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道祖師續(xù)篇-霜晴第一 第十章節(jié)
原著向
作者：百家天燈
注釋：
霜晴
霜后的晴天。
五代·王定保 ：“風下霜晴，寒鐘自聲；發(fā)為子文，鏗鏘杳清。
—————————————————
書承上文
蘭室
一名弟子欠身行禮道:“藍先生，澤蕪君已經出關了。”
藍啟仁趕緊放下書卷，就連步子也快了幾分，大喜道:“快，快去靜室傳忘機和我一起前去寒室。”
弟子道:“是。”
靜室
藍忘機正在房間里擬訂聽學初考的題目，魏無羨在一旁翻著書，極力想要幫這群可憐的少年們，降低一下考試的難度。
魏無羨一邊看著他寫的考題，一邊嘩啦嘩啦翻著書，疑道:“藍湛……你這是考題嗎？怎么好多連我都看不懂……你這……是不是超綱了啊。”
藍忘機道:“沒有。”
魏無羨嘖了一聲，又細細找起答案，門外傳來了叩門的聲音。
藍忘機道:“進。”
弟子道:“含光君，澤蕪君在今日已經出關，藍先生要我過來傳你去寒室。”
藍忘機手中的筆驀地一頓，道:“兄長？”
弟子道:“是，澤蕪君出關了。”
魏無羨催促道:“藍湛，你快去吧，這么久都沒人陪他說會兒話，肯定要憋壞了。”
藍忘機道:“嗯。”
說著便起身走了出去。
魏無羨略一思忖，心道:藍曦臣肯定不是自己突然想明白才出關的，究竟誰這么有本事啊，竟然能說動藍曦臣。
在他心里，藍曦臣和藍忘機雖然是兩兄弟，但在說話方面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悶的不行，一個卻能將簡單的一句話，說得讓你感覺如沐春風。但是這樣的人，一旦鉆進了牛角尖，就很難再拔得出來。
除非，他被一個更高段位的人說服。
魏無羨握著書卷輕輕在手心一拍，決定去寒室門口一探究竟。
從靜室出來，行過一段白石小路。向夕園的反向而行，不一會兒就到寒室了。
魏無羨躡手躡腳地探到寒室院外，借著桂樹遮掩，偷偷地從樹縫里往里看。可看來看去，靜室里除了藍家的人，也沒看見有其他人在里面。
魏無羨自言自語地道:“連藍老頭都沒辦法把他給勸出來，到底是誰這么有辦法啊……”
“你猜啊~”
郁痕的聲音突然從他的腦后傳了過來。
魏無羨一般在做壞事時候的警覺性非常高，竟然絲毫沒有察覺出郁痕的氣息。
一個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后，嚇得他打了一個激靈，手指攸地一送，壓在他手掌中的枝丫，受力唰地一下彈在了他的臉上，瞬間在白皙的皮膚上打出了一道紅痕。
魏無羨吃痛地一跳，臉上火辣辣的疼，又不敢在門口大聲叫出聲，不由得緊緊抓著郁痕的胳膊，一邊抓一邊還用力擰他的衣服，似乎這樣做臉上的痛感就能轉移掉一部分一樣。
郁痕沒想到他力氣一下子變地那么大，趕緊去扳他的手指，道:“臭小子！你快放手！別抓了！我衣服都被你揪成菜花了！”
魏無羨低頭一看，郁痕的衣服已經被他擰的不成樣子，這才趕緊松了手。
郁痕一臉無奈地看著自己的衣服，輕輕抖了抖袖子，皺著眉頭道:“……臭小子！你得賠我一件衣服。一件好衣服。”
魏無羨撇了撇嘴，嘟囔著道:“……誰叫你像鬼一樣，走路都沒聲兒的。對了，前輩知不知道是誰說動了澤蕪君啊？”
郁痕還在試圖扯平他的袖子，揚著眉道:“我要是不去，藍曦臣可以把自己憋在里面，關上個幾年一直不出來，你信不信？”
魏無羨一陣揪心，他這時能想到的……
卻是藍忘機因重傷難行閉關的那三年……
