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城又稱巴渝,地處中華內(nèi)陸的西南部,東鄰顎北、湘南,南靠貴州,西接西川,北連陜西,是西南地區(qū)融貫東西,匯通南北的樞紐要道,此處北有大巴山,東有巫山,東南有武陵山,南有大婁山,又有長江、嘉陵江、烏江、涪江、綦江、大寧河、阿蓬江、酉水河等江河入境而過,是西川東部的出口要道。</br> 不過在沒有成為抗戰(zhàn)陪都、大量人口遷入之前,這兒只能夠算是一個新興的碼頭城市,算不得特別出名。</br> 但畢竟是交通要道,除了本地人之外,這兒還有大量的外來人口——做生意的商人販子、當(dāng)兵扛槍的、跑碼頭的苦力、學(xué)生以及形形色色的人物匯聚一處,又有各種幫會、組織以及政府人員夾雜其間,一時間魚龍混雜,倒也是頗為熱鬧。</br> 甘墨來到渝城,已經(jīng)有兩個多月的時間了。</br> 當(dāng)初他在乾城排教的老哥茅平禮護(hù)送下,從水路而來,原本以為只是一件平淡無奇的旅程,卻因為半路上遇到了一個姓莫的道士而變得精彩起來。</br> 特別是在險灘虎跳澗那兒,排教老手茅平禮拼盡全力,都無法對抗的那兇鱷邪祟,那畜生差點兒都將茅平禮給弄死去,結(jié)果那道士一出手,刷刷兩劍,便將那兇名大噪的邪祟給斬殺了去。</br> 不但如此,他還從邪祟腦殼中,掏出一串妖丹來,將半條命懸在黃泉路的茅船頭,與另外一個船工給救活了去。</br> 只不過,顯露了本事的道士沒有再與他們繼續(xù)同行,而是飄然離去。</br> 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br>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br> 這是何等的境界,讓一眾人等都為之驚嘆,而小木匠甘墨也為了自己莽撞的拒絕而感到了深深的后悔。</br> 他倘若答應(yīng)了那道士的話,想必以后,也能夠有這么一身奪天地之造化的手段了。</br> 不過懊惱過后,他卻并沒有沉迷,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br> 他的師父是魯大,這就是他的命。</br> 無需去羨慕旁人。</br> 那姓莫的道士離開之后,排教的人將那邪祟的尸體拖著,抵達(dá)了前路一處碼頭。</br> 當(dāng)他們將那邪祟的尸體弄上岸之后,引起了巨大的轟動,附近的村莊,人們?yōu)跹霝跹氲刳s過來,扶老攜少,過來瞧稀奇。</br> 茅平禮傷勢得到了那妖丹相助,調(diào)養(yǎng)了一天,便好得差不多了,繼續(xù)行船。</br> 抵達(dá)酆都之后,從渝城趕來的官方也到了,跟著過來的,還有青城山的一位高人。</br> 那高人驗過了邪祟的尸體,告訴眾人,此物已然成妖,而且相當(dāng)兇狠,即便是他,在水中與此物交手,恐怕也不能全身而退。</br> 那位青城山下來的高人,當(dāng)真是個實誠人物,而這話兒一出,也頓時引起了轟動。</br> 人們都想知道,斬殺這頭妖邪的,是哪位高人。</br> 茅平禮不想,也不敢冒功,所以如實相告,至于那人姓甚名誰,則也是一頭霧水,官家聽聞,對不能與高人見面這事兒十分遺憾,隨后將那妖邪的遺體給收走了。</br> 不過他們也并不吝嗇,給茅平禮一大份的賞錢,船上的每人都有份兒,并且還給親手斗過那邪祟的茅平禮,以及那名船工,頒發(fā)了錦旗。</br> 錦旗寫了八個大字:“為民除害,降妖除魔!”</br> 嘿,茅平禮雖然受了傷,但收了賞錢,而且這錦旗帶回家里去,完全可以吹上半輩子,替他們排教揚名立威。</br> 后面的事情就平淡許多,茅平禮將甘墨送到了朝天門,這兒還沒有拆城墻,修筑大碼頭,但已經(jīng)能夠瞧見高高的石坎,上百艘的船舶??看颂帲兇钪暹^來卸貨,到處都是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br> 往城門望去,卻見各種建筑,高低林立,那黑瓦的屋頂鱗次櫛比,一直連到了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山邊去。</br> 甘墨來過一次渝城,那還是他七八歲的時候,跟著師父,在這兒修葺一處鎮(zhèn)妖塔。</br> 那個時候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工地,跟著師父忙上忙下,記憶已然不多了,只記得修繕完畢之后,那塔頂一股青氣直沖云霄,當(dāng)時好多人瞧見了,紛紛稱奇。</br> 幾個負(fù)責(zé)組織的頭腦人物,還請他師父喝了三天三夜的酒。</br> 甘墨在桌子下面,撿了三天的帶肉骨頭來吃,那滋味,對于當(dāng)時的他來講,簡直就是美滋滋。</br> 時隔多年,甘墨再一次來到這個城市,卻感覺有了許多的變化,這個和他當(dāng)初大部分時間都在工地有關(guān),也與他的年紀(jì)不大有些關(guān)系。</br> 對于他來說,這個地方,又是一個陌生之處。</br> 不過他這些年跟著師父流轉(zhuǎn)各處,倒也不是害怕變化的人,所以重新回到了渝城,卻也并不焦慮。