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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喝茶么?雨前龍井

    上海灘。</br>   繁華的十六鋪碼頭,車船往來,貨物與力夫川流不息,一艘打北邊過來的貨船靠岸,不用招呼,碼頭上扛大包的苦力就一窩蜂地涌上了前來。</br>   這兒雖然人多,但自有一番規矩,所以熱鬧是熱鬧的,卻并不混亂。</br>   楊波與小木匠,避開了過來卸貨的力工,與船家道謝,付足船錢之后,踏著舢板,下了船來。</br>   看著周遭來往的人流,以及連成一片的各種建筑,還有碼頭的船只,僅僅只是一隅,便能夠瞧見這個號稱“遠東第一都市”的繁華和熱鬧。</br>   這會兒已經是傍晚時分,夜幕降臨,從眼前一直蔓延到遠處的天際,都能夠瞧見一大片的燈火通明,那是電燈和現代文明構建出來的色彩,讓人有一種身處于世界中心的感覺。</br>   再瞧一瞧這周遭忙碌的力工和商人們,大聲招呼的小販們……</br>   他們有的穿著短褂子,有的穿著長衫,還有西裝革履的,各色各樣的人們匯聚一處,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鬧熱。</br>   兩人走上臺階,出了碼頭,來到長街這邊來,左右打量著,都感覺十分新鮮。</br>   小木匠這幾年去過不少地方,無論是金陵那般的大城市,還是渝城這般的水路交通要地,一樣的人多熱鬧,車水馬龍。</br>   但論起氣勢和觀感來,眼下這地界,卻著實更勝一籌。</br>   楊波從快到碼頭的時候,就一直興奮得不行,他憑借著當初那個表哥跟他夸嘴的一點兒談資和信息,不斷地與小木匠介紹著這十里洋行的繁華,什么極富風情的英法租界,什么全國聞名的麗都、金都戲院,還有那霞飛路、南京路二十四小時不停歇的繁華作派,講得口水都快要干了。</br>   而真正抵達此處的時候,他卻跟那劉姥姥進大觀園一樣,一對眼睛都不夠看,越看那眼眸子就越是發亮。</br>   小木匠挺喜歡這個小兄弟的,狡猾、幽默、義氣,又頗有幾分樂觀精神,一路上來不停與他聊天逗樂,倒是比平日里要更加好消磨時光一些。</br>   所以兩人的關系處得還算不錯,瞧見楊波這般的興奮和激動,他忍不住逗道:“怎么,有什么想法沒?”</br>   楊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說道:“直娘賊,一直以為我那表哥實在吹牛說大話呢,沒想到這天底下還真的有這般熱鬧的地方啊……”</br>   小木匠說道:“這才哪到哪啊,這兒就是一碼頭,你還沒有去南京路上瞧一瞧呢……”</br>   楊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后咬牙切齒地說道:“直娘賊咧,老子發誓,一定要在這十里洋行上混出點名頭來,揚名立萬,到時候老子功成名就了,就殺回平潮鎮去。到了那個時候,我讓單平田那老王八蛋過來,給老子舔腳趾,再讓父老鄉親們瞧一瞧老子的威風,到那個時候,我看誰還敢瞧不起我……”</br>   小木匠笑了,說道:“然后回去,把二妮子給娶了,對不?”</br>   聽到這話兒,原本壯志豪情的楊波立刻就慫了,低著頭,悶聲說道:“等我揚名立萬了,她早就嫁人生孩子了……”</br>   隨后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來,看向了別處,說道:“哎呀,這上海灘的妞兒,當真是水靈呢,又會打扮,又有風情——嘖嘖,我還回去娶什么二妮子啊,直接找一個漂亮的上海婆姨,到時候生個規規整整的上海少爺得了……”</br>   小木匠朝著遠處望去,瞧見那邊有幾個身穿露腿旗袍的女子,正在招呼著路過的力工們,著實是很有風情。</br>   瞧見她們滿臉嫵媚的模樣,就知曉做的并不是什么正經職業。</br>   楊波本就是街面上的青皮混子,對于這等娼女最是眼熱,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了欣賞的感情,眼珠子都直勾勾地朝著人家那旗袍下露出的皮肉望去,根本就扯不回來。</br>   小木匠拍了他腦袋一下,然后說道:“你那表哥呢,人在哪兒?”m.</br>   楊波這才回過神來,撓了撓頭,趕忙說道:“我表哥就在這十六鋪附近的一家德勝商行做事,他給了我住的地址,我找找……”</br>   他趕忙往貼身小包里面翻找,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紙片來,認真看了一下上面的字,隨后問小木匠:“十三哥,你跟我一起去呢,還是去找你那個朋友?”</br>   小木匠往著遠處燈火通明的夜景,雙眼有些迷離。</br>   等楊波第二次問起他的時候,他方才回過神來,對楊波說道:“我跟你去看看吧,等把你給安置妥當了,我再去也行。”