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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最快更新女兒是上輩子的死對頭 !
    正文完
    這一路上,她都在想著老頭子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他會同時出現在暢聽樓絕不會是巧合,說不定當初的盛怒而歸也是他……
    想到這,她揉了揉額角,暗暗地嘆了口氣。
    她只想到老頭子因為關心則亂,故而會輕易便被芳宜的胡言亂語氣到,卻沒有想到自己也恰恰因為關心則亂,故而也會輕易便上了老頭子的當,乖乖地踏進他的陷阱里,主動把自己的底細拋了個干干凈凈。
    只不過……方才她對芳宜說的那些關于上輩子的話全是假的,全是故意氣她,一步一步逼瘋她的。
    被囚禁了多年,每一日都活在謾罵當中,芳宜本就已經接近崩潰的邊緣,要逼瘋她簡直是輕而易舉。
    既然是假的,那自有回寰的余地。她暗暗思忖著。
    “淮周,你去看看你媳婦和兒子,寶丫跟我進來。”到了唐府,唐松年吩咐道。
    唐淮周不敢違抗,有些擔心地飛快瞄了妹妹一眼,應下:“是。”
    唐筠瑤卻早就已經冷靜了下來,微微笑著向他揮了揮手:“跟嫂嫂說,我等會兒便去看她和小侄兒。”
    唐淮周答應了聲,看著她跟在唐松年身后進了書房才離開。
    “爹爹,你是提前去暢聽樓看戲了么?明明咱們離開的時候,暢聽樓的戲才開始上演。”進了屋,也不待唐松年開口,她裝作一副好奇的模樣主動問。
    唐松年并沒有回答,只是深深地望著她,少頃,捊著短須緩緩地道:“寶丫想是不知,在那暢聽樓里,有一間屋子,是與囚禁那芳宜的屋子相通,可以清清楚楚地聽到那屋里的一切動靜。”
    唐筠瑤并沒有太過意外,事實上,在回來的路上她便已經想到了。
    那間屋子既然設有那個圓石小機關,必然也會有別的什么機關,以便讓人監視屋里的動靜。
    只不過,如此簡單的一個道理,她竟然沒有想到,說一句‘關心則亂’已經不能抵消她和小唐大人的愚蠢了!
    他們先入為主,認定了屋外之人是聽不到屋里的話,后來又‘關心則亂’無暇多想,故而才會輕易便上了老頭子的當。
    此刻聽到老頭子直言當中機關,她故作驚訝地道:“原來如此!那爹爹是聽到我和那芳宜姑姑所說的話了么?”
    唐松年望著她良久,望入她眼底深處,看到了她眼中的關心、孺慕,還有對自己的擔心,卻沒有一絲半點的怨恨、憤怒。
    事實上,他回想這些年,從她呱呱落地,及至如今嫁人為婦期間父女相處的種種。
    他的小姑娘除了性子彪悍一些、蔫壞一些、愛耍賴一些、喜歡娘親比喜歡爹爹多一些之外,并沒有別的什么異樣之處,更加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他、傷害家人之事。
    他的內心漸漸地平靜了下來,那濃濃的悲愴也漸漸地散去幾分,表面卻不顯,垂眸呷了口茶,而后不動聲色地道:“原來寶丫上輩子竟曾正位中宮。”
    唐筠瑤嚇得連連擺手,急急走了過來,壓低聲音道:“爹爹可不要亂說,這話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讓人誤會咱們狼子野心么?”
    頓了頓,她又一臉正色地回答:“以爹爹的聰明,難不成想不到那些話都是我故意說來逼瘋她的么?那日從哥哥處聽說她曾把爹爹氣得心口發痛,爹爹礙于身份不好對她做什么,我卻是不懼的。”
    “膽敢傷害我的家人,我縱是豁出去,也絕對不會讓她好過!”說到此處,她的臉上布滿了忿恨之色。
    她話里話外對他、對家人的維護是那樣的明顯,唐松年心中一暖,那些莫名的悲愴頓時又散去了部分。
    “爹爹是不是怪我說的那些話太過了?那些話我也是從三哥那里聽來的。三哥和三嫂近來不是在構思新的戲本么?我說的那些對付壞人的手段,就是他們設計好打算寫入戲本里的。”唐筠瑤有些不安地揪了揪袖口,偷偷地望他一眼,而后又飛快地垂下頭去,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樣。
    唐松年終于笑了。
    裝!你給老子繼續裝!
