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完全是一臉茫然,因為他對于自己一行人走后,又來了一人的這事兒,根本不了解,所以并不清楚這里面的緣由。</br> 他的表情不似作偽,表俊輝看在眼里,不由得嘆了一口氣,又問道:“你平日里行走西南,可曾聽說過世上有一人,自號‘南海劍魔’來著?”</br> 小木匠說道:“南海?是南海觀世音的南海么?”</br> 表俊輝點頭,說對。</br> 小木匠說道:“南海的人,怎么會跑到咱西南渝城來呢?”</br> 表俊輝聽到,一臉郁悶,心想著我若是知曉此事,又何必來問你呢?</br> 適逢大變,他一肚子的情緒,但在小木匠跟前,卻多少還得收斂一些——倒也不是說怕了,而是知曉這人與袍哥會關系密切,此刻身處于渝城之地,即便是在城外,都要給袍哥會一些面子,不要太過于激進。</br> 他又與小木匠聊了幾句,然后準備告辭,正在這時,卻來了一個幫眾,在表俊輝跟前,附耳言語了幾句。</br> 表俊輝一開始還并不在意,然而聽完之后,卻是一臉狐疑地看著小木匠。</br> 他的雙眼之中,有銳利的光芒,宛如鋼針一般,扎得人難受。</br> 小木匠不知道那人跟他說了些什么,過了一會兒,表俊輝揮手,讓那人退下,然后走上前一步,對小木匠詢問道:“我聽村子里的人說,你們分別是四人進村,其中有一人,似乎有些行動不太方便?”</br> 啊?</br> 聽到這話兒,小木匠的心頓時就是“咯噔”一下,明白了表俊輝態度前后變化的原因。</br> 壞事了。</br> 這幫人之所以出現在這荒郊野嶺里,最開始的原因,卻是因為江老二刺殺了他們連云十二水寨里面的一位大人物。</br> 而在這個過程中,江老二身受重傷,被他和顧白果救下。</br> 如果被這幫人知曉自己救了江老二,那么先前的一切溫情脈脈就不再出現。</br> 取而代之的,則是殘忍的廝殺。</br> 只是,憑著這幾個人,能夠敵得過面前這幫連云十二水寨的人么?</br> 小木匠心中直打鼓,表面上卻顯得很淡定。</br> 這淡定不只是強大的內心,而且還源自于魯大曾經的言傳身教,以及他對于屈孟虎那位童年摯友下意識的模仿。</br> 這讓小木匠從一個師父跟前的小跟班、小學徒,迅速成長起來。</br> 他點頭,說對。</br> 表俊輝這回沒有太過于客氣了,開口說道:“我想見見,可以么?”</br> 小木匠說當然。</br> 表俊輝跟著他往屋子里面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那人是干嘛的,怎么受的傷呢?”</br> 小木匠說道:“他是湖州會館蘇三爺派來保護蘇小姐的保鏢,之所以受傷,是去打獵的時候,沒有熟悉路況,跌到陷阱里去而已……”</br> 說完話,他攔在了門口,對表俊輝,以及后面一行人說道:“稍等。”</br> 表俊輝后面的幾人,手下意識地往腰后摸去,反應十分激烈,而表俊輝則皺了一下眉頭,問道:“怎么?”</br> 小木匠不去看后面殺氣騰騰的幾位,而是理所當然地說道:“不好意思了,表當家,屋內有女眷,貿然闖入,不太符合規矩,我通告一聲,等她們整理好了,你們方才能夠進去。”</br> 表俊輝后面一個幫眾喊道:“若是人跑了,那又如何?”</br> 小木匠表現得很是堅決果斷:“我在這兒呢。”</br> 他攔在門口,一夫當關,萬夫莫開,這氣勢讓表俊輝有些為難,他手握緊之后,又松開了。</br> 沒有人知道他腦子里想著什么,不過他的拳頭松開之后,又揚了起來。</br> 他開口說道:“圍住屋子。”</br> 連云十二水寨的人聞訊,立刻散開,將這簡陋的農家小屋給圍住,不給任何逃脫的機會。</br> 過了片刻,屋子里的門被推開,顧白果出現,瞧著外面這一堆人,笑嘻嘻地說道:“喲呵,這是干嘛呢?”</br> 小木匠跟表俊輝介紹:“這是我未過門妻子的妹妹。”</br> 隨后他一本正經地對顧白果說道:“這是連云十二水寨里清風寨的三當家,還是昨天那事情,不過咱被人懷疑了,說蘇小姐那保鏢身上帶傷,會不會跟那事兒有關呢?”</br> 顧白果聽到,居然直接將門給打開,大大方方地說道:“嗨,我還以為是什么事情呢,進來吧。”</br> 小木匠不知道里面什么情況,但對顧白果這鬼機靈卻十分信任。</br> 但信任歸信任,江老二這事兒該怎么辦,他心理也是極為忐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所以下意識地搶占位置,防止突發事情出現,自己也好反應過來。</br> 結果一眾人等進了屋,瞧見蘇慈文坐在土床上,而江老二則站在旁邊,雙手垂立,一副恭恭敬敬的樣子。</br> 表俊輝有些意外。