</br>   楊波聽了,心中滿是感動,嘿然笑道:“十三哥你對我可真好,嘿嘿……”</br>   兩人離開碼頭,朝著那地址找了過去。</br>   半小時之后,兩人來到一片有些老舊狹窄的街區,在發黑的弄堂里摸索著,最后來到了一處破舊的院子前。</br>   院子的門虛掩著,里面有孩童的吵鬧聲傳來,還有大人的招呼聲。</br>   小木匠瞧著里面昏暗的燈光,問楊波:“你確定是在這兒么?”</br>   楊波拿著手里的紙條對找了一下,有些猶豫地說道:“地址是沒錯,只不過我表哥跟我說他混得不錯啊,怎么住在這么一處地方呢?”</br>   他們一路過來,這街巷破破爛爛,地上污水橫流,旁邊甚至還有許多的窩棚,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方。</br>   這模樣,簡直就是一處貧民區,完全不像楊波表哥跟他吹噓的那般模樣。</br>   小木匠行走江湖這些年,對于人心、以及人性的理解,遠不是往日能比,所以對于這事兒并不意外,對他說道:“進去問一問就是了。”</br>   說罷,他率先推開那雜院的門,走進里面,瞧見院子里頗為熱鬧,跑鬧的孩童,打盹的老頭,還有追趕小孩的大人等等,一看這模樣,就不像是一家人的樣子。</br>   小木匠瞧見一個正在水缸前洗臉的漢子,拱手問道:“這位大哥……”</br>   那漢子打著赤膊,渾身都是汗水,正擦著臉,聞言停下,朝著他們望來,而小木匠則很是客氣地說道:“大哥,請問您這兒,有沒有一個叫做何明順的人?”</br>   那人一臉茫然,說什么何明順?</br>   在小木匠身后的楊波趕忙說道:“他有個外號,叫做何六六,或者叫做六子……”</br>   男人恍然大悟,說哦,原來你們找六六啊。</br>   楊波聽了,很是激動,走上前來,問道:“你認識他么?”</br>   男人卻有些警惕的樣子,問道:“你們找他干啥呢?”</br>   小木匠瞧見他這模樣,知曉事情有些不對勁兒,示意楊波上前,而楊波當下也是解釋了一番,說自己是何明順老家的表弟,現如今走投無路了,想要過來投靠表哥……</br>   他講了一堆,那人直搖頭,說沒聽六六說過自己有一個表弟。</br>   楊波還待再講,那人卻是將盆里的水往地上一潑,然后甩著毛巾,進了屋子里去,留下兩人愣在原地,頗為尷尬。</br>   而沒多一會兒,院子里的人陸陸續續都回家了,一時間,突然間變得冷清了起來。</br>   楊波被這情況弄得一臉懵,撓了撓頭,對小木匠說道:“到底什么情況啊,我表哥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么?”</br>   小木匠瞧見這些人對他們兩個似乎挺有防范的樣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么,苦笑一聲,然后說道:“這樣吧,我們先去附近找一家旅店住下,等明天白天的時候,我們去那個什么商行找你表哥就是了……”</br>   楊波有些為難,說這個……</br>   小木匠笑了,說道:“你放心,房錢我付,用不著你來管。”</br>   楊波嘻嘻一笑,摸著后腦勺笑著說道:“這多不好意思啊?十三哥,等回頭我安定下來了,賺了大錢,一定要請你吃大餐……”</br>   兩人離開了這兒,走到了外面的街巷,找了一家旅館住下,隨后就在樓下附近找了一家小食店。</br>   這店鋪是蘇北一對夫婦開的,小木匠問了老板,老板說他這兒的地鍋雞是一絕,絕對的老把式,而且雞也是今天剛剛宰殺的,嘿,那叫一個新鮮,小木匠便讓對方趕緊上。</br>   這邊坐下,沒多一會兒,那滿臉油膩的老板娘就端過了一個小泥爐過來。</br>   這泥爐上面支一鐵鍋,下面煤火燒得正旺,鍋里面已經燉過的雞肉和辣椒翻滾,冒著勾人饞蟲的香氣。</br>   旁邊貼著面餅子,濃郁的醬汁在面餅子上流淌著,鍋蓋一封,就等著咕嘟嘟地煮呢。</br>   趁著這餅子還沒熟,老板娘又弄了兩個小菜來,還問要不要喝點酒。</br>   小木匠問是什么酒。</br>   老板娘說是紹興黃酒,度數不高,但開胃養身,好吃得很。</br>   小木匠點了,與有些沮喪的楊波對飲,過了沒一會兒,那鍋里熟了,鍋蓋揭開之后,噴香撲鼻,嘗一口雞肉,口味香醇,餅借菜味,菜借餅香,夾一塊面餅,這餅貼鍋一面烘烤的焦黃酥脆,浸入湯中的飽吸湯汁,吃起來賊有滋味。</br>   好酒好菜招待著,楊波一下子就忘記了先前的郁悶,開懷吃喝起來,還端著酒杯,不停地敬酒。</br>   兩人正吃得歡唱呢,突然間感覺店子里有些擁擠。</br>   楊波一抬頭,旁邊站著七八個壯漢,為首一個一臉兇相的男子,惡狠狠地對兩人問道:“聽說你們在找何六六?”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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