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br> 李夢生面沉如水,目光噴火,一下子就變得很是兇悍的樣子來,完全沒有平日里恬淡冷漠的模樣。</br> 幽瞑擺渡者瞧著這個面冷心熱的青衣道士,嘆了一聲,說道:“你在此間也待了一段時間了,再繼續下去的話,恐怕身體也會變成他那樣了——那鳳凰血脈只有一份,你說到底是給你好呢,還是給他?”</br> 簡單一句話,直接就打消了李夢生的所有想法。</br> 他沉默了一會兒,點頭說道:“好的,我知道了。”</br> 幽瞑擺渡者對李夢生和屈陽說道:“你們先跟我走,我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等得到那一位的批準之后,我先送李夢生你返回人世間,隨后將屈陽你送到那一處去——你去了那兒,能不能繼承鳳凰血脈,這個全憑你的本事了,我可插手不得,知道么?”</br> 他說話間,就要帶兩人離開,而就在這時,屈孟虎卻突然開口問道:“等等,船夫哥,我還有一件事情要問你。”</br> 幽瞑擺渡者抬頭,說:“你講,我能解答的,都與你說;至于不能告訴你們的,也請兩位諒解。”</br> 屈孟虎與李夢生互看了一眼,隨后說道:“船夫哥你游走于陰陽兩界之間,想必對此間許多事兒都清楚,那我多嘴問你一句,有一個兄弟伙,他跟我一起掉下這鬼地方來的,結果卻不知所蹤了去,不曉得你知不知道他在哪里?是死是活?”</br> 聽到這話兒,幽瞑擺渡者陷入了沉默之中,一直沒有說話。</br> 屈孟虎以為惹惱了這位爺,當下也是小心地說道:“這……船夫哥你這是不方便說,對嗎?不要緊不要緊,你就當我沒問……”</br> 這時幽瞑擺渡者卻開口說道:“洛十八此人的來歷十分復雜,是個身上背負著大氣運,逆天改命之人,即便是我,對他也是一知半解,如看迷霧,所以實在沒辦法給你解釋太多;不過我可以告訴你一個肯定的答案,那便是他并沒有跟你一起來到此間,至于去了哪里……”</br> 他停頓了一下,苦笑著說道:“我也不知道。”</br> 旁邊的李夢生問道:“總之他還活著,對吧?”</br> 幽瞑擺渡者點頭,說道:“現在應該是的——兩位,洛十八此人遠比你們想象的要更加復雜,我受限于規則之力,沒辦法評論太多,抱歉……”</br> 聽到這話兒,屈孟虎與李夢生互看一眼,沒有在多說什么。</br> 不過某些小心思,卻是在他們的心中滋生出來。</br> 特別是屈孟虎……</br> 我拿你當兄弟,你特么的還藏著這么深——小樣兒,有朝一日,若你落在我的手里,哼哼哼……</br> *********</br> 呼……</br> 小木匠從夢中驚醒,隨后下了床來,推窗望月,看著遠處的那一輪圓月,不知道為什么,心中有一股說不出來的煩躁。</br> 今夜與昨夜一般,除了月有陰晴圓缺之外,并無別般不同。</br> 但他的心中,卻有著一種很難受的郁積,難以抒發。</br> 他回過頭來,看了一眼床榻上酣睡的女子,走過去,將被子蓋住那雪白如牛乳一般的肢體,隨后悄無聲息地踱步,走到了院子里的無垢洞邊來。</br> 他打量著那深邃的洞子,看著里面黝黝的黑暗,聽著下方傳來的呼呼風聲……</br> 一時之間,竟然癡了。</br> 他突然想,如果自己不需要去面對那涼宮御的話,是不是已經如同李夢生一般,義無反顧地跳進了那洞子里去?</br> 應該會吧。</br> 即便洞子底下,就是那無盡的深淵,甚至是死亡的,但對于他而言,完全不會有半分恐懼與害怕。</br> 修行到這一步,小木匠對于這世間的許多事情,都已經如水晶那般玲瓏剔透,旁遮無礙了。</br> 只可惜,他終究還是沒有辦法下去。</br> 即便那下面,有他在這世間最重視之人的下落,也同樣如此。</br> 他只能在這兒被動地等待著,即便知曉那希望無比渺茫,甚至幾乎接近于零。</br> 他曾經對過來“負荊請罪”的麻衣劉說過,他已經不在乎這世間的一切,也掙脫了命運的束縛……</br> 但事實上,他終究做不到那般的灑脫。</br> 這世間的無數事情,都化作了千絲萬縷的線頭,最終將他給束縛于此。</br> 可以想象得到,在與涼宮御決戰之前,他沒辦法去做那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br> 他被這一場宿命的對決給牽絆住了。</br> 這么想著,他竟然有那么一絲的期待,想著這一場決斗能夠提前到來。</br> 即便此時此刻的他,對迎戰涼宮御,幾乎沒有任何的把握。</br> 三七開,這是他的實話。