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頓時就睡意全無，一下子就從床上爬了起來，然后走到門口，將門推開，對著門口的屈封問道：“人呢，在哪里？”</br> 屈封說道：“剛才那茅草棚的老婆婆過來給青山換藥，提到了這個，她人還在青山房間里呢，我過來跟你說一聲。”</br> 小木匠聽了，趕忙跑到了徐青山的房間，一推開門，瞧見那老婆婆正在與徐青山說話。</br> 徐青山因為被程蘭亭派人擄過一回，途中被施加暴力，使得原本快要愈合的地方遭到破壞，病情加劇了許多，此刻那老婆婆拆解打量之后，正在與徐青山說起此事，講這個得帶到茅草棚那邊去，讓醫生親自看一下才行……</br> 她在那兒說著話，小木匠走了進來，老婆婆瞧見，不由得笑了。</br> 隨后她說道：“甘先生，我們家醫生聽說了你在這里，讓我過來瞧一瞧，問你在不在呢——若是在，便讓你過去一趟……”</br> 小木匠在門外聽到了這些，毫不猶豫地走上前來，說道：“好，我背著青山，一起過去?！?lt;/br> 老婆婆點頭，說如此最好。</br> 她沒有給徐青山換藥，而是站起了身來，而小木匠則與徐青山說了兩句，然后又轉到了屈孟虎的房前，去敲了門。</br> 他要去茅草屋那兒，得跟屈孟虎說一聲。</br> 他這邊敲了下門，結果門開了，走出來的卻是小舞姑娘。</br> 這位長相明媚、俊俏如花一般的小女子，此刻雙目通紅，卻是仿佛哭過一般，她瞧見了小木匠，也不避嫌，而是低聲說道：“他剛剛睡下，有什么事情么？”</br> 小木匠朝著里面望了一眼，聽到屈孟虎微微的鼾聲，知曉小舞姑娘所言非虛，并沒有在騙他。</br> 屈孟虎此刻已經是疲憊至極，再去打擾他，著實不太好，所以小木匠也沒有堅持將人叫醒，而是對小舞姑娘說道：“我帶青山去鎮子外的醫生那里一趟，不知道何時會回來，一會兒如果老八醒了問起，你告訴他一聲……”</br> 小舞姑娘聽了，點頭，說道：“好?！?lt;/br> 小木匠這邊說過之后，還是不放心，又找到了屈封，讓他在這兒看著。</br> 有任何事情，隨時過去找他。</br> 交代完畢之后，他方才背著徐青山，跟著那老婆婆一起，朝著鎮子外的草廬走去。</br> 路上的時候，小木匠旁敲側擊，想要多打聽一些那女醫生的信息，比如她說了些什么啊，提到他又是什么反應之類的……</br> 但老婆婆卻沒有給他太多的信息，只是告訴他，讓他過去一趟。</br> 見了面，就什么都知曉了。</br> 這話兒說得小木匠心里其實挺忐忑的，不過大戰一場，劫后余生，他的心情卻是變得豁達了許多。</br> 畢竟不管那女醫生到底是何人，與生死比起來，似乎都變得不是那么重要了……</br> 所以帶著這樣的心態，小木匠來到了竹林邊的茅草屋這里來，瞧見這兒居然門庭若市，靠東邊的茅屋前，卻是排了十幾個鄉民，正在那兒待診呢。</br> 老婆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醫生離開了好幾天，所以積累的事情挺多的，好多病人聽到她回來了，就紛紛趕了過來——沒事，你在這兒等一等，我過去跟她說一下……”</br> 她往屋子里走去，小木匠也跟著來到了門口，不過瞧著旁邊這些排隊的鄉民，以及他們質疑的目光，也不好插隊，走進房間去。</br> 不過透過隊伍的間隙，他能夠瞧見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人，在里面與人說著話。</br> 這本是很尋常的場景，就是醫生與病人之間的生活畫面，一目了然，但當小木匠認真打量那女人的臉時，卻發現腦海之中，除了很尋常的臉孔，竟然記不住任何的特點。</br> 哪怕是一點點……</br> 他只是能夠隱約地感覺到漂亮、清秀的籠統印象，但卻完全無法將這張臉記下來，印在腦海中。</br> 這種情況，就真的很恐怖了，已經不是常理能夠解釋得清楚的了。</br> 而且她的這種虛幻，正常人完全感覺不出來，就仿佛融入自然一樣，一點兒都不突兀，也只有小木匠這種發現了不對勁兒，特意打量的人，才會瞧出問題來。</br> 這個時候，小木匠已經感覺到那個女醫生問題很大了，不過他也沒有再多說什么，就在門外等著。</br> 過了一會兒，老婆婆拿著一個“免診”木牌出來了，對小木匠有些歉意地說道：“對不住啊小哥，醫生說來的這些病人沒辦法推，讓你稍等一會兒，她會盡快處理這些，然后接待你……”</br> 她與小木匠說完之后，過去將竹籬笆的木門關上，又把那木牌掛在了上面去。</br> 隨后她走了回來，給小木匠搬了一個簡陋的木板凳過來，讓他坐下。</br> 至于徐青山，她扶著進了屋子里去。</br> 小木匠既來之則安之，當下也是安坐于此，隨后摸出了一截木料來，卻是當作什么事兒都沒有那般，認認真真地雕刻了起來。