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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程寒之死

    跟著蘇小姐一起上來的,除了那個俊朗公子之外,還有一人,卻是個胖乎乎的年輕女子。</br>   三人有說有笑,而當那蘇小姐目光往這里望過來的時候,正在與小木匠攀談的程寒則站了起來,隨后,他對小木匠說道:“我瞧見幾個朋友,過去打個招呼,馬上回來。”</br>   他起身往外走去,而王檔頭則低聲說道:“沒想到雍德元少爺也來了。”</br>   小木匠問:“這人很有名么?”</br>   王檔頭解釋:“雍德元雍少爺,他父親雍熙文是袍哥會頭排的閑大爺,閑大爺又喚作紳夾皮,是渝城袍哥會的大金主,有錢有勢,他師出名門,是渝城道上幾個挑頭的年輕人之一,一等一的人物,甚至比程小爺還要有名。”</br>   小木匠又問:“另外兩人,你認識么?”</br>   王檔頭說:“雍少爺旁邊那個胖妞,是他小妹,至于旁邊那個短發小姐,應該是湖州會館蘇三爺的女兒蘇慈文……”</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才知曉那女學生的大名,卻是叫做這么一個名字。</br>   感覺不像是女子的名字,反倒像個先生。</br>   而另一邊,程寒迎上了這三人,拱手招呼:“德元,蘇小姐,遺愛小妹。”</br>   程五爺與雍熙文都是渝城袍哥會的大佬,雖然分數不同排,但交情也有,所以程寒與雍德元、雍遺愛算是世交,此刻見面,自然得招呼一聲。</br>   不過雍德元瞧見程寒在這兒,卻是皺了眉頭,有些不快。</br>   他說道:“阿寒,我中午約你,一起陪蘇小姐吃晚飯,你給推了,說有事,怎么又跑這兒來了?”</br>   程寒笑著說道:“我先答應了一位朋友的邀約,所以推辭,沒想到居然也約在張飛樓——回頭我過來敬你一杯,算作賠罪,如何?”</br>   胖妹瞧了那邊一眼,有些嫌棄地說道:“程寒哥,你那朋友,是王麻子?”</br>   程寒搖頭,說不,是旁邊那位。</br>   胖妹瞧了小木匠一眼,看他那打扮,并沒有覺得有什么特別的,問道:“那人誰啊?程寒哥你就為了他,爽了我們的約,好過分啊。”</br>   反倒是雍德元頗有眼光,說道:“那后生,便是前些天與你相斗,旗鼓相當那人?”</br>   程寒點頭,說然也。</br>   雍德元來了興趣,問道:“對方什么底細,是哪門哪派的弟子?”</br>   程寒說我剛剛過來,話都沒聊兩句,哪里知道?</br>   雍德元說相請不如偶遇,不如我們一起拼桌吃飯吧?</br>   程寒不愿,說那位兄弟人比較拘謹,還是算了,等回頭來,再介紹你們認識。</br>   他與這邊聊完,告罪一聲,回桌過去,雍德元不太高興,而蘇慈文在旁邊聽了,卻是有些懵——那個甘墨,不是她家工地上的木工匠人么?</br>   雖說他手藝還算不錯,但怎么跟這袍哥會的少爺們還認識,而且聽著好像打架也挺厲害的樣子……</br>   他,到底是什么人啊?</br>   程寒回桌,與小木匠簡單解釋一遍,然后說道:“雍德元挺想認識你的,只不過我怕你不太適應,便沒有拼桌。來,甘墨兄弟,袍哥人家,從不拉稀擺帶,咱們是不打不相識,為了這,咱們喝杯酒。”</br>   小木匠舉杯相陪,王檔頭作為請客的東家,也是趕忙相陪,十分熱情。</br>   程寒對他的態度也好了一些,沒有那么生硬。</br>   喝過酒,又吃菜,這張飛樓果然不愧是名滿渝城的館子,擺在桌子上的每道菜,都特別有味兒,就連那怪味胡豆,和油炸花生米,都別有一番風味,讓小木匠停不下來筷子來。</br>   桌子下蹭飯的虎皮肥貓,也是喵嗚喵嗚地叫。</br>   小木匠本就是長身體的年紀,雖說過了“半大小子,吃窮老子”的時候,但胃口卻一直都很大。</br>   而程寒是那練家子,又是修行之人,需求的熱量極大,所以幾人吃菜喝酒,倒也不像尋常酒宴那般矜持拘謹。</br>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程寒放下筷子,問起了小木匠的來歷。</br>   小木匠自然不會提及自己師父魯大,而是編了一個說法,這套話他早就熟練了,程寒雖有疑惑,卻并不追究,又與甘墨聊起了修行之事來。</br>   甘墨修的,是魯班教的《萬法歸宗》,本就是雜糅的法門,博采眾家之長,故而與程寒說起這個來,卻也并無障礙,甚至某些地方的見識,更有勝之,隨后程寒又說起自己北上求學的經歷,小木匠居然也能接上,不但如此,而且見解頗深。</br>   小木匠知道的這些,全部都是從屈孟虎那兒聽來的,但程寒卻不知道啊,聽到這個甘十三郎什么話題都能接下來,更是添多了幾分敬佩。</br>   他覺得,面前這兄弟,當真是一奇人,走的是那“大隱隱于市”的路子。</br>   深不可測啊。