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潮鎮，古名單家店，又名桃村，因距離南通州三十余里，又被稱之為“三十里”。</br> 入夜時分，平潮鎮的青皮楊波哼著小曲，在街巷里溜達著，突然間聽到有女人的哭喊聲，于是循聲而去。</br> 隨后他瞧見在小福巷盡頭處，有幾個身影，其中一個他是認識的，卻是鎮子上的大流氓單平田的二小子單義，而旁邊幾人，則是單平田的幾個手下。</br> 單平田這家伙在平潮鎮算是一霸，他兄長單高地是鄉團的官長，而單平田憑借著平潮鎮的地利，管控著南北商路往來，另外手下有一幫子青皮混子，又有煙館、妓館和布店等產業，有錢有勢。</br> 楊波好幾次都求到了單平田的管家單貴門下，想要跟著單平田混，結果人家都沒有瞧得上他。</br> 這幫人在平潮鎮，那叫一個橫，楊波既然加入不了，只有遠遠避開，免得沾了麻煩。</br> 這回也是，盡管他瞧出來了，單義那小子此刻應該是在禍害女子，而且看那哭鬧勁兒，還是良家婦女，但想著單平田的不好惹，他也不敢多管閑事，準備繞開去。</br> 然而走到半路的時候，他卻停下了腳步來。</br> 因為他聽出了那聲音，知曉被單義帶著人拉進黑乎乎小巷子里面去的，是他的鄰居熊二妮。</br> 二妮子與楊波，算得上是青梅竹馬，盡管后來他楊波父母雙亡，慢慢淪落成了街面上的青皮小混混，兩個人漸漸疏遠了，但楊波的內心里，還是有著二妮子的一份位置在。</br> 他自己知曉，以他此刻的情況，是絕對配不上二妮子的，但也不可能眼睜睜地瞧著二妮子這黃花大閨女，給單義帶著幾個人糟蹋了。</br> 一直以來，楊波偷雞摸狗，大事沒有，小事不斷，做了不少壞事，但一直秉承著一個原則。</br> 禍害不及近鄰。</br> 他對于街坊鄰居，以及曾經幫助過他的那些人，一直都心懷感激。</br> 更何況是曾經讓他為之心動過的二妮子呢？</br> 只不過……</br> 他一個街面上的青皮小混子，又能夠做些什么呢？</br> 這心思在腦子里轉悠著，然而再一次聽到二妮子那凄慘的叫聲陡然響起的一瞬間，楊波終于忍不住了。</br> 他幾乎是本能一般地俯下身去，撿起一塊土窯板磚，就沖向了前方巷子里。</br> 那小巷子是個死胡同，口子處有個放風的家伙，瞧見突然間躥出一身影，嚇了一跳，大喝道：“干嘛呢？”</br> 楊波二話沒說，抬手就是一板磚上去。</br> 啪……</br> 他直接將對方砸了一個滿臉血，緊接著一腳叫人給踹倒在地，隨后猛然沖向前方。</br> 那黑乎乎的小巷子里有三個人，兩個人正在幫忙抓著二妮子的手腳，而那單義則將褲子給脫了，露出一光屁股來，正準備提槍上馬，結果被楊波這不速之客沖上前來，連著幾腳踹翻在地。</br> 緊接著楊波拉著地上衣衫不整的二妮子，就朝著巷子口沖出去。</br> 他想得很美，然而現實卻無比殘酷。</br> 盡管偷襲很是不錯，把這幫人弄得慌張，但被楊波一板磚砸得滿臉血的那家伙，卻一手扶著臉，攔在了巷子口處。</br> 那家伙的另外一只手，卻是摸出了一把兩尺長的鐵棍來。</br> 楊波在這街面廝混，自然也打過架，但算不得什么厲害本事，眼看著那家伙朝著這邊甩棍過來，一把將慌張恐懼的二妮子推開，隨后抓著手中板磚，朝著那人砸去。</br> 砰……</br> 板磚被鐵棍砸得稀碎，隨后毫無障礙地沖著楊波面門砸來。</br> 楊波避無可避，只有用手臂擋住，卻聽到“砰”的一聲悶響，感覺左手手臂仿佛斷掉了一般，而這時他也顧不得什么，當下也是使出了一套王八拳，亂拳沖擊，想要將這家伙給纏住，好讓二妮子跑掉。</br> 這個街頭青皮小混子平日里飽受街坊鄰居的輕看，但在此時此刻，卻很是爆種，展示出了小人物的勇氣來。</br> 不過他雖然勇氣可嘉，但實力卻著實有限。</br> 原本他以為能夠拖住對方，沒想到那人卻是個練家子，拿著手中鐵棍，三五下，直接將楊波給砸趴下去了。</br> 而他這邊趴下，那邊的單義等人也回過神來，快步走了過來，一人過去，控制住慌張失措的二妮子，而單義和另外一人這控制住了趴在地上的楊波。</br> 那單義褲子都脫了，結果好事被打擾，自然是氣得火冒三丈。</br> 他一把揪住了楊波的頭發，打量了一下這小子，惡狠狠地罵道：“你他媽誰啊？”</br> 旁邊一個跟班卻是認識楊波的，趕忙說道：“這是菜行馬六的手下，叫做楊二毛……”</br> 單義聽了，照著楊波的臉上就呼了好幾個大耳刮子，等他眼冒金星之后，這才罵道：“你他媽的多管什么閑事呢？”