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默默地等著這五人路過,然后走遠一些,這才滑落下樹來,拍醒了正在瞇眼養神的屈孟虎,將事情跟他講了一遍。</br> 屈孟虎顯然還記得寶蘭這個古靈精怪的小苗女,聽到之后,也是一臉錯愕:“她來干嘛?”</br> 小木匠聳了聳肩膀,說道:“我也不知道——需要現在過去,攔著問一下么?”</br> 屈孟虎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算了。”</br> 小木匠問:“為什么?”</br> 屈孟虎說道:“那寶蘭精靈古怪,亦正亦邪,跟我們從來都不是一路的,誰知道她心里想著個啥,要萬一她跟程蘭亭是認識的,我們這么一過去,她表面上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回頭再把我們給賣了,咱找誰說理去?”</br> 聽到這里,小木匠也沒有堅持了,而是說道:“那我們該怎么辦?”</br> 屈孟虎說道:“你不是過去探路了么?我們摸過去,靠近一些,瞧一瞧,就清楚了。”</br> 當下他也是振作精神,讓小舞與屈封在這兒蹲守,而他則與小木匠順著先前趟出來的路子,摸到那山神廟近前去查看。</br> 小舞其實還是有點兒想跟著一起去的,甚至還提了一下,不過屈孟虎卻頗有威嚴,心中計較之事確定了,就絕對不會更改,所以僅僅只是瞪了那妹子一眼,就讓她后面的話都煙消云散,不敢再提。</br> 小木匠不管屈孟虎與小舞之間的這些小九九,當下也是帶著屈孟虎進了林子里去。</br> 第一次進林子的時候,小木匠小心翼翼,走一步看三步,舉步維艱,而此刻確定了陷阱之后,卻如履平地,并不會比走臺階來得慢多少。</br> 所以沒多一會兒,他們已經來到了山神廟的近前來,而這個時候,寶蘭等一行五人,卻還沒有抵達這邊。</br> 小木匠藏好身子,回頭望去,瞧見那五人卻是在坡腳處,被人給攔住了。</br> 因為隔得遠,所以即便是五感通達,都沒辦法聽到那破腳下的人們在說些什么,但瞧那態勢并不激烈,雙方之間的氣氛也不緊張,有商有量的,所以也用不著擔心什么。</br> 而隨后,小木匠瞧見一個渾身短打的男子領著五人走上了坡來。</br> 一身短打,這是碼頭力夫的裝束,也是渝城袍哥會大部分成員平日里的裝扮。</br> 很顯然那個男人,卻是程蘭亭布置在坡腳下方的暗哨。</br> 現如今他領著這幾人過來,雙方應該是商量過的,也證實了屈孟虎的猜測——寶蘭以及她身邊的這一伙人,跟程蘭亭應該是認識的。</br> 瞧見這一幕,小木匠不由得有些后怕。</br> 還好他沒有莽撞上前,要不然,現在指不定就被寶蘭給賣了……</br> 屈孟虎瞇眼打量著從坡下走上來的一行人,對小木匠說道:“那個寶蘭,嫁人了啊……”</br> 啊?</br> 小木匠沒弄懂屈孟虎話語里的意思,愣了一下,隨后說道:“為什么這么說?”</br> 屈孟虎卻沒有跟小木匠解釋,而是直接說出了結論:“她應該是嫁人了,旁邊那個油頭粉面的小伙子,估計就是她的對象……”</br> 小木匠仔細觀察,發現寶蘭身邊的那個年輕人,與她之間,的確有一些超出正常同伴之間的情感互動和眼神交流。</br> 當初認識寶蘭的時候,她還是一個小苗女、小女孩,沒想到一轉眼,便已然亭亭玉立,嫁做人婦了。</br> 如此想一想,時間過得還真的是飛快啊……</br> 小木匠不由得感慨起來,而這個時候,那寶蘭一行人也走上了半坡來。</br> 屈孟虎左右打量一番,然后對小木匠說道:“一會兒我跟他們一同進去,你在外面守著。”</br> 小木匠問:“你不是說情況不明,暫時先別進去么?”</br> 屈孟虎說道:“我有把握不驚動任何人,特別是有這幫人吸引注意力之后……”</br> 他曾經掌控過莫比烏斯之眼的力量,后來又獲得了墨比托索的神識,對于世間與空間的理解,超出了這世界上大部分的人,而他本身又是法陣方面的專家級人才,所以即便是在程蘭亭費盡心思布置下來的老巢,也是自信滿滿,沒有半分畏懼。</br> 只不過他顧著自己還行,多上一個小木匠,可能就有些勉力了。</br> 而且這里面還是存在著一些風險的,所以就必須有一個人在外面照應了。</br> 而那個人,屈孟虎也只放心小木匠。</br> 聽到屈孟虎的計劃,小木匠點頭,表示沒問題。</br> 得到確認之后,屈孟虎往前走了一步,隨后消失在了空氣之中。</br> 他卻是準備趁著寶蘭一行人的拜訪,一起混進那山神廟的內部。