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吳??嘉庚）</br> 這兒應該是袍哥會進城的一條秘密通道，畢竟雖說袍哥會在渝城勢大，但終究還是有對頭，和名義上的政府，許多事情，并不能太過于公開。</br> 小木匠躺在夾層中，懷里的虎皮肥貓因為擁擠而不斷地扭動著身子。</br> 好在夾層里的孔洞足夠，呼吸倒還算順暢。</br> 上面的豆腐都是新出爐不久的，還帶著絲絲熱氣，落入小木匠鼻中，肚子都忍不住咕咕叫了起來。</br> 黃老七與小木匠確定之后，又與人交流幾句，隨后開始趕著牛車離開。</br> 同行的有兩人，一個是豆腐坊趕車的伙計，另外一個，便是黃老七。</br> 這兩人趕著牛車，沿著小路往前，過了幾里，走上了大路，而周圍的人也越來越多了起來。</br> 小木匠藏身于夾層之中，路況不太好，那牛車又緩慢，如此一搖一晃，一開始還不太適應，到了后來，適應了，便舒服起來，仿佛躺在搖籃之中一般，再加上小木匠昨夜沒怎么睡覺，天沒亮又一直趕路，故而瞌睡就上來了。</br> 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他肯定不能睡，便閉上了眼睛，讓自己平靜下來，權且當做休息。</br> 走了不知道有多久，小木匠感覺路又變得陡了些，搖搖晃晃的，而周圍的人聲、車聲也小了，讓小木匠有些奇怪。</br> 他想了想，還是敲了敲車木板。</br> 叩、叩叩……</br> 按照先前與黃老七的約定，小木匠一長兩短，敲了三回，終于聽到了黃老七的回應：“甘爺，咋了？”</br> 小木匠問道：“我聽這動靜，怎么不是進城啊？”</br> 黃老七“啊”的應了一聲，然后回答道：“嗨，別提了，剛才前邊兒在行軍，也不知道哪兒的隊伍，咱們這些人，再兇也兇不過當兵的啊，怕惹事，就抄了小道，也是為了避開那幫臭當兵的——沒事兒，您歇一會兒，到了地方，我叫你就是了。”</br> 現如今的年月，都說是“匪過如梳，兵過如篦，官過如剃“，兵匪是一家，尋常老百姓，碰到這當兵的，能躲遠點兒，就躲遠點兒。</br> 您真要是不服氣，人家直接把您在車上的豆腐都給“征用”，那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的。</br> 黃老七的解釋合情合理，小木匠沒有再說話，繼續閉上了眼睛。</br> 然而行進了一段時間，小木匠不但沒有睡著，反而越發覺得不安起來，但他又不知道具體是哪兒出了岔子。</br> 在搖晃的牛車夾層里，他越發覺得不安，終于忍不住將事情，從頭到尾地捋了一下。</br> 事兒得從他與黃老七見面開始算起。</br> 隨后他通過黃老七，約了程寒，一起去張飛樓一聚。</br> 程寒帶著黃老七趕到，他與程寒把酒言歡。</br> 程寒身死。</br> 他上一次見到黃老七，是在講義堂，這哥們兒跪在地上，而這回黃老七告訴他，說自己得罪了程五爺，被發配城外去，連進城去喝兄弟伙升遷酒，都偷偷摸摸，不敢聲張……</br> 這里面的邏輯其實并不復雜，黃老七的所有點也都講得通，完全沒毛病。</br> 但如果……</br> 如果程寒之死，不但與那窯姐兒靈犀有關，與黃老七也有關呢？</br> 那又如何？</br> 要是順著這邏輯下來，那么自己半路截住黃老七的事兒，就變了味。</br> 那家伙找到豆腐坊，將自己藏在牛車里，說是進城，但卻沒有走大路，那路反而越來越顛簸——怎么看，都不像是進城去。</br> 如果黃老七騙了自己，前面沒有兵過，那么，他會帶自己去哪兒呢？</br> 小木匠立刻就想到了一個可能，心臟倏然收緊，念頭在腦海里轉了幾圈，隨后又敲響了車板，發出暗號。</br> 過了好一會兒，就在小木匠有點兒憋不住的時候，黃老七終于回應了：“甘爺，又怎么了？”</br> 小木匠說道：“你先讓車停一下。”</br> 黃老七問：“為什么？”</br> 小木匠說：“我內急，撐不住了，先讓我下來解決一下。”</br> 黃老七十分為難：“甘爺，您上面都是新鮮的豆腐，一盒一盒碼上去的，讓你出來，得費老鼻子的勁啦——您就忍忍吧，過一會兒就到了。”</br> 聽到這句話，小木匠終于確定了一件事情。</br> 那便是不管如何，黃老七都在騙自己——他既然說抄了小道，避開了兵潮，那么必然會拖延時間，肯定離進城也還有很長的時間，結果他為了不讓小木匠出來，卻謊稱“過一會兒就到了”。</br> 這絕對不正常。