</br> 他打量著房間里面的境況,又左右巡視,而這時,小木匠適時上前,跟他介紹起來:“這位就是湖州會館的蘇小姐,旁邊這位,是她的保鏢。”</br> 接著他又用同樣的語氣,與蘇慈文做介紹。</br> 表俊輝先是貪婪地打量了一眼蘇慈文,想起湖州會館的實力,這才勉強將目光移到了旁邊的那保鏢身上來。</br> 他先前得到的消息,是刺殺白紙扇的那個殺手身受重傷,行動受限,估計是活不久了,然而此刻瞧見面前這保鏢,卻是臉色如常,并沒有太多的異樣。</br> 光這一樣,他都已經知曉自己可能錯了,但既然已經弄到了如今的局面,他也不愿意落了連云十二水寨的威風,于是板著臉對那保鏢說道:“聽村民說你來的時候,有些行動不便?”</br> 那保鏢平靜地說道:“掉到了坑里去,崴到了腳而已。”</br> 表俊輝沉默了一下,回過頭來,看了一眼羅小黑。</br> 那家伙是少數幾個見過兇手身影的人。</br> 然而昨日天黑,視線有限,面對著此刻挺直腰桿的那保鏢,羅小黑也是把握不準,只有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br> 表俊輝只好說道:“能給我看一眼你的后背么?”</br> 保鏢抬頭,問:“什么意思?”</br> 表俊輝臉上沒有一點兒表情,緩緩說道:“沒什么意思,就看一眼。”</br> 那兇手的后背,中了白紙扇的一記火云掌。</br> 白紙扇在連云十二水寨里面,拿手的絕技便是火云掌,這一掌下去,傷及內臟,熱力難消,中了火毒,最終傷者會感覺渾身發熱,宛如火烤,脫水而死,而那掌印處紅顏如血,十分醒目,能夠一眼辨識。</br> 保鏢聽了,冷著臉說道:“憑什么給你們看?”</br> 這話兒一說出來,屋子里的氣氛頓時就緊張了起來,而這時,蘇小姐卻說道:“我不喜歡人多,趕緊弄完,打發走了。”</br> 這時那保鏢方才不情不愿地往前走來,隨后轉身過去,將上衣脫下。</br> 這衣服一脫,表俊輝沒有瞧見艷紅的手掌印,只瞧見一片烏黑的淤痕——那淤痕很有趣,從左肩一直蔓延到了后腰處,模樣凝聚,卻仿佛一把烏黑色的長劍。</br> 他脫口而問:“這是什么?”</br> 保鏢很是高冷:“管得著么?”</br> 旁邊幾人頓時惱怒,而表俊輝卻攔住了手下,對小木匠說道:“今日多有打擾,改日有緣相聚,一起喝酒。”</br> 小木匠點頭,說不妨事的。</br> 表俊輝帶人退出了屋子,又叮囑了小木匠一句:“這一片地方有些邪性,而且十分危險,還請小心。”</br> 小木匠拱手,說多謝關心。</br> 目送這幫人離開,他方才松了一口氣,回了屋子里來,問江老二:“你的傷勢全好了?”</br> 那個昨天夜里差口氣死透的男人搖了搖頭,說道:“還有點兒,不過昨日我師父用劍氣將我體內的火毒與淤血逼出,傷勢頓時就好了大半,又經過小果兒的調養,這幾天應該沒問題了。”</br> 嘿,這“師父”倒是叫得順口。</br> 小木匠知曉倘若不是那莫道長出手,只怕今天事兒就麻煩了。</br> 他坐下來,歇了口氣,顧白果還過來幫著把額頭的汗水擦了,小木匠說起那幫人來的事兒,以及重重疑點。</br> 顧白果說人來的時候,里面就聽到了。</br> 不過也得虧他拖延時間,要不然大家伙兒也未必有先前的鎮定。</br> 經歷此事,大家的關系反而親近了一些,談論聊天的時候,也沒有了最開始的生疏和敵對,畢竟大家伙兒都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現在,大家都站在了同一個戰壕里了。</br> 又或者,我們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br> 連云十二水寨的盤查,讓臨時湊在一起的四人組變得團結起來,連嬌氣的蘇慈文小姐也都不再抱怨連連。</br> 大家在這個不知名的小山村里又待了兩日,等到第三日傍晚的時候,小木匠與顧白果籌謀之事已經差不多到了收網之時。</br> 兩人晚飯后洗碗的時候,對了眼色,準備子夜時行動。</br> 為此顧白果還拉著江老二去村口大榕樹下“玩兒”,院子里就剩下小木匠與蘇小姐兩人。</br> 蘇小姐還沉浸在與情郎長長久久的憧憬中,與小木匠聊著話兒,小木匠心里有事,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話,虎皮肥貓在屋頂伸展著手腳,時不時“喵嗚”一聲叫著。</br> 夕陽西下,霞光灑落,突然間,一股濃烈的血腥之氣,從村東頭飄了過來。</br> 小木匠很是意外,他轉頭望去,什么也沒有瞧見。</br> 但他卻感覺到,一股肅殺之氣,已然沖天而起。</br> 轟隆一聲響,雨滴落下。</br> 變天了。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