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處與其說是出口,倒更像是兩扇傳送門,門口籠罩著薄薄的霧氣,讓人看不真切里面的內容。
虞焰低頭撿起自己的襯衫,順著裂痕一撕兩半,揉成團扔進了右側的門內,襯衫瞬間消失在了薄霧之中。他轉身將另一半扔進了左邊的門里,換來了同樣的結果。
“你們還記得,剛剛那個女孩最后是從哪里離開的嗎?”林晚吟突然問道。
眾人面面相覷著沉默了半晌,方敘海突然后退了好幾步,學著女孩的姿態朝前走去,而后拐向了右方:“如果我沒記錯,應該是這里。”
但任憑四人左看右看,這兩扇門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就算女孩選擇了右側的門,誰也不知道她引導的究竟是天堂還是地獄。
“劉纖纖剛剛既然能讓那個女孩重新站起來,我想她應該沒必要再將其銷毀。”方敘海看起來似乎比較傾向于右側這扇門。
林晚吟扭頭望向了左側的那扇門:“然而那個女孩剛剛試圖掐死我卻失敗了……對于一個沒能完成任務的產品,劉纖纖對自己都那么狠心,我不覺得她會仁慈到讓它繼續在這個世界里存活。”
破天荒的,虞焰這次并沒有發表意見,而是將目光移向了宋踏云:“你呢?”
“你們個個身經百戰的,怎么次次遇上選擇都找我來決定。”宋踏云為難地一皺眉,還是猶豫著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這個T臺會按體重來決定是否顯示那些字,我想……或許出口也是一樣。”
“按照你的意思……”虞焰微瞇起眼像在沉思,“女孩選擇了右側,那我們反而應該選擇左側?”
“虞醫生,你來決定吧。”宋踏云笑瞇瞇地把燙手山芋又拋了回去。
虞焰定定地望著一處,沉默了許久后道:“你們在這里等我,我先走左邊試一試。”
“想什么呢虞醫生。”宋踏云二話不說抓住了他的胳膊。“我和你一起。”
“別想著單獨行動啊虞焰。”
“就是。”
另兩人也都走上前來道。
“要是選錯了怎么辦?”虞焰垂眼看著三人,不安地滾了滾喉結。
“這種問題,早在決定和你一起冒險時就想過了。”林晚吟果斷朝左側的門走去,經過虞焰身邊時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虞焰,你今天狀態很不好。”
虞焰像被說中了般緊緊一閉眼,再度睜開眼時,宋踏云正微笑看著他:“走啊虞醫生,林小姐都先進去了。”
比起現實世界里的霧,眼前的這團霧氣似乎密度更大些,不僅把視野擋得嚴嚴實實,踏進去時更是有一瞬的窒息。
雖然不知道右側的門后是怎樣的世界,但至少所選的世界暫時是安全的,四人踩在踏實的地板上,勉強松了口氣。
眼前似乎是一間健身房,各類器械應有盡有,唯獨采光不太好,看著有些昏暗。
在這些運動器械上,女孩們正揮汗如雨,看起來十分痛苦的樣子。
剛剛的女孩是瘦到極端,那么眼前的就是胖到極端了。比起人,更像是一坨坨肉山在艱難移動著。層層疊疊的贅肉宛若米其林小人一般,只不過投射在三次元的世界里,就沒那么可愛了。
因為過度的肥胖,她們的皮膚不約而同地出現了潰爛紅腫,有些甚至正流著泛黃的膿液,液體一路滾進肉/縫里,積攢到一定數量后,又被擠進下一個肉/縫。
垂墜的胸脯幾乎遮住了肚臍,肥碩的腹部又一路垂至胯部,手腕腳踝已經統統看不見了,肉團之下,露出比例顯得有些畸形的小手小腳。
此刻,這些女孩正專注于眼前的運動,似乎并沒有察覺到突然闖進來的這幾人。現實世界里,胖到這種程度怕是都無法獨立行走,而在這里,她們甚至可以跑步,怕也是劉纖纖對于重度肥胖的另一種自我想象。
這幅場景算不上美觀,甚至還有幾分令人不適,眾人努力回避著目光,穿行在運動器械之間,試圖先尋找到路標。
“咚”一聲悶響,方敘海猛然摔了個屁股墩。他有些尷尬地站起身來:“這地好滑啊。”
說著,他回手拍了拍衣服,卻覺得手上沾到了什么黏糊糊的東西,舉到面前一看,厚重的黃色液體正順著掌心一路下滑。
“這地上……是油嗎?”宋踏云蹲下身來,用食指沾了一點。地板是深橘色的,這些液體流在上面乍一看并不顯眼。然而湊近了就會發現,地面上顯然已經成了一片汪洋。
“噫——”方敘海嫌棄地一皺眉,舉著手都不知向哪擦。
宋踏云的目光緩慢移動著,液體并不是憑空出現的,跑步機的邊緣上,它們正在緩緩滴下。而由此向上,那些胖女孩們揮灑的根本不是汗水,而是脂肪。她們個個都像是被烈日曝曬的糖人,正一點點融化蒸發。
