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鄉民的評價,與極樂寺內和尚的評價截然不同,一邊說戒色和尚是當世濟公,古道熱腸,普度眾生,另外一邊又說他狗屁不通,不懂佛法,是個爭勇斗狠、招搖撞騙的假和尚……</br> 這樣兩極分化的結果,讓小木匠都有些愣住了。</br> 等那人走遠了,顧白果從林子里走了出來,朝著他比劃著手勢,問什么個情況。</br> 小木匠把剛才極樂寺那負責采買的和尚所說的話語,與顧白果說起來。</br> 顧白果跟小木匠比著手勢,問他是不是找錯人了?</br> 那個戒色和尚,未必能夠幫他的忙。</br> 小木匠深吸了一口氣,思索前后,覺得王白山沒有理由騙自己。</br> 這個戒色大師之所以遭到了剛才那個和尚的差評,可能屬于極樂寺里面的內部矛盾,也有可能因為眼下的事情,他們這些極樂寺的僧人受到了戒色大師的牽連,所以才會心生怨氣?</br>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極樂寺的這樁兇案,卻是跟戒色大師有關?</br> 小木匠滿心郁悶——他之前的時候,只以為拿著王白山的推薦信過來,找到那位戒色大師聊上一聊,然后就能夠將事兒給擺平了。</br> 不過想想也是,如果事兒真的有這么容易辦,他也用不著跑遍大半個國家,跑到此處來了。</br> 話說回來,找到戒色大師,總比找那虛無縹緲的麒麟胎要強。</br> 畢竟前者還有一個目標和計劃。</br> 后者完全就是鏡花水月。</br> 小木匠有點兒弄不清情況,當下也是無奈,準備帶著顧白果去附近的村鎮,先找地方落腳,等情況明了,再作打算。</br> 兩人順著道走,小木匠來到了附近的一個鄉場上,他找了個旅館住下。</br> 當然,這會兒顧白果化形為人,自然是開兩個房間。</br> 對于這事兒,最開始的時候顧白果還堅持不用那么浪費,但小木匠最終還是堅持了下來。</br> 他主要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做出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來。</br> 畢竟此刻的顧白果,可不是什么小姑娘了,認真一看,女人味還挺濃的,眉眼兒笑起來的時候,嫵媚十足。</br> 兩人安頓下來,然后去附近找吃的。</br> 因為是鄉場,沒有什么好的館子,就找到一家賣驢肉火燒的,而且并不正宗,吃起來那肉有一股餿味,著實是有些難吃。</br> 但條件也就是這么一個條件,顧白果都沒有說什么,他一個糙老爺們,自然也只能將就了。</br> 事實上,他們這一路上來,瞧見了太多的悲慘事情,人早就麻木了。</br> 小木匠填飽肚子的時候,感覺到有人在打量著自己,回頭過去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很正常,并沒有什么異樣。</br> 他又繼續吃,噎了還喝點水。</br> 然而過了一會兒,他又感覺到了,這回沒有貿然抬頭,而是借著與小攤老板說話的功夫,用余光掃量過去,瞧見不遠處有兩人,似乎在盯著自己。</br> 這時顧白果也用手指沾了水,在桌面上寫道:“有人在看。”</br> 小木匠終于確定了這事兒,隨后心中開始盤算起來盯著自己的,到底是誰。</br> 他腦海里想到的第一個人,便是那個城下虎四爺。</br> 難道那家伙被自己弄到了糞坑里面,氣不過,所以找到這兒來了?</br> 不對呀,自己打量過那人的面相,是個色厲內荏、欺軟怕硬的角色,吃了那么大的虧,怎么還敢招惹自己?</br> 而如果不是趙四,那又是誰呢?</br> 自己來奉天這兒,誰也不認識,除了那趙四,也沒有得罪過誰啊。</br> 怎么會有人盯著自己呢?</br> 小木匠心中想著,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結了賬之后,帶著顧白果往小巷子里走去,感覺立刻有人起身過來,他疾走幾步,然后示意了顧白果一下,兩人一起直接跳上了旁邊的屋頂上去。</br> 他剛剛在屋頂站穩,后巷這兒立刻跑來了三人,來到巷子里,瞧見人不見了,當下也是急了,撒腿就追。</br> 小木匠打量了一眼這三人,卻是沒有躲避,而是一個縱身,攔在了他們面前。</br> 他這邊一落地,那三人嚇了一跳,隨后下意識地往后退開,而其中一人,居然將手往腰間摸了過去。</br> 而他的腰間,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有貨。</br> 是幫狠人。