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兒,周豐收猛然回過頭來,瞧見身后不知道什么時候起,卻是浮現(xiàn)出了一團黑色巨影。</br> 那身影仿佛遮蔽了天空一般,他認真打量,卻瞧見半空之上有一對宛如燈籠一般發(fā)光的雙眼,正在居高臨下,凝視著他。</br> 那燈籠之下,卻有長須垂落,凜然的風(fēng)吹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無上威嚴。</br> 還有那物的周身鱗甲,密密麻麻,上面泛著仿佛金屬一般的閃光,讓人的心中有說不出來的敬意。</br> 這……</br> 便是他們一直在追逐的……真龍。</br> 洞庭黑龍。</br> 此物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讓周豐收的雙腿直接就軟了下來,噗通一下跪倒在地,隨后再也沒有能夠抬起頭來。</br> 那龍威浩蕩,恐怖如斯,一旁的小伯溫也有些承擔(dān)不住。</br> 他往后退了兩步,即便是拼命堅持,憑著一口氣撐著不倒下,但身子卻止不住地抖若篩糠,后背也是汗出如漿,仿佛瞧見了之高無上的恐怖……</br> 葉公好龍,講的并不是“表里不一”,而是這真龍乃至高無上之物,即便是目光凝視,都充滿了讓人心顫的威嚴,不敢冒犯。</br> 人類有多渺小,心中就有多恐懼……</br> 即便是顧白果,面對著這一條恍若遮天之云的黑色真龍,都嚇得有些站不住。</br> 唯獨小木匠站在對方的面前,卻顯得十分平靜。</br> 他往前走了兩步,擋在了顧白果的面前。</br> 僅僅是這么一站,他便將那撲面而來的龍威給攔住了,讓顧白果舒緩了一大口的氣。</br> 而隨后,小木匠抬起頭來,與半空之上的黑色真龍對視著。</br> 緊接著他笑了。</br> 這笑容是如此的真誠和坦蕩,充滿了一種老友重逢的愉悅。</br> 就在周豐收與小伯溫嚇得魂飛魄散之時,小木匠動了。</br> 他足尖輕點,人便飛落到了很遠的地方去。</br> 那是一座離島之中最高的小山丘。</br> 而讓小伯溫驚駭?shù)模悄菞l遮蔽了整個調(diào)控的黑龍,身子居然也是一陣游動,緊接著也朝著那邊飛了過去。</br> 黑龍的離開,使得這邊的威壓頓時就減少了許多,那種仿佛泰山壓頂一般的沉重壓力陡然消失,讓小伯溫終于沒有倒下,強撐住了。</br> 不知道為什么,小伯溫的心中,居然涌出了一陣說不出來的自豪來。</br> 我的天,我居然能夠在真龍面前昂然屹立。</br> 這簡直,是太厲害了。</br> 可以吹一輩子。</br> 而瞧著遠處的山頂,從地上爬起來的周豐收則哭喪著臉說道:“這、這到底怎么回事?”</br> 沒有人回答他,因為無論是小伯溫,還是顧白果,都一臉關(guān)切地看著山丘那邊去。</br> 周豐收瞧見那邊并無任何搏斗,似乎都沒有什么動靜,但還是有些忐忑,慌張地問顧白果:“姑娘,那甘爺,他不會有事兒吧?”</br> 雖說他被小木匠在一眾手下面前落了面子,并且給擄到了這兒來,要說心中沒有怨憤,自然是不可能的,但即便如此,他還是希望小木匠能夠活下來。</br> 畢竟那一位要是死了,這洞庭黑龍折返回來,他們也是沒命的……</br> 所以他才會這么說起。</br> 而讓周豐收為之詫異的,是那白衣女子臉上,卻是露出了一抹甜甜地笑容來。</br> 她說道:“你放心,那真龍是不會傷害他的。”</br> “為什么?”</br> 周豐收一臉錯愕,感覺有些不可思議,而更讓他為之錯愕的,是這位白衣女子的回答:“因為啊,他們是朋友啊……”</br> 朋友?</br> 簡單兩個字,直接將周豐收給弄石化了。</br> 這位甘老大跟他們厄德勒的右使,陣王屈陽大人是朋友,他是能夠理解的。</br> 聽說他們是發(fā)小,穿開襠褲一起玩兒的交情。</br> 剛才傻不愣登往那無底洞里跳的陣王李道子是他的朋友,這個也能夠理解。</br> 畢竟有本事的人湊在一堆,并不奇怪。</br> 但是……</br> 這條洞庭黑龍,跟甘老大也是朋友……</br> 這讓他怎么能理解?</br> 我的媽呀,難道你家這位甘墨甘十三,是鴻鈞道人投胎轉(zhuǎn)世么?</br> 怎么就知交遍天下了?</br> 周豐收心中震撼,卻不知道該如何反駁,因為瞧遠處那山丘之上的情形,那一人一龍,居然是真的在認真地交流。</br> 那架勢,完全沒有想要打起來的樣子呢……</br> 而另外一邊,那小伯溫劉奇瑞也有點兒忍不住心中的驚駭,感慨地說道:“想不到啊,想不到,足足一個多月,無數(shù)豪雄在這洞庭湖邊找尋,差點兒將東西兩個湖數(shù)十個縣都給掀個底朝天了,愣是沒有人瞧見一眼,今天卻被我們給撞到了……”</br> 周豐收忍不住說道:“對呀,對呀,想不到那洞庭黑龍,竟然一直都在這里。”</br> 小伯溫感慨地說道:“那幫奔波忙碌之人,做夢都想不到,事情竟然會是這樣吧——這世間的確存在有真龍,只不過它們的智慧,或許比人類還要高明,并不是任他們擺布的……”</br> 兩人說著話,完全沒想到自己在此之前,跟口中的那幫人其實是一伙兒的。