眾人一路向前,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謹慎,生怕像方敘海一樣滑倒。這些女孩們目不斜視,機械地做著動作,脂肪正不斷從她們的毛孔中流出。
而越往前,這些女孩似乎就越瘦。走到盡頭的地方,他們驚覺跑步機上已經都是些身材正常甚至偏瘦的人了。可她們還在跑,本就所剩不多的脂肪奔涌而出,流干那一刻,或許就同在T臺上所見的女孩一般了。
“你們有找到路標嗎?”四人之中,大概只有虞焰還記得任務了。
“我看這里都是些健身器材,哪有路標啊。”方敘海搖了搖頭。
“路標也有可能被偽裝在這些器材里面。”話雖這么說,可惜虞焰自己也沒見到路標的任何蹤影。而在健身房的盡頭,只有一扇門,不管能不能在這里找到路標,怕是都得進去。
虞焰上前握住門把手,猶豫片刻后按了下去:“那我們先進這里面看看吧。”
門剛剛推開,眾人便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陣干嘔的聲音。然而當他們完全走進后,真正的嘔吐聲三百六十度立體環繞式沖擊他們的耳膜,連帶著嗅覺和視覺也被一并拿下。
眼前似乎是個衛生間,左右各擺了一排馬桶。不過此刻,這些馬桶容納的不是排泄物,而是女孩們的嘔吐物。
身材消瘦的女孩們跪在地上,一手環抱著馬桶,一手刺激著喉口,胃部一陣痙攣后,嘔吐物從食道逆向噴涌而出,一波接著一波,像是下水道上涌的污水。
天知道女孩們已經過分平坦的腹部到底是如何容納下這些嘔吐物,它們滿到從馬桶邊沿溢出,稀稀落落地滴到地面。里面有些未成形的,還能勉強分辨出從前是些米飯香腸,而大多數的,早已被胃酸腐蝕成了糊狀,有的粘稠有的稀疏,以不同的速度朝四面八方流去。
比起視覺的沖擊,不斷強行鉆到鼻腔里的酸臭氣味才最令人難耐。像是肉制品在炎夏室外放置了數天后的腐爛味道,甚至能憑空想象到在上面蠕動的密密麻麻的蛆蟲。
有的女孩明顯已經吐光了存貨,卻還在發狠地刺激著自己的喉口,從嘴角流出斷斷續續的酸水來。牙齒早已把關節磕破,鮮血順著指尖而下,又被胃液沖淡了顏色,匯入了地面的嘔吐物中。
四人的表情看起來都不太好,低頭找著干凈的地方落腳,個個像跳《小天鵝》般踮著腳尖快步向前。
雖然知道這些并不是現實里存在的人,然而看到她們完全拋卻了尊嚴,坐在嘔吐物之中傷害著自己的身體,林晚吟還是感到一陣心疼。
有個女孩的嘴里吐出一股股鮮紅的血液,林晚吟清楚,這是從胃部直接流出的血,顏色純正到駭人。動作先于理智,她忍不住低頭輕輕拍了拍女孩凸起的肩胛骨,試圖勸說她停下。
虞焰本想抬手攔住她,卻已經遲了。女孩回過頭來,整張臉因為嘔吐而涕淚橫流,臉頰漲得通紅,眼里綻滿血絲。兩側的嘴角都有著撕裂的傷口,新傷疊著舊傷,不知破了多少次。明明身體瘦到一把皮包骨,臉龐卻比平常人要腫上一圈,整個人像個怪異的大頭娃娃。
“要我給你讓個位置嗎?”女孩友好地一笑,露出一嘴被腐蝕了的牙齒,堪比七老八十的缺牙老太太。
“不用。”林晚吟謹慎地后退了一步,還是忍不住問道,“你已經把胃里的東西吐干凈了,為什么還要繼續?”
“不干凈啊。”女孩迷茫地搖了搖頭,“還有我的血,我的胃,我的心臟我的肝腎,把五臟六腑統統吐出去,我就能變得更輕啦。”
女孩越說越興奮,雙眼顯露出不同于這副虛弱身體的明亮神采,她抬手試圖將林晚吟拉過來:“一起吐啊,我來教你。”
“不用了。”虞焰攔下她的手來,頓了頓后補充道,“我們知道怎么做,那里還有幾個空位,我們等會去哪里。”
“哦。”女孩有些遺憾地收回了手,轉身繼續面對那已經滿溢的馬桶。
“不會吧,你……”方敘海有些驚訝地望向虞焰,被他狠狠瞪了一眼后,又識趣地閉上了嘴。
虞焰拉著他前進了好幾步后,才壓低嗓子道:“在這里,你最好順著她們的話說。”
同健身房一樣,這里的女孩們似乎也是按順序排列的。一路走到盡頭,地上遍布的已經不是嘔吐物,而是各種臟器。幾米的腸子纏在一起,心臟似乎隱隱還在跳動,胃已經薄到像個破舊的塑料袋。
“我不行了。”林晚吟捂著嘴向前跑去,見到門就徑直打了開來。
“你終于來啦,我等了你好久呢。”T臺上曾經見過的那個女孩正站在門后,微笑著看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