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道子!</br> 李……道……子!</br> 天下三絕,符王李道子?。?!</br> 當(dāng)劉勛跌倒在地,桌上的碗兒碟兒砸落,湯湯水水澆落滿頭的時候,原本熱鬧哄哄的酒館,除了抽涼氣的響聲之外,一時之間,居然寂靜無聲,再無任何的動靜。</br> 足足過了七八秒鐘的時間,終于有人回過神來,卻是祥順酒館的鎮(zhèn)場高手,青幫紅棍馬明德站了出來。</br> 他顯然是認(rèn)識李道子的,走上前來,拱手行禮:“見過符王!請問您……”</br> 李道子左右打量一圈,目光卻是落到了楊波這邊來。</br> 畢竟這會兒酒館熱鬧哄哄的,座位比較少,放眼望去,也就楊波對面有一空位。</br> 瞧見這兒,李道子問那馬紅棍道:“那兒可有人?”</br> 馬紅棍連忙搖頭,說沒有,沒有。</br> 李道子說道:“那好,給我隨便上壺茶,另外弄點兒素糕點吧……”</br> 他卻是將這兇名赫赫的青幫雙花紅棍,當(dāng)做了酒館的店小二,直接點起了菜來。</br> 偏偏這平日里能雙手生撕猛虎的紅棍,居然沒有半分違和地點了點頭,還幫李道子引起了路來,一路來到了楊波的對面來。</br> 等人到了跟前,楊波這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將桌面清理一下,不讓自己的盤碟太占地方。</br> 要不是擔(dān)心太過夸張,他甚至想要將這盤碟都給疊在一塊兒去。</br> 李道子瞧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平靜地坐下。</br> 這會兒酒館里的眾人也終于反應(yīng)了過來,那位剛才還大肆詆毀小木匠的滿清遺老劉勛不敢停留,從地上爬起來之后,匆匆去柜臺結(jié)了賬,然后就離開了,生怕晚上半秒鐘,就要給那符王惦記著,直接給弄死去。m.</br> 而其他人沒有太過出格,所以倒也沒有選擇離開,只是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邊的李道子。</br> 有人仔細(xì)地打量著,試圖分辨這道人的真假,也有人只聞其名聲,沒見過真人,此番難得一見,所以忍不住多瞧兩眼,也好日后與人吹牛逼的時候,有個說辭。</br> 當(dāng)然,也有人膽兒挺大的,開始與旁人議論起來。</br> 對于這些人的議論,李道子完全沒有在意,等那馬紅棍客串跑堂的,過來給上了一壺店主珍藏的頂級碧螺春,又端了一堆素果子、茶點之類的,他居然完全沒有客氣的意思,直接伸手過來,抓著那豆沙擂沙圓就往嘴里塞,看著就好像是很久沒有正經(jīng)兒吃過東西的樣子……</br> 旁人這才瞧見,眼前這位冷臉道人,身上臟不拉幾的,也不知道打哪兒過來的呢。</br> 馬紅棍上了一堆,然后陪著笑說道:“你看還需要些什么嗎?”</br> 李道子指著桌子上這堆精致茶點,說道:“弄點填肚子的饅頭來,這個有點兒不頂餓……”</br> 呃……</br> 馬紅棍要不是見過李道子的畫像,還真的有點兒懷疑眼前這人,是個冒牌貨呢。</br> 他應(yīng)聲離開,而這個時候,一個自覺在這十里洋行頗有些威名的老者走了過來,朝著那李道子拱手行禮,隨后問道:“在下威虎堂常遠(yuǎn)山,見過符王——不知道你剛才所說的話,可是真的?那位魯班圣手甘先生,一定會迎戰(zhàn)涼宮御?”</br> 李道子拿著桌上的茶點狼吞虎咽,看著完全不像是個得道高人,聽到這問話,他停下動作,喝了一口熱茶,然后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說道:“對?!?lt;/br> 他只講了簡單一個字,便沒有再多言,表現(xiàn)出了一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態(tài)度。</br> 果然,符王李道子與傳說中的一般,是個不喜交際的高冷之人。</br> 不過那威虎堂的常遠(yuǎn)山顯然并不滿足這簡單的一句回答,忍不住又問道:“您是怎么知曉的?可是有見過甘先生本人?我聽人說他之前在那洞庭湖的離島之上,修筑了一個小院子,但后來卻人去樓空,不知去處,不知道您最近,可有與他見過面?”</br> 這話兒算是問到了旁觀眾人的心坎里去了,所以幾乎所有人都朝著李道子這邊望了過來,期待著他的回答。</br> 然而讓這些人失望的,是李道子搖了搖頭,說道:“我沒見過他?!?lt;/br> 有一個馬臉年輕人聽到,忍不住站了出來,問道:“你沒見過他?那你怎么知道他一定會來赴約?”</br> 這人一挑頭,立刻就有人耐不住了,即便是有符王的名聲在,但還是抵不住心中的好奇,說道:“對呀,您知道他到底在哪兒不?為什么不應(yīng)戰(zhàn)?您知不知道,如果他不接下這戰(zhàn)帖的話,那日本半神涼宮御就要帶著日本鬼武神社的一大票高手,來到咱們魔都的十里洋行來,斬下三萬顆頭顱,祭奠他的大徒弟犬養(yǎng)健,然后還要踏破咱們中國的天下宗門……”</br> “對呀,對呀,咱們魔都人民招誰惹誰了,平白無故受著冤屈,遭此一劫?”</br> “他魯班圣手干嘛不站出來啊,是怕了么?”</br> ……</br> 人便是這樣,都有從眾心理的,一開始怯于符王李道子的赫赫威名,所以都不敢說話,甚至大氣都不敢喘,結(jié)果一旦有人站出來,說了兩句,便感受到了法不責(zé)眾的氣氛,你一言我一語,竹筒倒豆子一般,把心里的話都說了出來。