</br>   這般一想,程寒更多了結交之心來。</br>   如此熱切地聊了許久,王檔頭都張羅再添一輪酒菜了,桌子底下的虎皮肥貓也吃得肚皮滾圓。</br>   這時走來一人,卻正是那雍德元。</br>   這家伙提著一壇酒,徑直來到了小木匠的跟前,然后“砰”地一聲,將酒擱下,對著小木匠說道:“嘿,甘墨對吧?聽說你哥子很牛逼?是不是啊?”</br>   他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渾身都是酒氣,雙目也有些紅。</br>   這時雍遺愛和蘇慈文也趕了過來,蘇慈文仿佛是說錯了話,臉紅紅的,又忍不住去打量小木匠的表情,而雍遺愛則沒好氣地喊道:“哥,你別瞎鬧了。”</br>   程寒雖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還是站了起來,去扶住雍德元,說道:“德元,你喝醉了?”</br>   雍德元一把將程寒推開,然后指著小木匠的鼻子說道:“嘿,小子,說話啊?聽說你很牛逼,來,給爺表演一下,你到底有多厲害。”</br>   小木匠被指著鼻子,這才抬起頭來,緩緩地看著這個長相英俊、盛氣凌人的年輕人。</br>   對于當前這情況,他自然是莫名其妙的,不過剛才與程寒聊天攀談,對方的回應讓他頗為興奮,虛榮心不由得起來一些,也不愿意在這個時候低下頭去,讓人瞧不起,于是回道:“我為何要給你表演?”</br>   雍德元噴著酒氣,哈哈大笑,然后伸手,揪住了小木匠的領口,說道:“就憑我‘雍德元’這三個字——在渝城,惹上了我雍德元,你就妥帖點,就甭想好過。”</br>   他這一動手,程寒的臉上就掛不住了,一把抓住了雍德元的手,厲聲喊道:“德元,住手,甘墨是我朋友,你別在這兒耍袍哥會的威風。”</br>   程寒的手一搭過去,雍德元的胳膊突然一漲一縮,程寒卻是有如過電一般,半邊身子都麻了。</br>   他往后退了幾步,方才站定下來。</br>   這時他的臉完全就掛不住了,盯著雍少爺,開口說道:“雍德元,我知道你是青城山兀鷲道長的高足,一身劍仙本事,但沒必要在這兒逞威風,辱我朋友——袍哥人家,汗衫打伙穿,婆娘打伙睡,各自都是兄弟,你這么弄,就不怕袍哥會的規矩了么?”</br>   雍德元哈哈一笑,對程寒說道:“少拿長輩來嚇唬人,真當我怕么?到時候你找你家老爺子出頭,我便告訴他,你結交那無膽鼠輩,我只是幫忙清除而已,說不定你老子,回頭還要感謝我咧。”</br>   他本事又高,膽兒又肥,程寒雖然很是氣憤,但也無可奈何。</br>   而這個時候,小木匠終于開口了:“想看我的本事?”</br>   雍德元回過頭來,說:“對——當然,我也不是不留情面的人,你若是慫了,這壇酒喝干了,我也認。”</br>   小木匠說道:“那先將我給放開來。”</br>   雍德元聽了,將他的衣領松開,哈哈一笑,說好,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個什么本事,能讓我大吃一驚的。</br>   小木匠被雍德元松開之后,往后退了一步,卻是坐下,隨后給自己斟了一杯酒,緩緩喝下。</br>   他喝酒不是為了壯膽,而是多點時間思索。</br>   論與人動手的本事,小木匠即便是入了門道,也是初學者,刀法雖得真義,算得上是熟練,但真的要拼起來,恐怕未必能夠贏下面前這個家伙。</br>   剛才程寒也說了,雍德元,可是青城山的弟子。</br>   小木匠雖然不知曉那兀鷲道長是何人,但青城山的大名,卻是如雷貫耳,像這等角色,程寒敵不過,他自然也敵不過。</br>   硬著頭皮打,只不過是給那家伙羞辱自己的機會而已。</br>   敵不過,那么就只有低頭認慫?</br>   這也太丟人了。</br>   若是往日,小木匠覺得丟人也就丟人了,但現在不同,他與程寒交往,頗有些江湖豪情之志,倘若是慫了,自己都感覺對不起魯班傳人的名頭。</br>   怎么辦?</br>   小木匠將酒喝完,那雍德元便催促道:“怎么樣,來啊,表演啊,磨嘰什么呢?”</br>   啪……</br>   小木匠嘆了一口氣,隨后口中快速喝念道:“朝水練九晨,見水不流就靈,血公本姓周,血母本姓劉,生在云南廣華洲、叫你不流就不流,若還流,老君在后頭。謹請南斗六星、北斗七星,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br>   念罷,他將酒杯往桌子上猛然一放,口中喝念道:“孽畜,還不退后?”</br>   雍德元聽了,如遭雷轟,往后連退了幾步,突然間吐出了一大口的鮮血來,臉白如紙。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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