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屈孟虎當下的困局，小木匠決定由他出面來解決。</br> 首先就是屈孟虎此行機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最好還是不要暴露自己，免得打草驚蛇，讓程蘭亭這一方有任何的防范和警惕。</br> 畢竟即便他們對于復仇之事信心滿滿，但也絕對不能輕視程蘭亭以及整個渝城袍哥會的實力，另外如果程蘭亭得聞消息，避而不見，躲起來了呢——他們總不可能在這渝城袍哥會耗上幾年的功夫，在此蹲守吧？</br> 其次小木匠自覺與渝城袍哥會這里，多多少少還是有一些交情在的。</br> 雖說這交情十分薄弱，早就在錦官城之時就如同鏡花水月了一般，但場面上還是會比較客氣的。</br> 所以小木匠決定由他去渝城袍哥會拜個碼頭，斡旋一二，看看能不能將這事兒給處理了。</br> 就算是沒有成功，渝城袍哥會來硬的，以他的本事，撤離總是沒問題的。</br> 對于小木匠的想法，屈孟虎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br> 他有許多的備選方案，但終究沒有這個恰當。</br> 兩人簡單聊過之后，等到周平與屈封處理完了傷勢出來，小木匠便問起了周平具體的細節部分。</br> 當得知伏擊他們的人叫做姜大時，小木匠點了點頭。</br> 這也是一位熟人。</br> 姜大，渝城袍哥會的執法老幺，此人不但是程蘭亭的心腹手下，而且從程寒叫他“小師叔”這兒來推斷，他極有可能是程蘭亭的師弟。</br> 而小木匠與這人，交集還算是比較多，所以打起交道來，多少也比陌生人要方便一些。</br> 幾人聊過之后，小木匠與屈孟虎還有他兩個學生對起了解釋的借口來。</br> 他們大概模擬了一下過去拜碼頭需要應對的話題，反復推敲，確定出一個比較容易說得過去的點之后，小木匠便出發了。</br> 他出門之后，一路往碼頭方向走。</br> 小木匠對這一帶輕車熟路，七拐八拐，最終來到了渝城袍哥會的忠義堂這邊來。</br> 來到會館大門口，小木匠上前說明了自己的身份之后，告訴守門的門老倌，自己有事過來，求見執法老幺姜大。</br> 時隔數年，那哥老倌卻還是記得小木匠的，畢竟當初程蘭亭對他表面上還擺出十分客氣和看重的架勢，所以不敢怠慢，當下也是將小木匠引到了忠義堂的偏廳這兒來，讓他稍微等待一下，他叫人去通知姜大過來。</br> 小木匠在偏廳等候著，茶水剛剛上來不久，就有一個人匆匆趕了過來。</br> 那人卻是故人陳龍。</br> 這個長手長腳的漢子，不但是程蘭亭最早的那批班底之一，而且還是渝城袍哥會的閑大爺、長江蛟陳倉的親侄子，因為這層關系，深受程蘭亭看重。</br> 而他與小木匠之間的關系也非常不錯，那個時候小木匠在渝城的時候，他算是小木匠與渝城袍哥會的聯系人。</br> 幾年不見，陳龍蓄起了須，人也變得老成持重了一些，整個人的精神氣度，都與先前截然不同。</br> 不過也可以想象得到，身為程蘭亭親信，以及長江蛟陳倉的親侄子這兩個身份，陳龍在渝城袍哥會升遷絕對很快，現如今應該也是擔當重任的。</br> 當然，他瞧見小木匠，卻沒有太過于端著，很是高興地走過來，打起了招呼：“甘十三兄弟，我回來時，聽門房講你過來了，就過來了——真的沒想到，當年一別，竟然今日才能見面……”</br> 陳龍這人沉穩熱情，而且性子不錯，小木匠這次回渝城來，雖說是要對付渝城袍哥會龍頭程蘭亭的，但對于這故人，卻也沒有太多惡意。</br> 他當下也是笑著站了起來，與對方寒暄起來，述說分別之事。</br> 兩人聊了幾句，小木匠說起了陳龍變化，很是恭維了幾句，而陳龍則笑著說道：“我這也就是小打小鬧而已，比不得你的威風——我可聽說了，你現如今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有個外號，叫做‘魯班圣手’，是與不是？”</br> 江湖人消息靈通，即便是偏居一隅的西南之地，也能夠聽到許多的消息。</br> 就連敘州排教的胡人彪都能夠聽聞，沒道理渝城袍哥會這兒完全不知，更何況小木匠還是他們認識的。