</br> 手藝活兒這事情，一旦沉浸進去，時間就過得很快。</br>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木匠感覺周圍空曠許多，而身前卻站了一個人。</br> 他抬起頭來，瞧見那身穿白衣的女醫生站在了他的面前。</br> 小木匠站起來，手中還有那未完工的木雕。</br> 不過它也差不多成型了，卻是一個明眸皓齒、宜喜宜嗔的可愛小女孩木雕。</br> 這是小木匠當初第一次遇到顧白果時，那個精靈古怪的小女孩第一面的形象，此刻在小木匠的刻刀下，被一點一點兒地還原了出來……</br> 這個讓人記不住面目的女醫生直勾勾地盯著小木匠手中的木雕，好一會兒，方才怯生生地低聲喊道：“姐、姐夫……”</br> 小木匠聽到，忍不住笑了起來。</br> 他沒有猜錯。</br> 這個女醫生，果然就是顧白果。</br> 盡管此刻的顧白果，與小女孩之時的她，以及后來重新化形時的模樣，完全不同，氣息也有了改變，但小木匠的第六感覺，卻一下子就斷定了這件事情。</br> 所以他才會坐在那簡陋的木凳子上面，認真地將自己所有的回憶，都付諸于一塊木料子上。</br> 他不是一個擅長言語的人，滿腔心思，卻全部都通過手中刻刀，表現在了手藝上。</br> 而顧白果顯然也是瞧出了木雕上的心思，所以沒有任何的隱瞞。</br> 當她開口，喊出“姐夫”的時候，說明她已經被感動了。</br> 這個，才是她和他最初存在的一切。</br> 那種最真誠的初心……</br> 小木匠聽了，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來。</br> 這個時候，他不再是江湖上那個讓人為之稱頌的魯班圣手甘墨，也不再是剛剛手刃黑道巨擘韓抱劍的頂尖刀客……</br> 他還是當初那個剛剛抵達渝城，不知道下一頓飯在哪里的小木匠。</br> 小木匠的笑容簡單而明朗，宛如冬日暖陽一般，讓顧白果滿腹的話兒都打了結，然后所有的憂愁與心理負擔也都消散一空了去。</br> 她的臉上，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來。</br> 同樣的簡單和純粹。</br> 兩人相視一笑，沒心沒肺，所有的過往與嫌隙，卻是在這一笑之間消散一空，無影無蹤了去。</br> 隨后小木匠伸出手來，摸了摸顧白果的腦袋，揉了一下，說道：“你干得不錯嘛……”</br> 多日不見，顧白果的性格似乎又變回了小女孩兒時的狀態，笑嘻嘻地說道：“我也就是小打小鬧，哪里有姐夫你那么棒??？現如今，全天下都在傳頌你的事跡呢……”</br> 小木匠搖頭，說道：“你這話兒，說得有些太夸張了。”</br> 隨后，他又板著臉說道：“我不是跟你講過了么，我與你堂姐顧蟬衣之間的婚約，幾年前就已經解除了，所以你不用叫我姐夫了?！?lt;/br> 顧白果卻撒著嬌說：“那我叫你什么？甘大哥？十三哥，還是直呼其名？都不好，我覺得叫‘姐夫’最好了……”</br> 她對于這個稱呼，似乎很執著，讓小木匠有點兒無語。</br> 不過對于顧白果此刻的狀態，小木匠卻是感覺到很舒服，仿佛一切都回來了一般，所以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幾分寵溺的情緒來。</br> 他想著自己心中無鬼，叫什么都行，所以就大大方方地應下了。</br> 反正就算是叫“姐夫”，也不會影響到他們兩人之間的關系。</br> 如此又說了一會兒，小木匠瞧見兩人之間的陌生感消散之后，忍不住想要問起顧白果此刻的狀態，以及她為什么會在這兒的事情。</br> 結果他這邊剛剛張口，顧白果卻說道：“姐夫，說起來，我真想要去找你呢，沒想到你先過來了——說起來，我們還真的是有緣啊……”</br> 小木匠一愣：“找我？找我什么事？”</br> 顧白果說道：“你師父魯大先生，他之前應該與你見過面了吧？”</br> 小木匠有些意外顧白果竟然這般毫無心理負擔地聊起此事來，并且有點兒弄不懂她的意思，于是點頭說道：“對?！?lt;/br> 顧白果又說：“他肯定告訴過你，日后會有人過來找你，跟你說明一切……”</br> 小木匠再次點頭，說對，怎么了？</br> 顧白果說道：“我，就是那個人?！?lt;/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的心臟猛然一跳，忍不住問道：“他……怎么樣了？”</br> 顧白果沉默了兩秒鐘，然后說道：“死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