了舉世罕見的根骨與悟性，對于道法的參悟，更是驚才絕艷，父親無數(shù)次地感慨，說你要是個男兒身多好，而后來你又拜入了咱們龍虎山第一高手武丁真人的門下，修行精進，漸漸成為了咱們龍虎山年青一代的第一人……說真的，如果你是男兒身，我和老五的爭端就真的沒意義了，因為我們加在一起來，都比不過你……”</br> 張信靈似乎感覺到了什么，臉色變得冷淡下來，緩聲說道：“我是一個女人。”</br> 張凌霄點頭，隨后說道：“對，這是你最大的阻礙，不過當今之世，男女平等的潮流浩浩蕩蕩，從西方吹到了東方，且不說古代還出過武則天這樣的女皇帝，就算是前清，慈禧老佛爺也是權傾一時。值此五千年劇變的當今之世，這個張?zhí)鞄煹奈恢茫v究的應該是能力，而非性別——所以，我覺得如果我和老五出了事，最有資格坐這個位置的，應該是你才對……”</br> 張信靈的臉直接黑了，冷冷地盯著張凌霄，問：“大哥，你跟我講這個，到底是什么意思？”</br> 張凌霄有些驚訝，說道：“大妹，我如此欣賞你，怎么感覺你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br> 張信靈問：“你覺得我應該高興么？”</br> 張凌霄聳了聳肩膀，隨后臉上流露出了幾分苦笑來。</br> 他自從被選出來、并且坐上了那個位置之后，整個人的精神氣質，卻是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人也從容許多。</br> 雖然他眼中滿是悲傷與痛苦，但還是強忍著，無奈地說道：“你有沒有高興，我不知道，但作為一個被同胞妹子算計的大哥，我是很難過的……”</br> 被同胞妹子算計？</br> 簡單的一句話，讓場中眾人都有些懵了，而張信靈的臉色更是直接一變，毫不客氣地問道：“大哥，你這是什么意思？”</br> 張凌霄沒有回答，而是拍了拍手。</br> 從人群后方，有好幾個身受重傷的人被扶了過來，那邊顯得很是平靜的老五卻無法淡定了，忍不住上前一步，隨后喊道：“鐵甲刀，平風尺，阿贊，你們幾個沒事吧？”</br> 那幾人沒說話，而回答的，是張凌霄。</br> 他對老五說道：“五弟，你放心，除了明旺被刺客刺死之外，他們都沒事，來的路上，我已經叫鳴封長老處理過傷勢了……”</br> 老五瞧見，這才松了一口氣，而張信靈的臉色卻越發(fā)難看起來。</br> 張凌霄說完之后，看向了張信靈，然后說道：“其實你師父兩位小夫人被綁架的消息傳回山里的時候，大家先暫停休息，老五就找過我，覺得這件事情很奇怪——那甘墨當初被押入府中，一直都是跟你在一起，而兩位小夫人的住處乃絕密，整個龍虎山，幾乎無人知曉，就連我也不知道，但在那關鍵時候，甘墨卻綁架了兩位小夫人，借此作為威脅……整件事情，都透著一股蹊蹺，而且不管是誰獲利，在武丁真人的心中，都留下了一根刺……”</br> 張信靈抬起頭來，緩聲說道：“所以，那個時候你們兩個就聯(lián)合起來了？”</br> 張凌霄點頭，說道：“其實無論是我，還是老五，不管誰執(zhí)掌龍虎山，都不可能做到父親那樣的成功，因為我們能力不夠，威望也不足，合作才是最終的解決方法。當然，真正促使我們坐下來談的，是那個躲在幕后，試圖操控一切的人，讓我們都很好奇。所以五弟將身邊最得力的人都安排在了我身邊作保護，甚至還讓擁有易容術的明旺來幫我替身擋刀……”</br> 張信靈聽到這里，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然后說道：“所以，你們肯定了，那個躲在幕后操縱一切的人，是我？”</br> “不是么？”</br> 這回說話的，不再是張凌霄，而是另外一個男人。</br> 武丁真人。</br> 他從天師府里面走了出來。</br> 很顯然，他早就抵達了天師府，不過因為去處理庫房失竊之事，所以沒有及時趕到這邊來。</br> 不過，他終究還是來了。</br> 面臨著自己師父的質疑，張信靈沉默了一下，突然間抬起頭來。</br> 她臉上竟然冒出了某種說不出來的神采，嘴角也上翹，隨后笑了起來：“沒想到，你們所有人都合起伙來，欺負我一個弱女子。我不知道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不過我想說的是——的確，父親在死去的兩天前，跟我談過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準備將張?zhí)鞄熯@個職位，交到我手上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