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之人歇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又開始動了。</br> 他們走得依舊很快,不多時就撤離了駐足之地。</br> 八里追風帶著人跟了過去,這幫人是邪靈教負責追蹤這一塊最強的斥候探馬,怎么跟蹤、把控距離以及不留痕跡,都是專家,用不著擔心太多,而地魔則與小木匠來到了那幫人暫時落腳的地方。</br> 那是一處背陰的山坡,人去樓空之后,只剩下大片凌亂的腳步,和狼藉的現場。</br> 地魔是個鼻子很靈的家伙,在這兒沒有待一會兒,就感覺到了不對,隨后找到一個看上去沒有什么異樣的地方。</br> 他站著抖了抖腿,隨后將手輕輕放在了上面。</br> 那兒雜草生長,泥土翻開,有東西從土地里冒了出來,卻是兩具尸體。</br> 這兩具尸體一看就知道剛死不久,余溫尚存,而瞧這打扮,一男一女,僧衣布履,全部光頭,應該是出家之人。</br> 小木匠打量這兩人的面孔,發現并不認識,不是之前戒色大師攢局時出現的那幾位佛門中人。</br> 不過他俯身下去,捏了捏這兩人的骨骼與肌肉,能夠知曉都是修行者。</br> 這兩人,男的是胸口中劍,一劍斃命,而女的則是喉嚨被捏破,窒息而亡。</br> 女人的脖子上有一大片的淤青,上面還有陰氣纏繞。</br> 瞧見這些,地魔顯得很是平淡,顯然是看慣了世事。</br> 小木匠也是一臉平淡。</br> 不過這平淡與平淡,卻是不同的,地魔的平淡更多的是冷漠,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而小木匠的平淡,則是一種怒火爆發之前、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平靜。</br> 他知曉,這一男一女,兩個出家人,有很大可能是與靈秀小尼一般,被戒色大師喚來幫忙的。</br> 符王李夢生曾經高唱過一首詩,叫做“盛世佛門香火旺,道士修行深山藏;亂世菩薩不開眼,老君背劍救滄?!?,嘲諷的是佛門從來只求盛世香火,喜歡明哲保身,完全沒有口中“普渡眾生”的覺悟和擔當。</br> 但這僅僅只是其中一種表象而已,別人不知曉,至少小木匠認識的戒色大師,一直都在奔走努力著。</br> 有人稱他是異類,是民國濟公,但不可否認,許多像靈秀小尼、平橋和尚一樣的佛門中人,包括此刻被埋于土中的這兩位,都毫不猶豫地站了出來,甚至舍生忘死,置生死于度外去。</br> 因為這個時候的他們,不但是佛門中人,也是中國人。</br> 小木匠檢驗過后,將手放在了那位女尼沒有閉上的雙眼之上,緩緩抹下來。</br> 他在心底里暗暗發著誓。</br> 血債一定要用血來償還。</br> 不打折扣,也不作商量。</br> 在地魔的幫助下,重新掩埋這兩人,又作了標識之后,小木匠打量別處,在一處石頭旁邊,瞧見了一道很深的印子。</br> 這是一雙腳印,深入土中將近兩寸左右,仿佛是背負了某種重物。</br> 而腳印看上去,似乎是穿著木屐。</br> 木屐……</br> 這代表著,某位日本人身上背負著重物。</br> 按道理說,以目前滿洲那幫家伙與日本人的關系,有重物的話,絕對是那幫當狗的家伙負責攜帶,不可能讓日本大老爺來受這個罪,除非是……</br> 小木匠有七成的把握確定了眼前這一隊人馬,身上攜帶了青州鼎。</br> 敲定此事之后,小木匠找到了地魔,問他能不能幫忙傳訊回泉城。</br> 地魔表示沒問題,隨后從腰中摸出了一張符箓來,輕輕一搓,那玩意就化作了一只黑色烏鴉,隨后他寫了一張紙條,讓那烏鴉給帶走了去。</br> 兩人做完這些,繼續跟隨著。</br> 一夜過去,太陽初升之時,前面的那一隊人馬再次停歇下來。</br> 而邪靈教那邊也傳來了消息。</br> 沈老總生擒了董惜武,并且帶著大部隊,將昨日參與放火屠莊之人給全部擊殺殆盡,沒有一人得以僥幸逃生。</br> 以血還血,以牙還牙。</br> 只不過也有兩個壞消息,一個是風魔身受重傷,恐怕沒辦法參與接下來的偵查工作,更不用提加入戰斗,另外一個便是沈老總需要閉關,消化董惜武身上的龍脈之氣,也沒有辦法參與后續的追捕工作。</br> 當然,在此之前,他將此間的大權,交到了地魔手中來。</br> 也就是說,地魔擁有了調兵遣將的權力。</br> 沈老總交代地魔一定全力配合小木匠的行動,而地魔接到指令之后,也第一時間向小木匠表達了決心,但小木匠卻能夠感覺得出來,這家伙與自己拍著胸脯說話時,眼珠子是往下打量的。