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鑫國際”的裝修進度比盛夏預料的要快一些。商場本身的基礎設施沒有大變動, 各家旗艦店品牌方面都有要求,用的都是各自的裝修隊伍。“summer”用的是霍東暉的人, 之前第一家旗艦店的裝修也是同一伙兒給做的,盛夏特意去實地考察過, 對他們的水平還是很滿意的。
商店這邊忙著裝修,地區經理喬伊則緊鑼密鼓的帶著一群人展開宣傳,到了代言人面試的當天,打電話把盛夏和尼奧也一起叫了過去。盛夏本來不打算去,后來想起這些候選人里面還藏著一對小冤家,好奇心頓時被挑起,跟著一起去了。
因為路上堵車, 盛夏他們趕過去的時候, 照片已經拍完了。“summer”的御用攝影師,一周前剛從國外趕過來的林保羅和地區經理喬伊頭碰頭,對著一桌子的照片嘰嘰喳喳,旁邊一群助理都湊在一起看熱鬧。兩個人年齡加起來都快一百歲了, 每次湊到一起都要吵的不可開交, 跟兩個小孩兒似的。
看見盛夏和尼奧進來,喬伊把兩張照片拍出來,氣咻咻的說:“我支持左邊的,老混蛋支持右邊的。”
盛夏一看,心說他娘滴好巧,果然不是冤家不聚頭么?
左邊照片上的男模穿著“summer”最新季的長襯衫,赤著雙腿蜷縮在一張華麗的沙發上, 面孔精致,一雙大眼睛水汪汪的惹人憐愛。右邊照片上的男模背靠窗臺站著,身上穿著顏色明快的t恤和中褲,微黑的膚色給人一種陽光明朗的感覺。他的五官要比左邊的模特更加立體,整體感覺也要成熟一些。
左邊是整容之后重新出道的南唐,現在的藝名叫陸泉,水靈靈的小鮮肉一枚;右邊的是他的老仇人吳之軒,剛拿了最佳新人獎,據說正在朝著實力派的方向發展。
盛夏看了看兩張照片,都不用細想,伸手在吳之軒的照片上點了點,“他。”
尼奧來回比較了一下,也指了指吳之軒,“我也選他。”
喬伊,“……”
林保羅哈哈笑了起來,“就說么,老子的眼光怎么可能會出問題?這個模特的整體氣質跟咱們在國外市場的代言人比較接近,有那種感覺……”他想了想,艱難的從自己會說的中文里選擇了一個合適的形容詞,“霸王?”
盛夏忍笑,“是想說他更自信嗎?”
林保羅一拍手,“對,就是這個詞。”
尼奧也隨聲附和,又指著陸泉的照片說:“這個東方娃娃太嫩了。”雖然五官確實漂亮,但也因為太過漂亮,反而不及吳之軒有獨屬于他個人的鮮明的特點。
喬伊攤手,“我還是覺得這兩個人放在一起,這個更亮眼。”
林保羅在一邊搖頭,“只有亮眼哪里夠?”
盛夏心想,這話沒錯,只有亮眼哪里夠,他也只是表面上嫩罷了,內里的心計可比他和海榮兩個人加起來都要深得多。虧他還一直同情南唐,現在才知道他在跟吳之軒過招的時候也使了不少陰招,甚至還把人家的堂妹騙出來下藥,差一點兒就被一伙兒流氓給侮辱了。
還有療養院出事那晚,在應急門外被人抓回去的病友。那個人后來再沒有消息,霍東暉說他找人查過,但是沒有查到這個人的任何信息。以盛夏對那里的了解,他覺得那個人有可能已經不在了——在飽受各種折磨之后。
每每想到那樣的下場差一點兒就落在他或者海榮的頭上,盛夏就覺得不寒而栗。敵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潛伏在盟友面具之下的敵人。
“英俊、自信、充滿陽剛氣,”林保羅拿起照片仔細端詳,“迷人的小伙子。我能把他拍的更迷人。”
盛夏和尼奧對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無視掉開始抽風的藝術家。
盛夏走到辦公室門口,隔著一道窄窄的門縫悄悄往外看。他們剛才是從攝影棚的員工通道進來的,并沒有跟這些人打照面。此時此刻,所有的候選人都還等在外面,有的在玩手機,有的在跟自己的助理低聲聊天。盛夏一眼就看見了南唐,哦,現在要叫他陸泉了。
還是巴掌大的一張臉,眼睛變大了,鼻梁更直了,下巴的輪廓似乎也更精巧了。另外他還染了不一樣的發色,看過去確實和以前的南唐大不相同。盛夏不知道吳之軒能否認得出這個人,但若是沒有霍東暉之前的提醒,短時間內,他不會把這個人跟南唐聯系在一起。
盛夏揣度他的用意,只是想在這個圈子里吃一碗熟悉的飯?還是對吳之軒這個老仇人有什么想法?
