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最終還是沒有喝到那杯酥油茶。</br> 當時的場面十分尷尬,男人似乎有一些惱怒,而顧白果則毫不猶豫地與他對視,兩人互瞪了一會兒,男人嘟囔著含糊不清的話語,卻是將那酥油茶給倒回了壺里面去,然后提走了。</br> 瞧見這個,小木匠不由得笑了。</br> 很顯然,顧白果瞧出了這壺里面的酥油茶有問題。</br> 酥油茶有問題,也就意味著男人有問題。</br> 這一個高山牧民的營地,也許就是大雪山一脈在外面的眼線,認出了他們兩個,所以才會在酥油茶里面動手腳。</br> 但顧白果看到了,卻并沒有點出來。</br> 她只是拒絕喝這茶而已。</br> 男人悻悻地提著壺離開,而顧白果則用目光打量小木匠,詢問接下來該怎么辦。</br> 小木匠想了想,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br> 他們是過來救人的,如果有可能的話,盡量不要傷人。</br> 他們并不想與醫家一脈為敵。</br> 當然,如果有必要的話,小木匠并不會吝嗇力氣,揮出手中的刀。</br> 兩人裝作沒事人一樣地帶在了帳篷里,然后安然無事地睡了一夜,夜里面小木匠的呼嚕似乎格外的響亮,吵得帳篷里面的男人翻來覆去,一直都沒有睡著。</br> 好幾次他忍不住爬了起來,然后摸著掛在頭頂上的彎刀。</br> 但一直到了最后,他都沒有抽出那把彎刀來。</br> 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小木匠看著一臉疲態,黑眼圈格外明顯的男人,忍不住笑了,隨后給了他兩塊大洋。</br> 事實上,如果昨天這男人真的拿了刀,動了手,那么他獲得的,將不會是這兩塊大洋,而是砍在脖子上那一把鋒利的刀。</br> 給了錢之后,小木匠走出了帳篷來,用雪水洗了一把臉,然后看到了這聚集點的其他人。</br> 那些人瞧見小木匠,以及跟出來的顧白果,無驚無喜,面無表情。</br> 小木匠反而陽光燦爛地與他們揮手打招呼。</br> 打完招呼之后,兩人繼續往山上走去。</br> 群山幽深。</br> 兩人走了之后,那些人聚在了一塊兒,指指點點,議論紛紛,但大都覺得這兩人即便是上了山,也是死路一條。</br> 一百年來,還沒有誰能夠不經過允許,便上了山去。</br> 沒有人。</br> 離去的小木匠和顧白果也顯得比較輕松,走遠了一些,顧白果問道:“為什么不將這些人控制起來?”</br> 小木匠笑了,說道:“你怕他們通風報信?”</br> 顧白果點頭,說對。</br> 小木匠卻說道:“這些都是一些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而且昨天夜里,沒有一人離開這里,更談不上去通風報信……”</br> 顧白果說道:“你恐怕忘記了,這世上有飛鴿之類的東西……”</br> 小木匠笑著說道:“能夠忍耐這種嚴寒的飛鴿,為數不多,是沒有必要放在這山間的地方;而且就算是將消息傳進了山里,那又如何?我們既然敢與董七喜接觸之后,直接殺上山來,就已經算是光明正大地過來了,現如今感覺到壓力的,并不是我們,而是山上的那些人……”</br> 顧白果說道:“姐夫,大話先別講,你先跟我說一說,馬上就要抵達山門前的峽谷了,沒有雪山令,咱們怎么過去?”</br> 小木匠沒有再賣關子了,從懷里摸出了一物來,說道:“誰說我沒有雪山令?你看看這個是什么?</br> 顧白果接過來一看,一臉驚訝地說道:“你怎么會有這東西?”</br> 原來小木匠拿出來的這一物,卻正是那雪山令。</br> 瞧見顧白果臉上的驚訝神色,小木匠很是滿足,笑著說道:“你可別忘記了,我是干什么的?像這樣的玩意兒,我隨隨便便,都能仿制得出來……”</br> 原來是個仿制品?</br> 顧白果忍不住翻起了白眼來,有些無語地說道:“姐夫,雪山令最重要的,不是這一塊牌牌,而是里面蘊藏的勁氣,以及它代表的意義——這才是它之所以能夠成為‘通行證’的原因。那些雪怪可沒有什么腦子,只要它不認可,到時候我們就會受到雪怪源源不斷的襲擊……”</br> 小木匠瞧見他急了,當下也是沒有再笑,而是耐心地解釋道:“我之前的手上,有過雪山令,對于里面的玩意兒呢,也有過研究,現如今我已然抵達通神之境,對于里面勁氣的模擬,其實是可以做得到的,你不必擔心……”</br> 聽到這話兒,顧白果有點兒喜出望外:“果真?”