</br> 當瞧見那人居然從腰間摸出一把手槍來的時候,小木匠就感覺場面有些失控了,不過他完全沒有給對方威脅自己的機會,當下也是長步跨出,人便欺身到了近前來,沒等那人抬手,立刻推手過去。</br> 方寸之間,兩人噼啪幾下,那人只感覺手上一空,槍便已經被人給奪了去。</br> 因為太快了,他完全都不知道槍到底是怎么沒的。</br> 懵了。</br> 而奪了槍的小木匠并沒有用槍指人,而是順勢著過去,一掌拍在了那人的胸口處,將他直接拍飛在了巷道的墻壁上去。</br> 隨后他將手槍給猛然一抓,那把黑黝黝的手槍卻是給捏彎了。</br> 啪。</br> 他直接扔在了地上,隨后朝著另外兩人襲去。</br> 那兩人里,有一個人奮力反抗,摸出了一把制式匕首來,與小木匠在狹窄的巷道里交手,而另外一個人,卻是趁著這機會,直接轉身就跑開了去。</br> 小木匠瞧見那人要跑,當下也是加快速度,使了九成勁兒,三兩下,卻是將這想要跟他拼命的家伙給打倒在地,隨后越過那家伙,沖到前方去,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服后領,低聲喝道:“給我回來。”</br> 那人跑得很快,沒想到身后“呼”的一下,緊接著騰云駕霧一般,下一秒重重砸落在地,疼得大叫了一聲:“哎喲……”</br> 小木匠回過頭來,瞧見那人想要掙扎著,想要爬起來,結果大概是摔傷了,又倒了下去。</br> 瞬間出手,將三人都給弄倒,小木匠舉手之間,頗為神勇,但臉上卻沒有半分自得,而是走上前去,一腳踩住了逃跑的那個家伙肚子,暗暗用勁往下一壓,隨后冷冷說道:“干嘛的?”</br> 那人哭一般地喊道:“疼、疼、疼……”</br> 小木匠笑了,說道:“知道疼就好,趕緊說,為什么要跟著我?”</br> 那人說道:“大兄弟,我們就是路過,你想多了。”</br> 小木匠指著地上那鐵坨子,說道:“路過?要真的是路過,至于拿槍對付我?我看你是不到黃河心不死啊,好,老子有的是辦法,讓你說實話。”</br> 他將那人揪起來,連著扇了好幾個巴掌,啪啪打得震天響。</br> 一連串弄下來,當他停手,這家伙牙齒掉了不知道多少顆,一口的血水,說話都含糊了。</br> 小木匠瞧見他就是不肯說,而且還拿眼睛直勾勾地瞅著另外兩人,當下也是將他往地上一摔,隨后走向了另外兩人。</br> 他問了同樣的話,結果那兩人不但不說,甚至理都不理他。</br> 小木匠不得不摸出了一把匕首,朝著那兩人身上扎了兩刀,準備刑訊逼供了。</br> 還是那句話,如果是一個人,他大可不必如此。</br> 但身邊有著顧白果在,他許多事情都得考慮周全,不能太過于迷糊,既然被人盯上了,就得弄清楚這幫人背后,到底是個什么來歷,否則被人給端了,都還傻乎乎的,就麻煩了。</br> 所以他準備撬開這幾個人的嘴巴來。</br> 然而就在他準備著動手的時候,那兩個人互看了一眼,卻是不約而同地悶哼了一聲,緊接著腦袋一歪,口鼻處流血。</br> 等小木匠上前,扶住一人的時候,發現已經沒有了氣息。</br> 什么情況?</br> 小木匠有點兒懵了,將其中一人的嘴巴給弄開,發現有一股酸臭味撲鼻而來,而且那人的嘴里滿是黑漆漆的污血,看著十分嚇人。</br> 這兩人的癥狀,都是如此。</br> 這時他回過頭來,看向了另外一人,只見此人慌里慌張地往后爬開,顯然是嚇得夠嗆。</br> 小木匠一個箭步過去,一把按住了那家伙,然后問道:“他們到底什么情況?怎么就死了呢?”</br> 那人結結巴巴地說道:“他們是服毒自殺。”</br> 服毒?</br> 小木匠黑著臉說道:“說罷,你們到底是什么人?”</br> 如果只是一般跟梢的,教訓一頓,然后威脅一番之后,事兒就妥了,該干嘛就干嘛去,實在是沒有必要糾纏太多。</br> 但這幫人一被抓到了,在不想招供的情況下,直接服毒自殺,這事兒就有點兒太大了。</br> 至少小木匠以前沒有見過這么狠的。</br> 拜火教都沒有這么兇吧?</br> 那人滿臉驚惶,低著頭,不敢看小木匠,然后硬是憋出了一句話來:“我、我們是奉天鐵綹子門的,有人叫我們跟著你,摸摸你的底細,我就跟過來了,其它的,我什么也不知道啊……”m.</br> 他說完,似乎順溜了一些,卻是直接跪在了小木匠跟前,然后哭著說道:“饒了我吧,我也不知道,就是被人差使的……”</br> 鐵綹子門?</br> 這家伙嗷嗚嗷嗚地哭了起來,而這個時候,從墻頭滑落下來的顧白果,卻是一把撕開了其中一個死人身上的衣服,露出了那人的上半身來。</br> 那家伙的上半身,卻是紋著一條有些肥壯、異常丑陋的黑色翼龍……</br> 而旁邊那人的哭聲,也戛然而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