</br> 小木匠則繼續在那兒趴著,過了沒一會兒,寶蘭等人卻是來到了山神廟前,那個先前澆糞的老道士早已在此迎接。</br> 他是個客套的人,與這一行人中為首的長者拱手,笑著聊了幾句,隨后將人給直接帶到了廟宇里面去。</br> 小木匠在不遠處潛伏著,能夠聽到幾句話,感覺雙方應該是認識的,而且好像還挺熟悉。</br> 等人全部都進去之后,山神廟前,再一次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br> 一直到那個老道人再一次出來。</br> 老道人拿著一把柴刀,去旁邊的竹林子里看了一根青竹,隨后將它給劈開了,弄成了無數的竹篾,隨后開始編織了起來。</br> 他的雙手靈巧,拿著竹篾的手如同翻飛舞動的蝴蝶一般,沒多一會兒,卻是變成了一個不規則的竹筐。</br> 那竹筐,卻仿佛人形一般。</br> 而且大小,也是一樣的。</br> 老道人將竹筐編好之后,將其往地上一扔,隨后開口喊道:“行了,出來吧,你在那兒蹲了這么久,你不累,我看著都累呢……”</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心頭跳了一下,隨即又陷入了疑惑之中。</br> 按道理講,此刻的他,境界已達通神,人藏于林中,就如同融入環境一般的山石林木,尋常人就算是瞧見他,也未必會將他當做活物,而就算那老道人是修行者,想要感應到他,也是十分困難的。</br> 對方這么說,很有可能是在詐他。</br> 所以小木匠并沒有動,而是遠遠地站著,不過盡可能不去直視對方,免得讓那家伙心生感應。</br> 小木匠這邊沒有動,結果那老道人卻是又說了一遍。</br> 很明顯,他篤定這山神廟外面的林子里,是有人的。</br> 就在小木匠疑惑自己為什么會被發現的時候,另外一邊的林子里,卻是緩緩走出了一個人來。</br> 呃……</br> 這回小木匠心中的疑惑,卻是全然煙消云散了去。</br> 原來摸到這邊的人,并不只有他一個。</br> 老道士感應到的,卻是那人。</br> 小木匠不由得朝著那邊望去,看到那是一個包著藍色土布頭巾,滿臉胡子拉碴的男人。</br> 那人穿著草鞋,腰間掛著酒葫蘆,而背上則斜掛著一把兵器。</br> 他走得極慢,從林子里慢吞吞走出來,卻是花了半分鐘。</br> 此刻天色漸晚,光線黯淡,有些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不知道為什么,小木匠只是瞧了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來。</br> 熊草。</br> 這人竟然是小木匠與屈孟虎的刀術啟蒙,苗家刀客熊草。</br> 對于這位刀術教習,小木匠的記憶其實已經很模糊了,唯一記得的,就是他腰間時常別著一桿旱煙槍,而煙槍之上,掛著一紅繩結——除了《鎮壓黔靈刀法》的一堆套路之外,小木匠記憶最多的,便是那桿旱煙槍。</br> 因為他小時候跟著學習刀法,不知道被那旱煙槍打了多少回。</br> 這里得說一下,小木匠雖然與熊草學過刀法,但從始至終,都沒有把對方當過師父,而熊草也從沒有將他當過弟子。</br> 之所以如此,是因為當年熊草是屈天下請來,給屈孟虎當做刀術啟蒙的,而小木匠之所以能夠插班學習,是當時在幫屈家修宅子的魯大求了東家,讓小木匠在邊兒上看著學點。</br> 所以屈孟虎算得上熊草的記名弟子,而小木匠,頂多就算一搭頭而已。</br> 小木匠就跟路邊圍觀的小孩兒一樣,熊草甚至都記不住這孩子的名字。</br> 而事實上,小木匠即便挨過無數次打,學的也僅僅只是一些站樁的姿勢,和刀法的皮毛而已,《鎮壓黔靈刀法》真正的精髓,是后來屈孟虎與小木匠見面之后,傳予他的。</br> 所以如果說師父的話,從始至終,小木匠心中都只有一位。</br> 那便是魯大。</br> 所以瞧見了熊草出現,小木匠心中只有驚訝,并不激動,而就在他陷入回憶之中的時候,那熊草卻是與老道人對了話,隨后卻是將背上的兵器解了下來,拔出鞘,卻是亮出了一把雪亮的長刀來。</br> 他將刀尖指向了那個手上還是竹篾,腰間別著柴刀的老道人,開口說道:“韓抱劍,你殺我妻兒叔伯,此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動手吧!”</br> 話音一落,熊草便已經沖向了前方去。</br> 什么?</br> 那老道人,卻就是與外公納蘭小山齊名的韓抱劍?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