</br> 小木匠堅持說道：“老七，管天管地，管不了拉屎放屁，你再不停車移貨，我可就要拉在這車里了。”</br> 黃老七依舊哄著說道：“甘爺，咱再忍忍，再忍一會兒，實在不行，您拉里面也成……”</br> 他話音剛落，小木匠便開始屈膝，緊接著猛然發起了力來。</br> 砰！</br> 砰、砰、砰……</br> 很顯然，他決定不再坐以待斃。</br> 小木匠這邊一用強的，黃老七就慌了，他不斷地安慰著小木匠，結果瞧見牛車夾層里面的小木匠完全不聽勸，終于惱了：“格老子的，你麻批，老子辛辛苦苦帶你進城，你爺伙一點兒不聽招呼，是不是找死？”</br> 小木匠聽到他罵罵咧咧，便知曉這小子絕對有鬼，越發用力。</br> 而突然間，小木匠感覺到左邊板壁一陣異動，下意識地一縮身，瞧見一把鋒利鋼刀，刺破了板壁，朝著里面戳了進來。</br> 殺人滅口？</br> 小木匠終于確定了那黃老七的身份，深吸一口氣，將那鋼刀壓住，緊接著往上面猛然一舉。</br> 嘩、啦、啦……</br> 他這邊用了全力，卻是連著那鋼刀，以及整個車架子，都給掀開了來，漫天的豆腐灑落，而小木匠一躍而起，站在了牛車上。</br> 他還未仔細打量，便感覺勁風撲面，從四面八方劈了過來。</br> 小木匠此刻歷練頗多，對付這場面已然熟悉，并不慌張，就地一滾，從車上落到了泥地里去。</br> 一落地，他雙手一伸，卻是拽住了那牛車的木輪子，一咬牙，氣力貫注雙臂，卻是將那牛車車架給掀了起來，將周圍撲來的家伙給避開了去。</br> 一片混亂中，小木匠又翻滾了兩下，虎皮肥貓從身邊躍開，而小木匠則爬了起來。</br> 這時，他瞧見了黃老七，那家伙有些踉蹌地往后方跑開了去。</br> 而在他近前，則有五個冷著臉的漢子。</br> 這幾人穿著打扮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點，在于他們手中的長刀，卻雪亮鋒利。</br> 這刀，小木匠認得。</br> 昨天鬼面袍哥會那幫人用的刀，便是這個。</br> 果然，黃老七居然是鬼面袍哥會打入渝城雙喜袍哥會的內應，而自己找到他，簡直就是羊入虎口。</br> 難怪剛才他出現，與黃老七碰面的時候，那家伙會愣住。</br> 原來他并不是沒有認出自己，而是給驚住了。</br> 他也沒想到會這么巧。</br> 如此推論，那么也就是說，程寒之死，與這個家伙也是有關的。</br> 想到這里，小木匠頓時就滿腹怒火，既有被人欺騙的惱怒，也有程寒死去的仇怨，不過此刻容不得他表達憤怒，近前那五人已經揮刀，朝著他再一次沖了過來。</br> 小木匠抓起一塊裝豆腐的木盒子，當做盾牌，且戰且退，不停抵擋對方的猛攻。</br> 在這間隙，他的余光還捕捉到了虎皮肥貓的身影。</br> 那家伙受了傷，即便是有錦屏道人的丹藥支持，勉強能行動，但也沒辦法化作猛虎狀態，加入戰斗。</br> 小木匠不停抵擋，發現這五人之中，有兩個特別厲害。</br> 一個禿瓢老頭，一個刀疤臉，刀法潑辣兇狠，讓人防不勝防。</br> 特別是那個刀疤臉，給人的感覺，也就比昨夜那個死在蘇慈文刀下的八檔頭要差一點兒。</br> 很顯然，在豆腐坊停留，以及路上的這段時間，黃老七已經召集到了足夠的人手。</br> 剛才之所以勸他，只不過是不想節外生枝而已。</br> 小木匠拿著那木盒子，左沖右突，卻終究不是這幫人的敵手，幾個回合下來，手中的木盒給砍得稀爛，眼看著就要被亂刀砍死，他也是發了狂，猛然轉向，沖向了不遠處觀望的黃老七：“我日你麻批……”</br> 他此刻的想法很簡單，那就是臨死了，也得拉一個墊背的。</br> 然而他剛剛沖出三五米，就給那刀疤臉一腳踹在腰上，整個人隔空飛了起來，重重落在了散了架的牛車上，疼痛無比。</br> 緊接著，三把快刀，就落到了小木匠的頭上來。</br> 要死了么？</br> 小木匠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然而卻聽到“咚、咚、咚”三聲脆響，緊接著鼻子里滿是石粉灰的氣息，讓他好是一陣嗆。</br> 刀鋒并未如期而至，小木匠下意識地翻身，然后睜開眼睛，瞧見不遠處出現了一個人。</br> 一個看著不高，但身形卻異常直挺，仿佛白楊樹一般的家伙。</br> 那人，卻是程寒口中的小師叔。</br> 雙喜袍哥會的執法老幺。</br> 姜大。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