    唐筠瑤又再偷偷抬頭望過來,看到他臉上的笑容,機不可失,立即抓住他的袖口撒嬌地搖了搖:“爹爹你不要惱嘛,以后我再也不敢了,真的真的再不敢了!”
    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要說話,她立即又補充了一句:“不過誰若是再敢欺負你,我還是不會放過他的。”
    唐松年沒好氣地瞪她:“快松手,快把我袖子扯斷了!”
    “那你說不生氣,不生氣了我就放手。”唐筠瑤得寸進尺。
    見他似乎想要強硬扯開自己,她大聲道:“你若是用蠻力我就哭,使勁地哭,哭給祖母和娘親聽,你不信就試試看!”
    唐松年終于被氣笑了:“唐筠瑤你行啊!果然是我的好女兒,都會威脅爹爹了!”
    唐筠瑤得意地抿嘴一笑,囂張的小梨渦忽隱忽現,還故意地扯著他的袖口搖了幾下,直把他的領口都扯彎到一邊去了。
    唐松年又好氣又好笑,此時此刻,什么悲傷難過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好了好了,爹爹不惱,你這壞丫頭!”他無奈地道,徹底拿這個耍賴又沒臉沒皮的女兒沒轍了。
    唐筠瑤見狀愈發得意了,終于松開了抓著他袖口的手,眉梢輕揚:“爹爹難不成沒有聽過一句話?”
    “什么話?”唐松年隨口問。
    “女兒是上輩子的死對頭。”
    唐松年一愣,見她笑得如同一只狡猾的小狐貍,笑容明媚又燦爛,帶著一絲得逞的小心機,眉眼彎彎,不見半分陰霾與怨惱,盡是道不盡的得意與歡喜。
    他突然便釋然了。
    什么夢境,什么上輩子,與這輩子的他們又有什么關系?他只知道眼前這個是他疼若至寶的女兒,而他的女兒,對他充滿孺慕。
    他輕笑出聲,緩緩啟唇:“不,女兒是上輩子的小債主,是這輩子的小棉襖。”
    唐筠瑤怔了怔,隨即笑得更燦爛了:“爹爹你不要以為說我幾句好話,我就會幫你瞞著娘你又偷偷藏了私房錢之事。”
    唐松年臉色一變,氣急敗壞地瞪著她歡笑著飛快跑出去的身影:“唐筠瑤你回來,你給老子回來!”
    可回應他的,只是唐筠瑤那愈發清脆響亮的笑聲。
    啊呸,什么這輩子的小棉襖,分明還是一個小債主,一個小叛徒!哎呀不行不行,得趕緊把私房錢轉移陣地才行,要是又讓夫人搜出來可不得了!
    他急得團團轉,這下子別說什么上輩子之事,便連這輩子的‘小債主’也被他扔到了九霄云外,眼里心里只有他好不容易又藏下來的私房錢。
    唐淮周看到妹妹臉帶笑容地邁進來,終于放下了緊懸的心頭大石,趁著沒人注意,偷偷把她拉到一旁問:“你是怎么把此事給圓過去的?”
    “我沒有圓。”唐筠瑤笑著回答。
    她沒有圓謊,因為天底下沒有完美得無懈可擊的謊言,謊言說得多了,總會有被拆穿的時候。
    她只是把自己的真心敞開,讓老頭子看到她真正的心意,看到她對家人的在意。老頭子若是當真懷疑她的上輩子,會讓他耿耿于懷放不下的,也只有‘父女相殘’。
    她能做的,不是抹去他對上輩子的懷疑,而是讓他把注意力放回今生,讓他真真切切地看到,今生她是如此在意他這個爹爹,如此慶幸自己是他的親生女兒。
    親情與愛,完全足以抹去對他來說不過虛幻的上輩子骨肉相殘。
    有侍女端著飄散著誘人的濃郁的香味的雞湯進來,那股香味飄入唐筠瑤的鼻中,卻讓她感覺一陣不適,隨即便是肚子里一陣翻滾,不待眾人反應,便‘哇’的一聲轉身吐得天翻地覆,也教正進屋來的阮氏嚇了一跳。
    “這是怎么了?難不成吃壞了肚子?還是……”阮氏突然想到了一個可能,猛地抓著她的手壓低聲音問,“你的小日子多久沒來了?”
