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制修為?</br> 當聽到沈老總說出這么幾個字來的時候,小木匠原本掛著溫和笑容的臉上,一下子就變得嚴肅而認真起來。</br> 他看向了面前這位邪靈教的掌教元帥,好一會兒之后,方才直起了身子來,淡淡說道:“沈大哥,你這話,是什么意思?”</br> 先前的小木匠,在旁邊陪酒說笑,像足了一個低姿態的小老弟。</br> 但當他此刻將身板挺直的那一瞬間,整個人的身上,卻有一種壓抑不住的光華浮現了出來。</br> 那股子的氣勢,一下子宛如起伏山巒那般巍峨,即便是在光芒萬丈的沈老總面前,他都沒有半分的遜色。</br> 天下英雄,唯使君與操耳!</br> 這句話,如果剛才僅僅只是沈老總與小木匠之間的玩笑,那么此時此刻,卻變得無比的寫實起來。</br> 這大明湖畔的小亭子里,對坐而飲的兩人,是平起平坐的,沒有高低之分。</br> 誰的勢頭,都不會低一分。</br> 只不過之前,小木匠的姿態擺得比較低而已。</br> 瞧見氣勢陡然一變,截然不同的小木匠,沈老總臉上的笑容卻越發燦爛起來,然后說道:“沒什么意思,就是想跟你掏心窩子地聊一聊而已——甘老弟,我已經很久沒有遇見過像你這般厲害的年輕人了……啊,不,應該把‘年輕’這兩個字去掉,或許會更加合適一些……”</br> 小木匠淡然地說道:“沈大哥你夸獎了。”</br> 沈老總此刻卻顯得有一些咄咄逼人起來:“你還是沒有回答我,你壓制自己的修為,到底有多久了?”</br> 小木匠說道:“這個很重要么?”</br> 沈老總說道:“當然重要了,我想知道,你壓制住自己的修為,不讓旁人知曉,甚至冒著偌大的危險,到底是想要對付誰——如果那個人是我的話,那么咱們之間,可就得好好聊上一聊了……”</br> 小木匠幾乎是立即回答道:“不是你。”</br> 沈老總聽到,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隨后將酒杯往前舉起來。</br> 他在敬酒。</br> 小木匠伸出了杯子去,輕輕一碰。</br> 沈老總一飲而盡,隨后眼簾抬起,平靜地說道:“所以,那個人,便是半神涼宮御,對吧?”</br> 小木匠喝了杯中酒,又自己過去拿了銅壺,往杯中倒入溫酒,然后慢悠悠地說道:“你怎么知道的?”</br> 兩人之間的氣氛,卻是在這杯觥交錯中,漸漸和緩了下來。</br> 沈老總等小木匠倒完了酒,主動接過了銅壺,給自己斟滿,然后說道:“這個并不難猜,你師父魯大,我算是認識吧,之前倘若說世間有幾個讓人忌憚的人,那么你師父算是一個——你師父在三年前的時候,曾經去往日本,與半神涼宮御有過一戰,隨后戰死收場。這件事情旁人不曾知曉,他也是默默無聞,但我卻是知曉,并且極為推崇和佩服的……徒兒為師父報仇,這是天理,所以不難猜……”</br> 小木匠搖頭,說道:“我以涼宮御為對手,并非是要為我師父報仇。”</br> “哦?”</br> 沈老總有些驚訝,問:“此話怎講?”</br> 小木匠沒有講什么豪言壯語,也不說什么國際關系之類高屋建瓴的話,而是很樸素地說道:“他是一道山,而且還是我所能夠見到的,最高的山——若是沒有翻過去,我又如何能夠瞧見更多、更遠的風景?”</br> 沈老總聽完,愣了一下,隨后他將手中的花生給扔在了桌子上,端起酒杯來,說道:“就這一句話,當浮人生一大白!”</br> 兩人再一次碰杯飲盡,又再一次地斟滿。</br> 這會兒酒是真的喝好了,沈老總臉上露出了難有的真誠笑容來,對小木匠說道:“說是青梅煮酒,縱論天下英雄,光說咱們中華之地的豪杰,會被人取笑目光短淺,沒見過世面的——來,我與你再說三人,這回是有國際視野的……”</br> 小木匠拍了拍桌子,說:“愿聞其詳。”</br> 沈老總說道:“講到國外,我先說一人——此人乃咱國家南邊一處叫做印度的地方,那兒有一座寺廟,有一個叫做圣雄普蘭多的苦行僧,他一輩子沒有吃過肉,沒有喝過潔凈之水,沒有睡過柔軟之榻,沒碰過女人……他從出生之后就沒有洗過澡,一直都在行走苦修的路上,我上次見到他的時候,此人已經接近了佛教所說的佛陀之境,能夢中生蓮,自有一方天地……”</br> “又一人,此人名曰先知,乃西方基督教士,據說曾任宗教裁判所的審判長,操縱了幾代教皇的人選,是西方修行界頭一尊大佛。”