</br> 楊波被打得頭昏眼花，心中也有了幾分后悔，低著頭，咬牙不說話。</br> 單義瞧見他這般“硬氣”，越發惱了，大聲罵道：“你抽什么羊角風??？趕緊說，你到底干嘛來的……”</br> 楊波依舊不說話，弄得單義越發生氣，他卻是將手伸向了旁邊人的腰間，錚的一聲，拔出了一把匕首來，罵罵咧咧地說道：“不說是吧？你是不想活了，對吧？”</br> 他顯然是喝了酒，口鼻間滿是酒氣，手上抓著一把鋒利的匕首，然后往著楊波刺去。</br> 楊波瞧見這家伙的架勢，不像是來虛的，極有可能是喝大了，下意識地想要逃開，結果被旁人給死死按住，完全動彈不得。</br> 眼看著他就要被一下刺死，這時那二妮子卻掙脫了旁邊人的控制，一下子撲到了楊波身上，哭喊著說道：“你別殺二毛哥，別殺二毛哥，嗚嗚嗚……”</br> 她這話語，一下子勾起了單義的興致來。</br> 這家伙摟了摟褲子，笑著說道：“哦豁，原來你認識這妞兒??？我說呢，就憑你一個小赤佬，敢管大爺我的閑事，原來是這樣……”</br> 他神經質地笑了，打了一個酒嗝之后，問楊波：“嘿，小子，你喜歡這妞兒，對吧？”</br> 楊波瞧見這家伙跟瘋子一樣，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有咬牙不說話。</br> 單義卻不管他，得意地說道：“這樣?。抗?，這就有意思了，哈哈——妞兒，他喜歡你，你喜歡他么？”</br> 二妮子撲在楊波身上，面對著宛如瘋子一般的單義如此逼問，嚇得不行，除了嗚嗚地哭著，什么也不知道做。</br> 瞧見兩人這作派，單義來了勁兒，對旁邊人說道：“來，按住那小子，我要當著他的面，跟他喜歡的女人來一發。來來來，按住了……”</br> 他張羅起來，旁邊的手下都是助紂為虐之輩，居然嘿嘿地笑著，有人將楊波給按得死死，有人又去拉二妮子，將她給按倒在地，還去扒人褲子……</br> 瞧見這一幕，楊波只感覺一股血氣直沖頭頂，怒聲罵道：“單義你個王八蛋，你不得好死……”</br> 他將所有惡毒的話語，都罵了出來，卻完全沒辦法阻止那瘋子的舉動，單義一邊狂笑著，一邊去脫褲子，嘴里還嘻嘻笑道：“你個小赤佬，你除了動嘴皮子，還能干嘛？你咬我啊，打我啊，有本事砍死我……有本事沒？沒本事的話，就好好看著，看看你單義爺爺，是怎么對付女人的……”</br> 這家伙興奮到了極致，滿臉通紅，把褲子脫了，正要翻身上馬的時候，突然間旁邊傳來噼啪兩聲。</br> 這時楊波感覺壓在自己身上的力量，一下子就沒了。</br> 他猛然翻身，一下子跳了起來，隨后朝著單義撲了過去。</br> 沒有了阻攔，他一下子就將脫了褲子的單義撲倒在地，兩人在地上滾落，扭打成一團。</br> 那單義是個練家子，雖說喝多了酒，但底子還在，與楊波在地上翻滾兩下之后，卻是猛然翻轉，一下子騎在了單義的身上去，然后伸出雙手來，死死掐住了楊波的脖子，瘋狂喊道：“在平潮鎮，你想翻天是吧？想翻天，問過我單義單二郎沒有……”</br> 那家伙歇斯底里地喊著，用足了勁兒，楊波掙扎兩下，完全沒用，隨后感覺脖子被掐住，肺里的空氣越來越少，人也開始發暈了。</br> 眼看著就要被這家伙給掐死，突然間身上突然間一輕，一聲“砰”的悶響之后，有人伸手過來，拉了他一下：“嘿，沒事吧？”</br> 楊波睜開眼睛來，瞧見一個風塵仆仆的年輕男人出現在了他面前，正伸手過來拉他呢。</br> 楊波以為對方是單義的人，下意識地拍過去。</br> 結果他的手被那人給抓住了，緊接著被拉了起來，這個時候，楊波才發現剛才被人按在地上的二妮子半蹲在地上，而她身上，則披了一件大衣。</br> 至于剛才按住他們的人，則全部都翻倒在地。</br> 而單義本人，則砸落在了小巷墻上去。</br> 楊波反應過來，趕忙道謝，那人沒說什么，只是對他和二妮子說了一句，讓他們趕緊離開這里。</br> 楊波趕忙過去，將二妮子攙扶起來，然后準備離開巷子口。</br> 然而這個時候，卻聽到“砰”的一聲槍響。</br> 他嚇得魂飛魄散，猛然扭過頭去，瞧見剛才被打倒的單義，不知道何時，居然拔出了一把手槍來，正對著這邊。</br> 只不過單義只開了一槍，就再也沒有了機會。</br> 因為這時他的額頭之上，多出了一把小刀，直直地插進了腦袋里去。</br> 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糊住了單義的雙眼……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