</br> 一開始的時候,這些話還都是客氣的打聽與問候,但總有一些家伙喜歡插嘴,說一兩句難聽的,就變成了責(zé)問來。</br> 就好像是弦繃太久了,一下子斷了似的。</br> 一時之間,小酒館里又恢復(fù)了先前的熱鬧,甚至比之前要更加喧鬧許多。</br> 而身處于暴風(fēng)眼之中的李道子卻沒有任何反應(yīng),他居然又伸手過去,吃起了桌子上的茶點來。</br> 沒一會兒,八碟茶點全部落了肚。</br> 楊波瞧見他意猶未盡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卻是將自己面前的茴香豆和鹽水毛豆推到了對方面前去,并且做了一個“請”的手勢。</br> 李道子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br> 楊波想起了之前聽過的江湖傳言,知道眼前這一位,與十三哥的關(guān)系很是不錯,于是開口說道:“在下江陰幫二把頭楊波,是甘墨甘十三的小兄弟,承蒙他恩惠,把我從南通州一小鎮(zhèn)子里帶到了這上海灘來,又幫忙引薦給杜先生當(dāng)?shù)茏?,這才有了今天的身份地位……”</br> 他簡單解釋了一下,李道子點了點頭,說道:“很好。”</br> 他也沒有再說什么,卻是伸手過來,抓著那茴香豆往嘴里送去,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br> 李道子冷漠的態(tài)度,讓原本有些慷慨激昂的眾人變得冷靜下來,而剛才與劉勛對峙的年輕人邊八郎則對那些人喊道:“你們吵什么?有這本事吵,還不如留些力氣,等涼宮御來了,去跟那幫日本高手死磕啊——你們敢嗎?”</br> 這話兒一說出來,立刻有人站了出來,冷冷說道:“真當(dāng)阿拉魔都人沒有硬漢子?告訴你,如果到時候涼宮御真的帶人來了,我薛丁三雖然手段不行,但絕對是那三萬人里面的一個!”</br> 旁邊有血性的男兒紛紛站了出來:“對,我也是一個?!?lt;/br> “我也是!”</br> “我算一個……”</br> 瞧見這些人怒目圓睜的樣子,李道子突然間笑了,對楊波說道:“你覺得,甘十三他會來么?”</br> 楊波聽了,無比自豪地說道:“當(dāng)然會來,我十三哥是何等人物,怎么可能會害怕,避而不見?但凡認(rèn)識他的人,都知曉這一點,那些唧唧歪歪的聒噪之人,只是對我十三哥不了解而已。”</br> 十三哥!</br> 當(dāng)楊波喊出這個稱呼的時候,感覺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在舒張,仿佛靈魂都得到升華了一般。</br> 與有榮焉,對,就是這種感覺。</br> 李道子說道:“他們不信,那怎么辦?”</br> 楊波斬釘截鐵地說道:“十三哥不需要他們相信?!?lt;/br> 李道子又問:“可是,他即將為了他們而戰(zhàn),甚至?xí)廊??!?lt;/br> 楊波心中莫名涌出了一股情緒來,雙目通紅,咬牙說道:“十三哥不在乎,他曾經(jīng)告訴我——生而卑微,并不是一種錯;不被人理解,也不是一種錯……一代人做一代人的事情,做好自己的事情,又何必管別人怎么說?”</br> 李道子聽了,終于笑了起來。</br> 他將杯中的茶斟滿,然后朝著這個甚至都沒有入門的小角色舉杯,說道:“敬卑微?!?lt;/br> 楊波的心中涌出了一種難以言敘的激動來。</br> 他雙目通紅,端起酒杯,說道:“敬甘墨?!?lt;/br> 這回,他沒有再喊“十三哥”。</br> 甘墨。</br> 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br> 一個即將要為了天下人,去赴死的男人之名。</br> 或許沒有多少人愿意相信他。</br> 但總有人相信。</br> 譬如李道子,也譬如楊波……</br> 或者……</br> 兩人舉杯飲盡之后,從后門那邊,由馬紅棍領(lǐng)了一個胖大和尚,走了進(jìn)來。</br> 眾人瞧見,全都震驚了。</br> 佛門第一猛人。</br> 戒色。</br> 他,也來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nèi)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jīng)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yuǎn),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fēng)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yuǎn)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yuǎn)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fēng)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nèi)。</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