</br> 聊到這個，小木匠并沒有否認，只是謙虛地說了幾句，告訴陳龍外面傳得有點兒過了，他自己聽了都覺得神乎其神，真實的情況，其實沒有那么玄乎……</br> 陳龍似乎對這些挺感興趣的，當下也是問起了小木匠當日之事來。</br> 他還問起了長白山下對付日本人的事情。</br> 這家伙雖然是個偏安西南的袍哥人家，但卻是個心懷天下的熱血青年，當聽到小木匠聊到小東洋在東北干下的種種惡事之時，牙齒咬得咔咔響，忍不住惡狠狠地說道：“不知道日本和中國會不會打仗，要真的打了，到時候老子就去投軍，搞死狗日的小日本鬼子……”</br> 兩人在這兒聊著，那看著宛如鄉下老農的姜大卻帶著人趕了過來。</br> 他還是一貫的面癱臉，不過大抵也是隱約知曉了小木匠現如今可是今非昔比了，多少還算客氣，過來與他打招呼，簡單聊了幾句。</br> 陳龍是個識得眼色的人，瞧見小木匠似乎有事情要與姜大談，所以也沒有賴在這里。</br> 他說自己有事，一會兒再過來找小木匠。</br> 他還說讓小木匠搞完了先別走，等他交完差事之后，請小木匠吃完飯，兩人找個地方喝點酒……</br> 小木匠也不好直接推辭，笑了笑，說到時候再說。</br> 姜大也弄不清楚小木匠此番前來，到底所為何事，所以在旁邊不說話，不過等到陳龍離開之后，他便開門見山地問起了小木匠找他干嘛。</br> 他是執法老幺，在渝城袍哥會事務繁忙，實在抽不出時間來閑聊。</br> 小木匠也沒有繞圈子，而是直接說道：“我過來，是為了姜大你今天抓的一個叫做徐青山的人……”</br> 聽到這話兒，姜大的臉一下子就變得陰沉了下來。</br> 倘若不是小木匠的名聲擺在這里，他估計直接就翻臉了。</br> 不過他即便是沒有翻臉，語氣也沒有多好，當下也是冷冰冰地說道：“那個徐青山，是你的人？”</br> 小木匠搖頭，說不是，不過他老師是我朋友。</br> 姜大疑惑地說道：“老師？”</br> 小木匠說道：“事情是這樣的，徐青山他們幾個，是武漢那邊的學生，跟他們老師一起，成立了一個愛國社團，然后他們也不知道從哪兒聽到了風聲，說咱們渝城袍哥會的程龍頭勾結日本人，準備圖謀大事，所以就忍不了了，幾個人就私自跑到了渝城來，想要鏟除與日本人勾結的漢奸……”</br> 這套說辭是他來之前，與屈孟虎他們對好了的，非常的荒謬，但卻又很合情理。</br> 畢竟現如今的國家局勢如此，而江湖，便是朝堂政勢的延展……</br> 果然，姜大聽到，頓時就大怒起來，激動地罵道：“這是哪個長舌婦在背后胡說八道呢，居然給我們龍頭扣上‘漢奸’這么一個大帽子……”</br> 小木匠瞧見他的注意力從“危害”程蘭亭的組織，變成了“程蘭亭是否是漢奸”這個偽命題上來，心中頓時就松了一口氣，同時也忍不住敬佩起屈孟虎這個家伙來。</br> 那家伙當真是個鬼才，對于人心的揣測，甚至都有點兒讓人害怕。</br> 他這邊也是趕忙說道：“姜大哥你先別生氣，對于這事兒，我知道了，比你還生氣呢——別人我不知道，程龍頭我卻是了解的，天底下誰當了漢奸我都不意外，程龍頭一向義薄云天、肝膽相照，這怎么可能呢？所以他們跟我講的時候，我把那幫家伙臭罵了一頓……”</br> 姜大聽到小木匠是站在自己這一方，臉上的怒容稍微舒緩了一些，說道：“那幫人真的是眼瞎了，聽見風就是雨，實在是腦子有問題……”</br> 小木匠聽他臭罵一通之后，笑著說道：“話說回來，那些學生雖然盲目沖動，但畢竟也是愛國青年，做錯了事，敲打敲打也就好了，沒必要太過于較真——我這次來呢，一是代他們給袍哥會以及程龍頭道個歉，再一個也是代他們給程龍頭做一個保證，這件事情他們知道錯了，以后絕對不會再犯了……”</br> 他拍著胸脯保證，言之鑿鑿，隨后又說道：“按理說，我那朋友應該過來親自道歉的，但他跟這幾個學生不一樣，本身也不是江湖人，吃不住這架勢，現在正嚇得不行呢，所以我就來了……”</br> 他將出發前的那一套說辭全數抖落出來，又是保證又是好話，說得口水都快干了。</br> 話到了這個份上，按理說姜大應該會提放人之事了，然而他等小木匠說完之后，卻突然說道：“你說那幾人是學生，還不是江湖人……這恐怕不對啊，我今天不但參與了抓人，而且還跟蹤了過去，結果卻撲了一個空——若不是江湖人，又怎么會有這般的本事？”</br> 他說完，臉上卻是露出了譏諷的笑容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