不管怎么說,只要別惹到他這里,盛夏暫時還沒想拿他怎么樣。
從攝影棚出來,盛夏又繞路去了一趟盛世大廈。他把車停在路邊,透過車窗遠遠的打量這幢雄偉的灰色建筑,最后把目光投向頂樓。樓層太高,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墻壁和窗戶都被夕陽染成了耀眼的金紅色。
他爸爸、媽媽的辦公室、他的辦公室都曾經安置在那一層。盛夏還記得站在窗前俯瞰大半個城市時,心里會激蕩著怎樣一種豪邁的感覺。那種豪邁的感覺里至始至終都伴隨著對于風險的忐忑和難以言說的壓力,但這些卻被以前的自己刻意的忽視了。
那時的他,還覺得盛世集團是一頭不可動搖的龐然巨獸,只要自己按部就班的去努力,遲早有一天會徹底掌控它;那時的他,堅信他的父母會一直站在他的身后支持他;那時的年輕歲月給他一種錯覺,仿佛平和的日子是凝固的,每一天都大同小異,他每天上學、跟著泰莉上班下班、學著處理公務、偶爾吵幾句嘴……他覺得每一天都在以完美的模式復制剛剛過去的前一天,并且永遠也不會偏離這條軌道。
盛夏心想,那時的自己是多么的天真啊。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將盛夏從沉思中拽了出來。
電話是霍東暉打來的,盛夏一接起就聽到他的聲音很平靜的問道:“還有多久到家?姜姨燉了雞湯,馬上就要上桌了。”
盛夏眨了眨眼,腦子里還有一點兒沒完全清醒過來的迷糊,“啊?”
“盛夏?小夏?”男人的聲音有些疑惑,“在聽嗎?”
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種特殊的質感,像是突然間就破開了籠罩在他周圍的那一層黏膩昏蒙的外殼,將他重新拉回到了煙火紅塵的世界里。
盛夏輕輕舒了口氣,“在聽。”
霍東暉停頓了一下,“你現在在哪里?是累了嗎?用不用我過去接你?”
“不用。”盛夏把車窗落下,暮春夜晚沁涼的空氣撲進來,驅散了車廂里混濁的煙味兒,“我這就回去了。”他估算了一下距離,“大概一刻鐘。”
霍東暉說:“注意安全。”
盛夏掛了電話,看看車窗外面迤邐亮起的路燈光,和燈光下往來穿梭的車流,明明還是一樣的景色,卻仿佛有哪里變得不一樣了。
似乎,心情也沒有那么陰郁了。
盛夏回到家,一推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郁的雞湯的香氣。
電視開著,正在播放新聞節目,但客廳里并沒有人。盛夏轉頭看看,霍東暉的皮鞋還放在門口,人應該還在。
盛夏放下手里的東西,走到廚房門口,見霍東暉正彎著腰從微波爐里往外端盤子,聽見腳步聲頭也不抬的說了句,“去洗手,馬上開飯。”
盛夏看他端菜的動作還挺熟練,有些稀奇,“你做的?”
霍東暉彎了彎嘴角,“姜姨做的,我看見你的車子開過來,就過來把菜熱一下。”
盛夏掃了一眼陽臺的方向,這個人是一直站在那里等他?
“去洗手。”霍東暉端著盤子從他旁邊走過去,忍不住又催促了一遍。
盤子里是一道清炒蘆筍,熱過一遍,顏色沒那么好看了,但味道聞起來還是很香。
盛夏趕緊去洗手,出來的時候飯菜都已經擺好了。霍東暉先盛了一小碗雞湯放到他面前,“先暖暖胃。”
一碗湯下肚,盛夏果然覺得渾身上下都暖和了起來。
霍東暉看著他瞇起眼睛,臉上露出舒服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來。從他認識盛夏開始,他就總是一副老成的模樣,倒是罕有這樣隨意輕松的神色。
“笑什么?”盛夏覺得霍東暉笑得不大像是好意。
“沒什么。”霍東暉往旁邊掃了一眼,看見放在沙發上的文件夾,頓時找到了新話題,“這是我讓譚江整理出來的,你有空看看吧。”
盛夏的注意力果然被引了過去。
“你走后不是讓我給那個姓葉的大夫和我堂姐送了一筆錢,”霍東暉說:“姓葉的大夫拿到你的錢之后,怕惹人懷疑,又在療養院勉強忍了兩個月。后來好像是實驗室出了什么事故,跟他一起工作的人怕擔責任,把什么事兒都推到他身上,他就借著這個機會辭職了。”
盛夏點點頭,這倒是個聰明人。
“這人走了,總要有人補上去,我就安排了一個自己人。”
“療養院不是你堂哥的產業嗎?”盛夏有些意外的看著他,他不是應該跟霍東云交好才對嗎?畢竟他們都是霍家子弟,生息相關,榮辱與共,就算支脈已經從根上分開,到底一筆寫不出兩個霍字。
霍東暉笑而不答。
盛夏三口兩口撥拉完碗里的飯菜,就拿起文件夾,一份一份的翻看里面的東西。有試驗報告的復印件,也有一些人簽了名,印了手印的證明文件,甚至還有兩個u盤。
霍東暉說:“以霍家的勢力,大概能壓得下去,對霍家不會有太大的影響。但是要搞臭療養院的名聲,這些東西基本是夠用了。”
一旦療養院的□□被曝光,霍東云絕對會在第一時間撇清關系。像陳柏青喬治王之流,沒了靠山還有什么難對付的?依霍東暉對他堂哥的了解,霍東云百分之百會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這些主管醫師或者研究小組的負責人頭上,讓這幾只替罪羊來代替霍家承擔公眾的怒火。
反正他不是學醫的,要說看不懂下屬遞上來的醫學報告,被人蒙蔽了也是說得通的。如果他再沉痛的向媒體道個歉啥的,說不定大家就真信了。
“不要輕舉妄動。”霍東暉提醒他,“不管你要做什么,一定要跟我通個氣。千萬別小看了霍東云。”
盛夏點頭,“我知道。”
像霍東云這個級別的老狐貍,哪有那么好對付。不過能順利卸掉他的一支臂膀的話,對霍東暉來說也是一件值得慶祝的事情。
唯一遺憾的就是時機未到。盛夏還沒有奪回他的盛世,而對霍東暉來說,僅僅和霍東云平起平坐還不夠。
他們都需要不斷的壯大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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