</br> 小木匠對戒色大師這位人生道路上的“導師”,并沒有任何的保留……</br> 只是,很多的事情,自己明知道它在發生,而自己卻沒有辦法去參與,就會感覺到很沮喪,甚至有點兒豁出去、不管不顧的沖動啊。</br> 小木匠盯著那洞中良久,最終還是沒有選擇沖動,而是走到了一旁,摸出了那一整套的木雕工具來。</br> 他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那木雕之上去。</br> 之前只是粗略地輪廓,而現在,則是精雕細刻,力求將三絕的神態,真實地還原出來……</br> 所以小木匠的每一刀落下,都顯得十分遲緩。</br> 有時他一刻鐘,都保持著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br> 靜心、寧神、然后入道。</br> 這三尊木雕,便是小木匠的“道”,而這個過程,便是他的合道之法……</br> 的確,正如同李夢生當初所想的一般,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有人靠的是符箓,有人靠的是法陣,有人靠的是巫蠱,而小木匠……</br> 不忘初心,大匠如山。</br> 這便是他的道。</br> 不遠處,裹著薄被,露出細嫩瑩白如嬰兒一般圓潤肩頭的顧白果,看著在黑暗中雕琢天下三絕的小木匠,雙目迷醉,俏臉緋紅。</br> 她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他的魅力,仿佛全世界一般,讓人忍不住沉淪其間去,無法自拔……</br> 一夜無話。</br> 有過了幾日,離島之上,又來了一個人。</br> 那是一個胖乎乎的大和尚,看上去無比親切和善,只不過臉上再也沒有了往日笑容,反倒是多了許多愁苦。</br> 大和尚瞇眼打量了一下島邊眾人,隨后目光落到了一個穿了件破爛青衣、身形佝僂的道人那兒去。</br> 他能夠瞧得出那人是故意弓著身子,而且還易容變形,看上去人畜無害的樣子。</br> 那是個高手,而且還是一流的頂尖之人。</br> 這樣的人,蹲在這兒,想要干什么呢?</br> 大和尚瞧了一眼,卻沒有去深究,而是一甩大袖,往著林中走去。</br> 旁人瞧見這胖大和尚大大咧咧地往林子里走,忍不住嘲弄起來,說這個吃了不少豬潲水的和尚,看著肥頭大耳的,卻沒有個心眼兒,真當這兒是自家門呢,想進就進?</br> 哼,等著吧,一會兒就要給人扔出來了……</br> 有人頗為貪婪地說道:“瞧那和尚的袈裟,還有脖子上掛著的檀香串珠,都是上等貨色,回頭他給人當做死狗一樣扔出來,咱們摸了,問題不大吧?”</br> 就在這幫人謀算著的時候,有人開口說道:“呵呵呵,你們打得如意算盤,居然敢動戒色大師?”</br> “戒色大師?”</br> 聽到這名頭,眾人頓時就蔫吧了。</br> 佛門第一猛人,這名頭,誰特么吃了豹子膽,敢惹他啊?</br> 更何況,此人與那魯班圣手,似乎是朋友呢……</br> 離島岸邊一眾人等心思各異,而戒色大師則穿林而過,最終來到了那山下的小院子前來。</br> 這一路沒有了顧白果的幻境迷重,自然是輕而易舉。</br> 戒色大師走到小院跟前,顧白果迎了上來,朝他行禮,并且招呼著。</br> 大和尚與顧白果算是舊識,此刻瞧見小妮子眉目張開,除了少女的稚嫩清純之外,又多了許多說不出來的萬種風情,忍不住調笑道:“你們這段時間,過得倒也逍遙啊?”</br> 顧白果吃不得這花和尚的調笑,面紅耳赤地說道:“大師過來,有何吩咐?”</br> 大和尚問道:“十三在這里么?”</br> 顧白果領著大和尚進了院子,隨后指著站在木雕之前,手持刻刀的小木匠說道:“喏,在這兒呢,一動也不動,就跟丟了魂兒一樣……”</br> 她說得滿不在乎,但話語卻很是輕微,生怕吵到了小木匠。</br> 戒色大師是修行行家,而且禪修的境界,向來高人一等,自然知曉小木匠此刻的狀態,正是某種玄之又玄的境地。</br> 他也不敢過去打擾,而是低聲問道:“他這樣,多少天了?”</br> 顧白果說道:“好幾天了,不吃不喝的,要不是偶爾落下一兩刀,我都以為他丟了魂呢。”</br> 戒色大師瞧見,許久都沒說話。</br> 顧白果這時又問道:“大師,您親自過來,可有要事?”</br> 戒色大師看了看小木匠,猶豫了許久,這才低聲說道:“三天之前,涼宮御下了戰帖,邀十三東海一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