</br> 他在渝城認(rèn)識幾個人,那都是他師父的關(guān)系,不過來的路上,小木匠想清楚了,他決定自食其力,擺脫師父的庇護(hù),嘗試著自己一個人在這偌大的地方活下來,并且爭取活得更好一些。</br> 而除了找活計,他還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將身上的魯班書給讀透了去。</br> 這里面,都是本事。</br> 甘墨手里有一筆錢,這是他師父的,其實夠他花銷很長一段時間,但他卻并不愿意花掉,在抵達(dá)渝州的當(dāng)天晚上,他就在朝天門附近租了一個房間落腳。</br> 次日,他便開始上街找活兒。</br> 他先在朝天門碼頭找了一份力工的活兒,連續(xù)干了三天,將這地界的情況大概弄清楚之后,找到了一處在建的工地,跟工地的包工頭談了一份木工活。</br> 一開始的時候,那包工頭并不相信年紀(jì)不大的甘墨,覺得這小子純粹只是忽悠他,說大話。</br> 那人根本沒有給甘墨機(jī)會,開口就要攆人。</br> 這個時候,常年跟在魯大身邊的甘墨終于發(fā)揮了自己的見識,他指著亂作一團(tuán)的偌大工地,一二三四五六七,總共說出了八個安全隱患,以及人力浪費。</br> 緊接著,他在包工頭錯愕的目光下,挑出了三處結(jié)構(gòu)性的錯誤來。</br> 這個錯誤如果持續(xù)下去,并不糾正的話,很容易引起大問題,甚至坍塌。</br> 對于這個,包工頭不敢怠慢,找來了督工大匠詢問,那督工大匠一開始不以為意,等認(rèn)真測量之后,方才知曉這個少年所言非虛。</br> 事情到了這兒,包工頭就已經(jīng)插不了手了,輪到監(jiān)工大匠與甘墨談話。</br> 這監(jiān)工大匠,相當(dāng)于一個工地的技術(shù)指導(dǎo),尋常小項目是不必設(shè)的,只有規(guī)模比較大的項目,才會有,他負(fù)責(zé)整體工程的設(shè)計、督造以及后續(xù)的驗收工作,一般來講,都會帶著一個班子,里面磚瓦泥木,各種匠人都有,再臨時找一些干活的力工,就能夠攢成一個工地的活兒。</br> 小木匠的師父魯大,當(dāng)初在三道坎鎮(zhèn)的劉家新宅,干的就是這活計。</br>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甘墨跟著魯大的這些年,不光只學(xué)會了江湖手段,這魯班教到底是匠人出身,各種手藝都是有傳承的,這些活兒,才是它真正的社會價值所在。</br> 小木匠從小勤敏,魯大又舍得教,所以從前到后,整個工程流程和技術(shù),他其實都有了解,只不過最專精這木匠活計而已。</br> 那監(jiān)工大匠過來與甘墨盤道,甘墨因為張啟明的關(guān)系,不敢報魯大的名號,捏造了一人,但整個兒的本事都有,那大匠聽完之后,搓著手,告訴包工頭,說這少年干木匠的活計,是綽綽有余。</br> 事實上,他過來頂替自己的位置,都是沒有問題的。</br> 聽到這話兒,那包工頭就有了底氣,給甘墨開了一份不錯的工錢,讓他留在了工地里,主要是做那木匠的活計,另外也幫著督工大匠,查缺補(bǔ)漏。</br> 小木匠甘墨干活是行家里手,性子又比較溫和,為人有進(jìn)有退,沒幾天,便與這工地上的班子打成了一片。</br> 源于魯大那兒的見識與技術(shù)水準(zhǔn),就連那叫做張水魚的督工大匠,對他也是十分客氣的。</br> 這工地是湖州人出的錢,以后修成,便叫做湖商會館。</br> 湖商是浙商實力最大的一群人,往上追溯,得說到元末明初時的湖州人沈萬三去,而到了近代,隨著南潯鎮(zhèn)的絲商在清末迅速崛起,資本主義的興起以及較早開埠,使以南潯絲商為代表的湖州商界接觸到西方近代思潮,積極參與革命。</br> 你比如說,國父大部分的革命經(jīng)費,都由以張靜江為主的湖州絲商籌集和捐贈,滬上十里洋場,不少生意都是湖州人把持著。</br> 而到了后來,湖商也是民國財政支柱的江浙財團(tuán)的中堅力量之一,是后來蔣先生在財政上的主要支持力量。</br> 一句話,工地背后的老板,賊有錢,因為闊,所以活路多得很。</br> 因為需要研讀魯班書,甘墨并沒有住工棚里,而是住在之前租的房子,至于那虎皮肥貓,則大部分時間都跟著他一起,不過不干事兒,總是找個地方,懶洋洋地曬著太陽。</br> 一開始工友們對這家伙都挺好奇的,然而嘗試了這小畜生的高冷之后,就沒什么興致了。</br> 甘墨在工地里一待就待了兩個月,風(fēng)評十分不錯,而這天,工地上來了一群奇怪的人,而為首的,卻是一個高鼻梁藍(lán)眼睛、皮膚很白的男人。</br> 小木匠甘墨打量一眼,想著這個家伙,莫不是屈孟虎所說的西洋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jī)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jī)會。</p>
良久之后,機(jī)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