魏無羨捏著的拳頭緊了緊，心頭蔓上一陣難言的苦澀。
郁痕看他神色有些不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了話，趕緊一把攬過魏無羨的肩膀，展顏一笑道:“我看他們這架勢一定要聊很久了，不如……你跟我下山喝酒去吧，我知道一家酒肆，肯定合你胃口，想不想去？”
魏無羨聽聞，兩眼放光，難得有這么好的機會可以放個風，便急不可待地道:“去！去！走著！”
隨即二人便一路談笑著下了山。
彩衣鎮(zhèn)
鎮(zhèn)東的一家酒肆進來生意頗好，雖然不是天子笑，但卻別有一番風味。
魏無羨咂著嘴，喟嘆了一聲道:“這酒入口極易，起初倒嘗不出什么，不過回味時卻滿口醇香。”
他端起酒碗嗅了嗅，道:“前輩，這酒什么來路啊？”
郁痕道:“這叫十八香，別小看它，它只是喝起來無知無覺，后勁可沖的很，當心哦。”
魏無羨笑道:“別小看我~”
郁痕的好心情全寫在了臉上，欣然地道:“我和你這小子還真是投緣，脾性也合得來，不錯！這酒喝的痛快！這么多年……也好久沒人能陪我喝的這么盡興了。”
魏無羨沖他眨了眨眼道:“你不是和藍老頭關系特好嗎？他不陪你喝？”
郁痕瞥了他一眼道:“他天天操那么多心，哪敢和我縱酒暢言。”
魏無羨摸了摸鼻子，道:“也是……不過澤蕪君應該能喝酒啊，不像藍湛，一杯就倒。”
郁痕道:“藍曦臣喝酒都是靠金丹化去酒力才敢動杯子，酒就跟水一樣，這樣喝還有什么意思？喝酒跟下棋是一個道理，一定要勢均力敵，不相上下那才過癮。以后我要是想喝酒了，就來找你。哈哈哈。”
魏無羨輕輕跟他碰了一杯，笑吟吟地道:“那我們就瞞著他們……偷偷喝，哈哈哈……”
郁痕看了他一眼，笑道:“行~”
魏無羨起身給自己倒了一碗，恭恭敬敬地向郁痕行了個禮，道:“前輩，這么久了，我一直都沒有機會當面致謝。這份恩情，恐怕我此生是無以為報了，來生我定當加倍還上。”
說完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郁痕看了他一眼，自顧自地喝了一口酒，像是在追憶舊事，緩緩地道:“我只是做了我愿意做的事罷了。更何況你還是我?guī)熋玫膬鹤樱舨皇菐熋贸鍪窒嘀疫@一生恐怕也要斷送在前半生里。”
他向魏無羨招了招手道:“過來坐。嘖，過來啊~你跟我還做這些虛禮做什么，這才是把我當外人，今晚別想這些恩啊情啊的，陪我好好喝個痛快。”
二人酒喝在興頭上，推杯換盞，在酒桌上互相勸起酒來。
魏無羨撅著屁股道:“屁股一抬，喝了重來。”
郁痕笑伸出指頭晃了晃，笑道:“你個小東西，從哪里學來的套話，”
魏無羨嘿嘿一笑道:“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郁痕道:“有點意思，我喝。”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二人總算是消停下來了，
魏無羨道:“郁痕前輩，我有一事相問。”
郁痕在手心里倒了一把花生米，道:“講。”
魏無羨道:“……你該不會對莫玄羽用了什么幻術才讓他獻舍給我吧？”
郁痕搖搖頭道:“獻舍禁術都是以施術者意愿為先的，必須是獻舍本人自己心甘情愿的才行。”
魏無羨道:“他難道不知道獻舍是要泯滅自己的靈魂，向邪靈奉上軀體的嗎。”
郁痕不以為然地道:“他知道啊。”
魏無羨皺著眉頭道:“他知道他還……”
