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紛飛, 天地之間仿若裹了銀裝。恒親王府的馬車停在了西街鋪子門口,洛長安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嘴角還是帶笑意的。
她要親自給珩哥哥做一雙靴子。
她八歲的時候就跟珩哥哥了, 細算起來在西北的時候快七年,如今來了京都馬又是年關(guān), 這又是一年。
她們相處了太多的時間, 一起經(jīng)歷了太多的歲月。
她想, 她們的心都是連在一起的。只是之前都是珩哥哥付出,這段時日珩哥哥這才一點一點變了心。洛長安想到之前的那些歲月,曾經(jīng)對自己那么好。
如今只要自己對珩哥哥再好一些,日后珩哥哥一定像以往那樣對自己的。
洛長安憧憬著以后的美好活, 邊帶笑意被推進了里面。最近是年關(guān), 哪怕是下大雪, 鋪子中的人也還是一樣多。
她許久未曾出府,今日又是特意打扮過的,身上穿著一身金絲蜀錦的衣,下面是一襲百花裙, 穿衣打扮上來看本就是金尊玉貴的了,更別說坐的那個輪椅鑲嵌各式各樣的寶石。
一進門, 一屋人便被她這模樣給驚住了。
“貴……貴人您要些什么?”小二站在她面前都不敢抬頭, 洛長安看這些熟悉的目光, 半點都不驚訝。
在西北的時候, 人人都知道她是珩哥哥心尖尖的人, 她只要是出門, 這些羨慕的眼神她都是從小就看習(xí)慣了的。
珩哥哥對她,實在是太好。
想到這里,洛長安垂下眉眼溢出一絲笑來:“我想要做一雙長靴。”她抬手比出靴子的長度, 又強調(diào):“我要你們店中最好的料。”
她先給珩哥哥做長靴,翻過年了再給珩哥哥做一件衣裳。
“瞧貴人這模樣定然是給夫君買的。”小二瞧見她比劃的長度,立馬就笑了:“里面的料都是最好的,小姐您跟小的來。”
夫君。
唇角溢出了一絲笑,洛長安念叨著那兩個字,只覺得自己從未這番開心過。珩哥哥說過,要娶自己的。
她腦里下意識的忽略了在東宮的時候珩哥哥說的那些話。
她面上羞澀,那小二又是個機靈的,一瞧就知道自己說對了。得機會便往她‘夫君’頭上夸:“你夫君喜歡什么顏色?”
“玄色。”洛長安不假思索的便說出了口。
不穿鎧甲的時候總是一身玄衣,在西北的時候她問過。
西北的風(fēng)吹著地上黃土,天地之間連成了一片。在喧鬧的軍營外,連天上的白云似乎都要比這京都的天都要白。
她坐在輪椅,仰頭看。
清風(fēng)吹來,攜起的衣角,當(dāng)時只是抬手揉她的腦袋,說這顏色耐臟。
后來,她無意間撞在殺人,鮮紅得染透了的鎧甲,瞧見她進來,二話不說立馬蒙住了她的眼睛。
之后她才知道,是怕自己身上有血跡嚇到她。穿了玄色便瞧不出來了。
想到這里,洛長安的心中一陣酸楚,在西北的時候對自己多好啊,那是她這輩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貴人?”小二喊了她一下,洛長安回過神,將手中的料又放了下去。
“都包起來吧,我都要了。”
這一屋起碼有百匹的料,小二震驚得嘴都合不攏,今日這真的是遇到活菩薩了。
洛長安買的太多,一下要了半個店。
侍衛(wèi)們與小二來來往往地運送料,她坐在鋪子的門口,想的卻是快些回去。才出來沒一兒她就開始想珩哥哥了。
一點一滴里,這些年歲與時光,仔細一想都是珩哥哥對她的好。
坐在輪椅,她心卻有些慌,今日不知怎么了,她無比的想珩哥哥。才出來沒一兒,她就迫切地想要回去。
護衛(wèi)們搬著她買的料,洛長安心卻慌得越是厲害。推著輪椅往下走:“東西待派人來拿,現(xiàn)在就回去。”
她推輪椅,一雙眼睛里滿是急切,護衛(wèi)們狀不敢忤逆,點頭剛要抬著她上馬車。
一道冷風(fēng)吹過來的時候,洛長安還未反應(yīng)過來,直到那人將她從馬車擄走,冰冷的雪落在她肩頭,順著刺骨的風(fēng)滑入她的脖里。
還有……那架在她脖的刀。
底下的人鬧做了一團,馬車被驚的飛躍而起,闖壞了街道口的鋪子。裝好的布匹掉下來,亂糟糟的一片。吵鬧聲,凌亂聲,驚恐而起的尖叫,整個街道似乎都亂了。
“大小姐!”
護衛(wèi)們看她卻身后,卻不敢輕易前。她帶來的那個小丫鬟跪在地上早就軟了腿。
洛長安被人從輪椅擄走,她雙腿不能直起,又被扣住了脖,在人手中如同砧板上的魚:“放……放了我。”
恐懼一點一點襲來,開口之后洛長安才知道自己有多害怕,放在脖的刀就離她的肌膚只有一點的距離。
她稍微一動,立馬就能血濺當(dāng)場。
“周圍沒人。”四五個黑衣侍衛(wèi)擄她往外跑,洛長安劇烈顫抖的身子開始瘋狂地掙扎,她離那馬車越來越遠。
這些人不知要將她弄到那里去,恐懼感襲來她開始拼命地亂動:“放開我,放開我!”