</br> 也就是說,這家伙說的,并不是真心話。</br> 對于這一點,小木匠早有預料,但心中還是忍不住嘆息了一聲。</br> 他遇到的困難越多,就越能夠明白當初屈孟虎心中的苦楚與感受,也深知在這世間做事,單打獨斗,做一只孤狼有多么的辛苦和無力。</br> 事實上,如果有邪靈教的全力幫忙,他完全有信心直接出擊,將這幫人攔在這山水之間。</br> 但如果沒有沈老總坐鎮的話,邪靈教的這幫魔星,以及其余高手,卻未必會肯出死力氣,或者說別出幺蛾子,小木匠就已經知足了。</br> 畢竟這幫泥沙俱下的烏合之眾,自己這么一個局外人,還真的使喚不動他們。</br> 既然如此,那么就只有等待戒色大師,以及他請來的援兵了。</br> 這般想著,他們繼續跟隨。</br> 然而到了次日傍晚的時候,小木匠就感覺到有一些不太對勁兒了。</br> 首先是敵人停留的時間,開始漸漸地短了,最開始的時候還會歇上大半個小時,到了后面的時候,就開始慢慢縮短,最后一次,差不多十分鐘左右又啟程了,而且彼此的間隔越來越長……</br> 這一點看著很不合常理,畢竟按道理來講,隨著路程的增長,人們應該會變得越來越疲乏,會歇更久的時間。</br> 其次就是每一處歇腳點,小木匠都能夠瞧見那木屐腳印,不過一回都比一回要淺。</br> 另外敵人的防備也越來越嚴了,邪靈教的追蹤人員有好幾次差點兒被發現,不得不將追蹤距離給拉遠了,避免被逮住,直接給弄死去。</br> 畢竟他們之前的好幾隊探馬小組已經覆滅了,而此刻這一批,則是最為精銳的一批。</br> 他們若是也陷落了,后面就麻煩了。</br> 不過距離一拉遠,就很難把握到那幫人的具體行蹤,有可能就會跟丟,所以地魔不得不親自出馬,跟著八里追風一起到前哨站去,而留下了小木匠與另外一個邪靈教的聯絡人員一起,在后面跟隨著。</br> 本來小木匠想要隨同著一起前往,但地魔卻找了各種理由推辭了。</br> 小木匠覺得自己絕對不可能成為累贅,但地魔既然如此推辭,自然也有他的想法在,小木匠懶得去與他爭執,于是就點了頭。</br> 好在并不是一切都不順心,入夜時分,有幾個人過來與小木匠匯合了。</br> 許映愚、靈秀小尼、達摩月和另外一個叫做趙公明的男人。</br> 拜托邪靈教過去報信的人,總算是有了點兒回饋。</br> 與這幾人見面之后,達摩月與小木匠介紹了一下身邊這個與財神爺同名的年輕人,說也是東海蓬萊島出身的,年輕一輩之中,算是根骨、悟性最強的人,過來中原歷練的,結果被她給生拉硬拽了過來。</br> 那趙公明與人和善,對小木匠也是客客氣氣的,有點兒斯文讀書人的意思。</br> 但小木匠能夠感覺得出來,此人的實力很強,至少有獨當一面的能力。</br> 不愧是修行圣地出來的名門子弟。</br> 而達摩月講完這些之后,一臉古怪的笑容,對著小木匠說道:“對了,我們這回算是幫你搏命了,你回頭可得報答俺們……”</br> 小木匠對這位能夠讓戒色大師都為之頭疼的東海大妖有些發怵,問:“怎么個報答呢?”</br> 達摩月頗為神秘地說道:“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難你的,現在的年輕人嘛,講究的不就是一個自由么?我不是老古董,很趕時髦的……”</br> 嘖嘖,聽到這一位的話語,小木匠頓時有點兒想要退卻的想法。</br> 當然,這也僅僅只是想一想而已。</br> 畢竟現在人手不多,多一個人,就是一份力量。</br> 與達摩月打過招呼之后,小木匠與許映愚聊了起來。</br> 許映愚跟小木匠簡單地說了城里面的情形,說經過昨天水牢之變后,帥府那邊果然老實許多,不敢再大肆抓人,而眾人的情緒也還算穩定,不過群龍無首,并沒有什么作為,他這邊接到信息之后,那幫人還在爭吵呢,他這邊實在是等不下了,于是就趕過來了。</br> 至于靈秀小尼,她拼死都要跟來,說是要跟佛門掙面子。</br> 他實在是推脫不下,只有帶上了。</br> 聊完這些,許映愚又告訴小木匠,說他跟戒色大師的線人聯絡過,說戒色大師這兩天就趕回來,到時候應該會又有一批強力的高手趕到。</br> 只要拖過這兩天,到時候就用不著擔心太多了。</br> 然而聽完這些,小木匠卻搖了搖頭,說道:“等不了了,我準備今天晚上就動手?!?lt;/br> 許映愚聞聲大駭,問道:“為什么這么急?”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