郁痕嘆了一口氣，道:“莫玄羽在莫家莊是什么處境你也看見了，被人凌虐，活的人不人，鬼不鬼。那日他在河邊自尋短見，恰巧被我救下，不過他已生念全無，就算再回去，他的日子還是會和以前一樣，被人毫無尊嚴地按在地上踐踏，最后多半也是被莫家人給活活折磨致死。”
“與其自我了斷或者被人逼死，那何不將軀體借我一用，還能替他實現愿望，這豈不是兩全其美，各得其所嗎？”
魏無羨下意識地摸著自己的丹田，嘆道:“可惜了……”
郁痕敏銳地從他話中洞悉到了重點，道:“你……想重新結丹？”
魏無羨無奈地道:“有金丹肯定好啊，這樣我可以陪藍湛的時間就能更久一點了。這個莫玄羽好歹也努力了那么多年，竟然靈力才這么一丟丟，我感覺他就算御個劍都撐不了多久。”
郁痕看著他，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性，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魏無羨下意識的往回抽了一下手，郁痕揚手拍了一下他的背，道:“別亂動。”
魏無羨道:“你干嘛拉著我？”
郁痕的笑意耐人尋味，道:“或許，也不是不可以。”
魏無羨道:“……！！！”
靜室
魏無羨一個人躺在榻上，閉著眼睛，但卻一直都沒有睡著。
整個人像一片沉在水里的葉子，待吸足了水分以后就緩緩地打著旋兒沉了進去。
他糾結了一整晚，終于下定決定去做一件事，一件，他只敢想卻不敢做的事。
或許是郁痕給了他底氣，又或許，是他自己想要為了藍忘機而努力一把。
藍忘機直到丑時才回來，見內室已熄燈，便收斂了氣息，盡量不發(fā)出聲音，寬衣上榻。
魏無羨輕輕側了過來，蜷起身子，窩在藍忘機的懷里，軟聲道:“藍湛，你回來了……”
藍忘機道:“嗯，吵醒你了。”
魏無羨眨了眨眼睛道:“沒有，你不在，我睡不著。”
雖說魏無羨已經洗了個澡散去大部分的酒氣，但是吐息之間還是能聞到些許。
藍忘機道:“喝酒了？”
魏無羨如實道:“嗯，喝了一點。就一點兒。”
藍忘機沒說話，只是用手輕撫著魏無羨的脊背，像是讓他安心一樣。
魏無羨道:“澤蕪君可好？”
藍忘機道:“兄長無事。”
魏無羨道:“那就好。”
他抬起頭看了藍忘機一眼，蜷起身子枕在了他的腿上，道:“藍湛，我問你幾個問題唄。”
藍忘機用手指梳著他的頭發(fā)，道:“嗯。”
魏無羨道:“我現在沒有金丹……你知道我會……”
藍忘機聽出來他下面想說什么，手上的動作一頓，沉聲打斷他道:“不會。”
魏無羨道:“怎么不會，你明明知道……”
藍忘機只覺得一陣心悸，心頭上的血似乎從胸口涌上了后腦，毫無波瀾的情緒突然被掀起了萬丈波瀾，就像失控了一般，目光凝重，沉聲道:“不會。”
魏無羨盯著他的眼睛，看的鼻子似乎有些發(fā)酸，眼底的水光在一點一點浸了出來，他支起身子，跪在床上，伸出手抱住了他。
兩廂無言，空氣陡然陷入一陣沉默。
藍忘機一動不動地讓他抱了一會兒，認真地道:“我會想辦法的。”
魏無羨道:“藍湛……對不起……”
藍忘機身子一僵，道:“……”
魏無羨道:“我果然還是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邊……”
藍忘機的目光微微閃動，道:“……魏嬰”
魏無羨認真權衡了片刻，道:“藍湛，我想重拾劍道。”
藍忘機看著他，面色微微驚訝，道“……你說什么？你現在根本……”
魏無羨當然知道對于沒有金丹的人來說，這一步有多難，但還是故作輕松地道:“重拾劍術而已嘛，我這么厲害，只要我想做，肯定也難不倒我。”