“別動!”
背后一道冰冷的聲音響起,洛長安還未反應(yīng)過來,脖就是一痛,她低下頭看那泛寒光的大刀,漫天的大雪落在刀尖,她看面泛的紅色與血腥味。
脖血液往外涌。
漫天的大雪落在她的身上,洛長安只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開始發(fā)顫。她開口了許久卻是沒聲音,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連呼吸聲都停了。
“走!”那人扣著她的脖帶著她往外。
雙腿無力得站不住,洛長安被人拖往外走,脖的血溢出來,很快就被凍成了冰塊。
一片血紅之中,她聽見身后陌的聲音:“這女的身邊真的沒人保護。”最后一道絕望傳來,她徹底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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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衛(wèi)來報的時候,莊牧正在給恒親王寬衣。
緋紅色的朝服繡著五爪金龍四團,前后正龍,中間行龍。袖端正龍各一只,下端八寶平水。(1)莊牧站在身前,垂眸看領(lǐng)口下的傷痕。
恒親王這身子骨是在戰(zhàn)場上廝殺出來的,七年來不知多少場戰(zhàn),每一場都是用命在博。雖是完好無損的站在這兒,但身上大大小小的都是傷痕。
但胸前的心口處,卻只有兩個。
一處是箭傷,來京都之前那場戰(zhàn)爭,恒親王中了敵軍的圈套,帶著毒藥的箭射進心口,當(dāng)時差點兒沒了命。
從此以后,每逢月初就犯寒毒。
再有一處,是在領(lǐng)口下,正心口上。
莊牧看過回,瞧見過卻猜不出是如何受的傷。像是被什么東西咬的,細細看,卻又覺得不像。傷口太深,大拇指長的一塊疤,若是被人咬的那該有多大的恨意?
一口肉都咬了下來。
似是察覺到莊牧在看,陳珩低下頭在心口處的地方撫了撫,這個人,唯獨一張臉生得像是金尊玉貴的皇。
身上無數(shù)道疤痕,十根指腹之間也全是厚厚的繭。
這雙手更握過韁繩,耍過長.搶,在戰(zhàn)場上拿大刀拿長劍一點一點磨礪出來的。此時那雙算得粗糙的手在心口上撫了撫。
動作卻是無比的柔情。
莊牧瞧見這神色,眉心就是一緊。
外間,那護衛(wèi)還跪在地上:“殿下,大小姐被擄。在西街門口被一隊黑衣人帶走了。”這是護衛(wèi)說的第三次了,殿下卻從始至終都沒個反應(yīng)。
莊牧跪在地上,替他穿著長靴,玄色的長靴上繡著金色的云紋。面系羊脂白玉的腰帶,莊牧穿好之后退到一側(cè),殿下哪怕是每日上朝都沒打扮得這么規(guī)矩過。
“洛長安是洛家最后一絲血脈,是陛下親自封的鄉(xiāng)君。”陳珩站在銅鏡面前,接過莊牧說手中的王冠戴在頭,金鑲玉的王冠下流蘇微微晃蕩。
“如今當(dāng)街被褥,來人心狠手辣,一次兩次刺殺視皇權(quán)為無物,今日本王便要進宮面圣,為她討一個公道來。”
面無表情看了一眼,隨即大步往外:“去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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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陽宮中
屋內(nèi)泛一股淡淡的龍涎香。陛下許久未來皇后這兒,一來,皇后便十分高興。
今日她沒念佛經(jīng)了,身著一身素衣,略施粉黛整個人格外的溫婉。
帝王瞧了她許久,隨即上前一握住她的掌心:“這么些年,倒是辛苦你了。”陛下極少來正陽宮,一向是喜歡淑貴妃的。
怎么些年,長久不來,皇后卻從未抱怨。
“為陛下辦事,妾身自不覺得辛苦。”皇后倒是搖搖頭,整個人越發(fā)地溫婉動人,她洗了手,坐在窗臺上,對著窗外的紅梅親自給陛下沏著茶。
一套動作行云流水下來,帝王的目光卻是漸漸地變了。
透過這素衣,仿若是看了另外一個女,眉目如畫,如同水一般的溫柔。漸漸地有些癡了,連手中的茶盞何時冷了也沒發(fā)現(xiàn)。
皇后轉(zhuǎn)過身,看那熟悉的目光,眉眼間的笑意漸漸地冰冷,她勾出一抹笑:
“陛下,喝茶。”
那素衣女轉(zhuǎn)過頭,臉卻不是一樣。帝王如同恍惚了一般,閃躲將眼神挪開。
“剛煮好的茶水。陛下嘗嘗可還喝得慣。”捧起茶盞,陛下卻有些魂不守舍,掀開茶盞卻又原樣放下,目光透過窗戶去看窗外的紅梅。
“陛下這是想到了什么事?”帶著檀香的人身往下彎,茶盞推到他手邊,又像是淡淡道:“還是想到了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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