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的直覺沒有錯。</br> 他們在算計犬養健這一幫人的時候,犬養健又何嘗不是在算計他呢?</br> 世間事,誰能說得準?</br> 與滿三爺一樣,犬養健也是一個能夠站得上棋盤,與小木匠對弈之人,不但如此,而且還是一個讓人懼怕的對手。</br> 半神涼宮御到底有多強,或許能夠從此人身上,瞧見一些端倪來。</br> 趙公明一個照面就被擒下,并非是他有多弱。</br> 恰恰相反,從他剛才的出手來看,這位小趙,絕對沒有辜負他東海蓬萊島子弟的名頭,著實是有些名堂和手段的。</br> 但即便如此,趙公明還是落入了那青州鼎之下。</br> 因為被算計了。</br> 或者說,趙公明幫小木匠擋了一刀。</br> 大概趙公明的出現,讓犬養健的警惕心有了一些放松,他對著周圍的人說道:“走,過去看一眼,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br> 眾人聽令,紛紛點頭,隨后朝著前方走去。</br> 沒有人留下來等待犬養健。</br> 事實上,實力達到了犬養健這個級別,也著實是用不著人擔心太多。</br> 人們往前走著,而犬養健從鼎足之上飄下,摸出了一個金魚袋來,輕輕一抖,卻是將那青州鼎給收了進去,而原地那兒,卻跪倒著一人。</br> 趙公明。</br> 短暫的時間內,趙公明被罩入青州鼎之中,隨后犬養健將青州鼎收了之后,趙公明的身上,卻被剛才那寬敞巨大的黑色斗篷給困住,跪倒在地,完全沒辦法掙扎。</br> 犬養健走到了趙公明面前來,用腔調很純正的漢語,對趙公明說道:“我的耐心有限,所以你最好別撒謊——甘墨在哪里?”</br> 趙公明低著頭,臉上滿是懊惱之色,甕聲甕氣地說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lt;/br> 犬養健打量了他一眼,又問:“那你是邪靈教的人?”</br> 趙公明咬牙不說話。</br> 犬養健終于瞧見了趙公明手上的那桿鐵尺。</br> 趙公明正試圖用這鐵尺來掙脫困住自己的黑色斗篷,不過即便是小心翼翼,但最終還是逃不過犬養健的眼睛。</br> 犬養健瞧見之后,眉頭皺了起來。</br> 他淡淡地說道:“原來是東海蓬萊島的人……”</br> 趙公明聽到,猶豫了一下,卻是發了狠,抬起頭來,冷冷說道:“是又如何?”</br> 犬養健嘆了一口氣,說道:“按說我師父年輕之時,曾經去過你們那兒,獲益匪淺,咱們也算是有一段淵源的,但問題在于……按照地理位置而言,東海蓬萊島離我大日本帝國更近一些,你們卻一直非要覺得自己是中華遺脈——年輕人,對于這件事情,我一直很介意,并且對我師父說過,若有一天我到達了他的那個位置,便是踏破你東海蓬萊島的時候……”</br> 趙公明聽了,臉上卻是浮現出了一抹冷笑來,說道:“我堂堂蓬萊島,尤其是怕事之輩?別說是你,就算是你師父那個白眼狼,對我蓬萊島也未必有辦法……”</br> 犬養健笑了,搖著頭說道:“年輕人啊,想法太天真?!?lt;/br> 他沒有再說話了,而是舉起了手。</br> 趙公明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嚨,整個人都僵住了,緊接著雙目瞪得滾圓,青筋畢露,臉目猙獰,張開了嘴,卻有鮮血從潔白的牙縫間,流淌了出來。</br> 這些鮮血并沒有緩緩流下,而是懸浮在了半空中。</br> 每一滴,都仿佛折射著一個世界。</br> 趙公明原本想要說些狠話,但卻被犬養健舉手投足間露出來的實力給震撼住了。</br> 眼前這人,并非簡單地講講大話而已。</br> 這個人,實力是真的恐怖。</br> 他,或許真的會將東海蓬萊島給踏平去……</br> 想到這里,雙手扶住喉嚨的趙公明感受到了除死亡之外,更深的恐懼。</br> 然而就在這時,有人出現在了場中。</br> 這人是小木匠。</br> 闖入其中的他并沒有急著出手,而是淡淡地說道:“放開這個孩子吧,你我之間的事情,便讓你我之間來解決……”</br> 犬養健聽到,抬起了頭來,打量著小木匠。</br>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錯,但并沒有火花擦出來。</br> 真正的頂尖高手之間,情緒似乎并沒有尋常人那么激烈,反而會更加的溫和一些。</br> 兩人互看一眼,卻是有幾分惺惺相惜的感覺。</br> 犬養健并沒有停下手段,但也沒有加重對趙公明的傷害,而是笑著說道:“你應該知曉,我的立場比我師父要更加激進一些,他的目標是修為的極限,也便是你們中國人口中的天道,而當我的目標,則是帝國楊威,大和民族屹立于世界的民族之林中,正因如此,任何對貴國心有所屬的修行者,都將是我的敵人,更何況是像他這般天資卓絕之輩……來,請你說服我吧,說服我放了他……”</br> 小木匠緩步向前,只說了一句話:“你若死了,這世間之事,與你何干?”