藍忘機道:“……”
他看著魏無羨面上神色，分明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不像只是說說而已。
藍忘機的手指情不自禁地蜷了一下，臉上神色變得有些復雜，淡聲道:“為何突然想起習劍？”
魏無羨幾乎是脫口而出，道:“這樣我才配得上你。”
月光的陰影落在魏無羨右側的臉頰上，看不清他的表情。
藍忘機的神色看起來分外糾結，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沉默片刻，道:“……魏嬰你無需如此……待在我身邊便好。”
魏無羨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卻又強壓了下去。
藍忘機靜靜地抱著他，低聲喚道:“魏嬰……”
魏無羨心底深處涌上了莫大的悲意，澀聲道:“藍湛……其實以前我就是個膽小鬼……膽小到都不敢要你留下來一起吃頓飯……就連那么小的阿苑都能說出來的話，我卻說不出口。
魏無羨低著頭苦笑道:“唉……回頭想想，我好像每次都留不住你……
哪怕是身影……都留不住……”
藍忘機定定地看著他，心中那方巨石已經在巨浪的拍擊下分崩瓦解。
魏無羨頹然地坐在坐在床邊，發(fā)絲滑落在肩頭，柔軟地卷攏在一處，他耷拉著肩膀，右手的指尖在輕輕地觸摸著額頭。
銀白色的月華悄然覆在他白皙的面容上，照出了他眼底中從不顯露于人前的哀傷。
看上去像一只在外面被暴雨淋濕的流浪貓，正躲在屋檐下，用舌頭舔順著已經濕漉的皮毛。
他抬起頭，看著藍忘機笑了笑道:“其實……我很早就想和你回云深不知處了。想……一直都想……”
他安靜了片刻，嘆了口氣道:“但是……溫家姐弟于我有恩，我不能見死不救……”
魏無羨叨叨著說了許多話，像是他對往事的追悔，又像是酒力的后勁兒在慫恿著他的真心。
藍忘機一字不漏地聽著，那些都是藍忘機一直想聽，卻不曾聽過的真心話。
前世和藍忘機的種種過往，如走馬燈一般，一段接一段閃回在魏無羨的腦中，在講到玄武洞的時候，魏無羨竟然低低地抽噎了幾聲。
藍忘機心神一顫，趕緊摟緊了他，道:“怎么了……”
魏無羨忽扇了幾下沾著水濕的眼睫，道:“……我被丟進亂葬崗的三個月，每當我覺得自己快死的時候……耳朵里就會響起你給我哼的曲子……”
“真好聽……”
魏無羨笑著彎著眼睛，溫熱的淚水滑出一條清澈的淚線。
月華無聲地染了進去，化作一輪清冷的新月晃蕩在淚珠里，撲棱一下落了下去，融在了藍忘機的心上。
藍忘機用指腹輕輕拭去魏無羨臉上的淚痕，將他緊緊地擁在了懷中，深情地親吻著他的眼睫、鼻梁、臉頰，最后在他的額間落下一個吻。
魏無羨低低地喃喃了幾聲，窩在他的肩窩，沉沉地閉上了眼睛。
藍忘機撫摸著他的頭發(fā)，緩緩收回視線，溫柔地喚著他的名字:“魏嬰……”
“魏嬰……”
“魏嬰……”
一邊又一遍，仿佛在確認眼前所見，耳里所聽到的都是真的一樣。
魏無羨在他懷里哼唧了一聲，道:“藍湛……”
“我愛你。”
————————
tbc 未完待續(xù)……
作者的話:
魏無羨不是一個容易剖白真心的人，這是性格使然，也是他內心里最為柔軟的一塊地方。
柔軟的地方自然需要強硬的外殼作為保護和偽裝。那么堅強的人，落下的淚是最動情的，也是最痛人心扉的。
藍忘機有沒有想要知道的事？自然是有的，他選擇不問，是尊重，也是愛的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