</br> 不過即便是想到了,他們此刻也打消了所有貪戀的念頭。</br> 只有真正見到過真龍之時,方才會感受到什么叫做無力。</br> 更何況,那洞庭黑龍,與這位甘爺還是朋友。</br> 嘖、嘖、嘖……</br> 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想到這里,相互看了一眼,都感覺到三觀都給刷新了。</br> 差不多一刻鐘左右,那山丘之上傳來一陣雷鳴之聲,卻瞧見那巨大無匹的真龍一個翻身,卻是消失不見了去。</br> 小木匠則踏風(fēng)而來,落到了幾人的面前。</br> 他沒有與周豐收、小伯溫聊太多,而是說道:“你們回去吧,出去告訴那些還有虛妄貪婪之心的人們,說洞庭黑龍是我朋友,誰要是想對它不利,執(zhí)意擒龍,便先來過我這一關(guān)——我會在這兒暫居一段時間,任何人想要找死,隨時恭候……”</br> 兩人如蒙大赦,與小木匠拱手,隨后告別。</br> 瞧著這兩人離去,顧白果走上前來,問:“姐夫,那黑龍,便是當(dāng)年在你身上停留的那一條?”</br> 小木匠點了點頭,說道:“對,當(dāng)年它遇到了劫數(shù),落了難,想不到這么多年過去了,它居然有了那么多的際遇,變成了這般模樣……”</br> 又是故人重逢,仔細想一想,這世間其實并不算大。</br> 當(dāng)然,一切都是相對的。</br> 如果小木匠當(dāng)初分別之后,并無任何進步,窩在一個小鎮(zhèn)子里碌碌無為,只怕未必能夠與這黑龍重逢。</br> 所以,你得往上走,才會路越走越寬。</br> 世間凡人無數(shù),站在頂端的,卻永遠都只有那么一小撮人。</br> 顧白果又問:“你們到底都聊了些什么?”</br> 小木匠說道:“聊了一些分別之后的事情,又聊了一些世間的道理,以及修行的真諦,還有就是這一處無垢洞的盡頭,到底是哪里……”</br> 顧白果問:“哦,對呀,它既然是從那里出來的,能不能拜托它幫個忙,帶著我們?nèi)フ夷愕哪莾蓚€朋友?”</br> 小木匠搖頭,說道:“不行。”</br> 顧白果很是驚訝:“為什么?”</br> 小木匠說道:“你還記得我們通過魯班尺,去過的那個秘境吧?”</br> 顧白果點頭,說:“當(dāng)然知道,怎么了?”</br> 小木匠指著這黑黝黝的洞子,說道:“這地洞往下,是一處混亂無序的復(fù)雜空間,不但有大量的空間碎片,還有時空亂流,除了連通黑龍所來的地方之外,還通向許多不可知的地方,甚至還能夠落到不同的時間線去……”</br> 顧白果聽懂了,有些猶豫地問道:“所以?”</br> 小木匠嘆了一口氣,說道:“有的人,可能一輩子都沒辦法再見了……”</br> 顧白果問:“那我們怎么辦?離開這里嗎?”</br> 小木匠搖頭,說道:“不,我會在這兒結(jié)廬而居,等等看——雖說他們生還回來的幾率幾乎為零,但這世間之事,從來都不是絕對的,要萬一還有希望呢?如果他們能夠回來的話,我希望他們瞧見的第一個人,會是我……”</br> 小木匠雖然不會隨著他們一起去冒險,但卻希望,能夠成為等待的那一個人。</br> 有時候,等待,也是一種無聲的力量。</br> ********</br> 無盡的黑暗中,有一個男人低著頭,迎著狂風(fēng)而行。</br> 在他的身后,那腳印一直蔓延,仿佛落到了天邊去。</br> 不是大雪,卻幾乎一樣。</br> 在這樣近乎于死寂的空間之中,時間已經(jīng)失去了意義,男人不知道自己這樣前行,到底過了多少天,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夠堅持多久。</br> 他只知道一件事情,那便是自己如果停下來的話,很有可能就會倒在地上,并且永遠地失去了意識。</br> 隨后,便是無盡的黑暗,以及死亡……</br> 他不怕死亡。</br> 從來不怕。</br> 但他心中還是有執(zhí)念的,生怕自己就這樣毫無意義的死去。</br> 他無數(shù)次的告訴自己,老子生于這世間,就是要驚天動地,讓每一個人都另眼相看,震撼無比的。</br> 他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般默默無聞的倒下。</br> 十年之后,幾十年之后,沒有人會再談及到他的名字,甚至沒有人在乎他曾經(jīng)來到過這個世界……</br> 但是,前路實在是太漫長了,什么時候,是盡頭呢?</br> 我,是否能堅持住呢?</br> 就在他即將堅持不住的時候,突然間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人影。</br> 一開始,他還以為是幻覺,然而擦了幾次眼睛之后,他卻是終于笑了起來,隨后喊道:“嘿,你個雜毛,怎么也在這里?”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