</br> 犬養健一愣,隨即放聲大笑了起來。</br> 哈、哈、哈……</br> 他笑得眼淚都快流了出來,渾身都開始顫抖,不過五指收攏,卻是放開了對趙公明的控制,并且手指一抬,那件黑色斗篷卻是飛起,落到了犬養健的身后去。</br> 趙公明感覺施加于自己身上的力量突然收斂,整個人直接跌落在了地上,仿佛重獲新生。</br> 這,就是強者的世界么?</br> 趙公明第一次對自己的認知產生了濃濃的懷疑,而這時小木匠則看了他一眼,淡淡說道:“快走……”</br> 趙公明有點兒暈暈乎乎,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什么?”</br> 小木匠說道:“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lt;/br> 趙公明這時才反應過來,從地上一下子爬了起來,隨后頭也不回地朝著不遠處的一顆大樹跳了過去。</br> 他人如飛鳥,落在了那樹干之上,沒有任何停留,足尖一點,又落到了另外一處地方。</br> 直到這時,他方才膽敢回頭,視野之中,居然出現了四五個身影,散落各處,將剛才他們停留的地方給遙遙扼守著,仿佛布置了天羅地網一般。</br> 這些人大概是得了犬養健的示意,對于趙公明完全不在意,視若無睹,全部都直勾勾地看著犬養健不遠處的小木匠。</br> 瞧見這一幕,趙公明的心頭一陣發緊。</br> 誰是獵人,誰是獵物?</br> 之前的時候,趙公明覺得自己在暗,敵人在明,他們進可攻退可逃,完全不存在任何的問題。</br> 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果然如犬養健所說的一般,太天真了。</br> 犬養健何許人物,怎么可能會不知曉這些呢?</br> 就在趙公明心中慌亂無比的時候,身處場中的小木匠卻顯得十分淡然,就仿佛瞧不見那些隱于林間的敵人一般,平靜地看著面前的犬養健,真誠地說道:“謝謝?!?lt;/br> 犬養健有些驚訝,說道:“這么客氣?”</br> 小木匠說道:“那孩子說白了,不過是來幫忙的而已,他若是因我而死,我會很內疚的……”</br> 他年紀其實不比趙公明大多少,但當他稱趙公明為“孩子”的時候,卻完全不突兀。</br> 犬養健認真地盯著他,然后說道:“說老實話,之前我聽說是你把老五給滅了,我并不信,但現在瞧見你本人,總算是相信了……”</br> 小木匠問:“老五?”</br> 犬養健說道:“就是我五師弟,武修羅山下半藏,你與他在長白山應該見過的……”</br> 原來如此。</br> 武修羅山下半藏,于長白山一役失蹤不見,身處場間的小木匠和戒色和尚自然知曉此人是被神秘的幽瞑擺渡者度化離開,但大部分人卻并不知曉,即便是小木匠與人解釋過了,但很多人以訛傳訛,都認為是被小木匠給擊殺了去……</br> 小木匠本來以為日本人應該知曉此事,畢竟當初雙方的實力相差太大,卻不曾想犬養健居然直接將這口鍋,扣在了自己頭上來。</br> 小木匠笑了笑,沒有說話。</br> 他懶得解釋。</br> 犬養健很是好奇地問道:“話說,你現在的境界,是不是已經抵達了非人之境?”</br> 非人?</br> 小木匠不太清楚日本人對于修行者境界的劃分,但他這些年來的積累與沉淀,卻是已經抵達了通神巔峰,只差一步,便能夠達到“縮神合一”的合神之境。</br> 這合神之境,是當初那位創造《靈霄陰策》的大拿,所能夠知曉的最高境界。</br> 至于終極的“出神之境”,則只存在于想象之中。</br> 天知道能否達到。</br> 小木匠搖頭,說不太懂。</br> 犬養健也懶得與小木匠解釋太多,而是說道:“我與復國社的人聊過了,知曉不久之前在泉城郊外那一場氣勢沖天的戰斗,勝利的那一方是你,所以叫人發了電報回國——此前的時候,我師父知道了你,但并不感興趣,但現如今,我想他或許會有與你見一面的興趣呢……”</br> 小木匠笑了,說道:“你的意思,是我們不用打這一場?”</br> 犬養健說道:“甘先生若是信得過我,束手就擒的話,我可以保證你能夠毫發無損地前往日本,去與我師父相見?!?lt;/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的笑意越發濃郁。</br> 他說道:“不,你師父若想見我,就讓他來找我?!?lt;/br> 犬養健聽到這不敬之語,止不住地眉頭皺起,寒聲說道:“我師父,可是半神……”</br> 小木匠聳了聳肩,說:“我知道,不過如果我把你給宰了,想必他就會屈尊來華,與我好好聊上一聊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