</br> 小木匠說道:“是不是真的,東西在你手上,你自己感受一下便知曉了……”</br> 顧白果一想也是,于是將小木匠偽造的雪山令撰在手中,感覺的確是有一些意思。</br> 這雪山令無論是外表,還是內在,都像模像樣,并無太多區別。</br> 不過顧白果離開大雪山之時年少懵懂,手中雖然有她父親的一枚,但卻已失效,所以即便覺得這雪山令像真的,但具體有沒有用,卻并也不知道。</br> 她有些忐忑,不過瞧見小木匠一臉自信,終究還是沒有再多說什么。</br> 畢竟這一路行來,小木匠都展示了太多的神奇之處,所以從內心中,顧白果也愿意相信他的能力。</br> 順山而行,兩人在雪山中爬著,前面突然間一轉,卻是來到了一處山道前,左側盡是積雪,右邊則是懸崖,中間這有一條路,但也十分陡峭,稍不注意,說不定就會腳下一滑,人直接摔下了山去,尸骨無存。</br> 走到這兒的時候,顧白果出聲提醒了:“小心,雪怪就在這一帶。”</br> 小木匠默默點頭,隨后一個人走在了最前面。</br> 如此走了半個小時左右,兩人都將最主要的精力放在了那坎坷陡峭的山路上來,畢竟這玩意實在是太危險了,不得不打起全部的精神來。</br> 不過小木匠畢竟五感通達,翻過一塊石頭后,他對顧白果說道:“你往左前方的那塊巖壁瞧一眼,那個看上去就跟一長毛大猩猩、通體雪白的家伙,是不是你們口中的雪怪?”</br> 顧白果打眼瞧去,只見一頭身高兩米,渾身一片雪白,唯有臉面發紅,有如人一般五官的怪物,矗立于懸崖峭壁的半山間。</br> 她瞧了一眼之后,立刻就低下了頭來,不敢再看。</br> 雪怪是一種性情暴戾,悍不畏死的怪物,而且特別的敏感,從小她父親就告誡過,千萬不要與那畜生對視,否則很容易被那家伙記恨上,以為是在挑釁,隨后就會發瘋一般地沖過來,發起攻擊,而且還是不死不休的那種……</br> 但僅僅只是這一眼,顧白果就確定了一件事情。</br> 那的確是雪怪。</br> 她有點兒緊張,低著頭說道:“對,那就是雪怪。不過雪怪是群居動物,一旦出現,肯定就是一大群……”</br> 得了顧白果的提醒,小木匠很快就從雪地上找出了好幾個隱藏著的雪怪來,并且給顧白果一一點出方位,而顧白果則很是緊張地對他說道:“你別去看它們的眼睛啊……”</br> 小木匠笑了,說道:“雪山令沒問題,它們雖然有些疑惑,但卻并沒有攻擊的意圖。”</br> 顧白果有點兒不太相信,畢竟隔著那么遠,小木匠怎么可能看得那般清楚呢?</br> 但她對小木匠又有一種天然的信服感,所以也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br> 小木匠瞧見有些緊張的顧白果,忍不住笑了。</br> 她畢竟是故地重游,心中有許多的情緒沒辦法釋懷,所以才會如此緊張,反倒不如他這個第一次過來的家伙那般沒心沒肺,毫無負擔。</br> 越是這個時候,小木匠越是得讓她有信心一些,所以不但主動走在前頭,而且還時不時回頭,照顧好顧白果。</br> 兩人直接走過了那一群雪怪的范圍,結果那些雪怪對此并無反應,讓他們順利通過。</br> 走過了一條狹長的山路,前面的山勢變得更加陡峭了起來。</br> 不過顧白果卻忍不住長松了一口氣。</br> 很明顯,小木匠偽造的雪山令居然瞞天過海,讓那些雪怪以為他們就是大雪山一脈的人,所以才沒有遭受到攻擊。</br> 她之前一直擔心的事情,居然就這么簡簡單單地過去了。</br> 當真是神奇。</br> 剛才那一片區域,是雪怪最經常的活動片區,而過了那一截,再往前走,便是大雪山一脈的駐地了。</br> 她打起精神來,準備迎接新的挑戰,然而就在這時,卻聽到頭頂上的山峰處,出現了兩個人。</br> 有一個滿臉白胡子的老頭,而另外一個,卻是一個高達一丈的白毛雪怪。</br> 兩者并肩而立,從上往下地望了過來。</br> 小木匠瞧見顧白果臉色大變,忍不住問道:“那是誰?”</br> 顧白果臉色慘淡,嘴里蹦出了三個字來:“我爺爺。”</br> 這話兒剛剛說出來,卻瞧見那體型格外巨大的雪怪那雙拳使勁兒捶著自己胸口,然后發出了“嗷嗷”的叫聲來,顧白果臉色一白,大聲叫道:“不好,姐夫快走……”</br> 她伸手抓住小木匠的胳膊,轉身要走,結果頭頂之上,卻傳來轟隆隆的巨響。</br> 無數積雪從天而降,卻是朝著這下方猛然砸落而來。</br> 雪崩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