</br> “這最后一人,便是日本半神涼宮御——這個人你應該是知曉的,關于他的傳說,我就不多講了,但我可以跟你這么說,中日兩國,現如今的國運顛倒,都是他以一己之力,全力傾覆而成的……”</br> 說完這三人,沈老總拍了一下桌面,鄭重其事地說道:“這三人,是國外修行界的三座大山,你若是見了,必須小心。”</br> 小木匠聽到沈老總聊起國際之事,心中頗有些驚訝。</br> 畢竟除了一個涼宮御之外,另外兩人,他幾乎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的。</br> 然而他們在沈老總口中,卻是如此的真實。</br> 小木匠點了點頭,說道:“知道。”</br> 沈老總說道:“無論是圣雄普蘭多,還是先知,這兩人與我們,幾乎都沒有任何的利益沖突,所以你這輩子都未必會得見;但那半神涼宮御,你既然以他為敵手,那么還是得多加小心才行。”</br> 小木匠說:“這是自然。”</br> 沈老總很是坦蕩地說道:“甘老弟,我給你交一個底,我這次過來呢,有兩個目標,第一就是董惜武,此人身上的龍脈之氣,我志在必得,另外一個,便是青州鼎。這一份山河社稷鼎,我之前也是預定了的,而且你也看到了,我召集了多少人過來——在見到你之前,我依舊是篤定這樣的想法,但是現在,我改變主意了……”</br> 小木匠揚眉,說道:“哦,什么主意?”</br> 沈老總說道:“我會全力支持你拿那青州鼎,那東西若是落到別人手中,我絕對會不顧一切代價地搶過來,但是在你手里,我不但不會動手,而且還會全力幫忙,讓你將其消化,化作己用。”</br> 小木匠有些驚訝,問:“這是為何?”</br> 沈老總說道:“在此之前,我一直覺得挑涼宮御下馬的那個人選,應該是我,但見到你之后,我不這么想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使命,也有他逃避不了的職責。我這兩年一直在處理一件事情,然后我發現,我的時間不夠了,我還有許多的事情要去做,時間不容許我去跟涼宮御交手,這不符合我的終極目標。而你,我覺得你才是涼宮御宿命的對手,而在此之前,我會幫助你,讓你能夠達到那老王八百年積累的高度……”</br> 他說得很坦然,沒有半點兒掩飾,直接了當地告訴小木匠:“我惜命,還不想死,所以你去。”</br> 但正因為沈老總的坦誠,讓小木匠生不出一點兒抗拒的情緒來。</br> 這件事,仿佛就應該如此那般。</br> 小木匠忍不住問起了沈老總他肩上的使命和職責是什么。</br> 是當前的霸業么?</br> 沈老總笑了。</br> 他的目光深邃,看著小木匠的時候,仿佛在看一個孩子。</br> 小木匠這時方才發現,沈老總的眼神里,有著一種超出他此刻年紀的蒼老與感慨。</br> 仿佛歲月在他身上,流逝了太多太多的時間。</br> 沈老總沒有回答小木匠的問題,而是聊到了另外的一個事兒來:“甘老弟,你應該去過了那個地方了吧?”</br> 小木匠聽到,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變化,淡定自如地說道:“哪個地方?”</br> 沈老總說道:“就是你想的那個地方,不可說的那個地方……”</br> 小木匠回答:“我不知道我所知道的那個地方,與你想要告訴我的那個地方,是否是同一處——如果是的話,那么我可以給你一個確定的答復……”</br> 他停頓了一下,點頭說道:“是的,我去過。”</br> 兩人講話十分繞彎子,旁邊倘若有一人聽著,絕對一臉懵逼。</br> 但兩人卻都明白了對方的意思。</br> 沈老總嘆息一聲,然后說道:“你既然去過那里,就應該知曉,這個世間,或許并不是我們想象的那般簡單;但如果你能夠突破那個地方,去到虹膜的另外一端,或許能夠發現更多的真相,譬如千萬年圣戰,神與域外天魔那跨越無盡歲月的戰爭……而到了那個時候,或許我們還能夠再一次相見……”</br> 小木匠這回搖頭了,說道:“我沒聽懂。”</br> 沈老總笑了,將酒壺里剩余的酒液倒進了彼此的酒杯中。</br> 當最后一滴都落下之后,沈老總將銅壺放在了一邊,然后舉起了酒杯來。</br> 他淡然說道:“不過是養蠱而已,說多無用。行了,等你去挑戰涼宮御的時候,或許我已經不在這個人世間了——不過這些并不重要,且讓我端起這杯酒,提前為你送行,祝你凱旋而歸吧……”</br> 砰。</br> 兩只酒杯,碰于一處。</br> 小木匠仰頭,一口飲盡杯中酒,隨后開口,認真地說道:“謝謝。”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