    正被挽琴侍候著漱口的唐筠瑤愣住了:“好像有些日子沒來了,具體多久我也不記得。”
    “你不記得,你身邊的藍淳碧紋難不成也不記得?”阮氏氣結,忙讓人去請大夫。
    同樣經歷過的韋映竹一下子便明白了,眼中頓時充滿了期待,輕輕扯了扯還是滿頭霧水的唐淮周,輕聲叮囑道:“可知妹夫在什么地方?快讓人去請他來。”
    唐淮周略一想便也明白了,自是安排人去請賀紹廷。
    待賀紹廷急匆匆地趕來的時候,看到滿屋之人都是一副喜不自勝的模樣,便連向來沉穩的老泰山唐松年亦是如此。
    唐淮周走了過來,直接往他肩上捶了一記,哈哈一笑,道:“恭喜你快要當爹爹,我也要當舅舅了!”
    賀紹廷大喜,當下也顧不得許多,大步走至滿臉喜悅的唐筠瑤身邊,拉著她的手,眸光明亮,聲音卻有幾分顫抖:“他說的是真的么?我快要當爹爹了?”
    “真的,方才大夫已經診過了,你快要當爹爹,我也快要當娘了!”唐筠瑤輕撫著腹部,無比歡欣地脆聲回答。
    她要當娘了,她終于可以當娘了!天底下再沒有比這個更讓她歡喜的了。
    她不用再羨慕別人,不用再夜半無人之時撫著平坦的腹部神傷,她的肚子里正孕育著一個孩子,一個延續她血脈的孩子。
    賀紹廷喉嚨一哽,險些沒忍住落淚。
    在長大后重遇她之前,他原以為自己此生便孤獨終老,他親緣極薄,眼睜睜地看著那些真正關心他的親人,一個接一個地離他而去。故而他再不敢強求。
    是眼前這個女子給了他不敢想像的幸福,給了他一個家,給了他一堆親人,如今,她又孕育了屬于他們的孩子。
    幸福原來可以更加圓滿。
    阮氏使了個眼色,在場眾人心神領會,靜悄悄地退了出去,把空間留給屋里的那對小夫妻。
    唐松年最后一個邁出門檻,伸手拉上門之時,望了一眼一臉幸福地依偎在女婿懷里的女兒,嘴角微微上揚。
    娘娘無子?可他這輩子卻快要當外祖父了。
    芳宜的死訊傳來時,唐松年頭也不抬,只是問了句‘可曾往她心口上插刀’,在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便沒有再理會,自有人按照他早前的吩咐,把尸首扔到亂葬崗。
    良久,他闔上手中公文,上面是各地呈上的采選名錄,新一輪的民間采選即將開始,在不久的將來,又會有一批年輕女子充入宮廷,或會埋葬深宮,或會一飛沖天,又或會平安終老。
    梁皇后雖失寵,可陛下卻也顧及她身為皇后的體面,該有的尊重還是會給的。繼麗妃有喜后,后宮又陸續有兩名嬪妃傳出喜信,陛下的子嗣應該可以無憂了。
    如今國庫漸漸充盈,待女兒平安生產后,女婿便會領兵出征,除去國事,他操心的家事也有許多。
    譬如還有兒子的前程……
    唐淮周殿試時的表現相當好,雖然沒有進入一甲,但也得了二甲第六名的好成績。
    唐淮周被喚了過來,聽到了爹爹對自己的安排時愣了愣:“太學?爹爹希望我日后專注研究學問?”
    唐松年點點頭:“你可明白為父作出如此安排的用意?”
    唐淮周稍稍思索片刻,頷首道:“我明白。爹爹位極人臣,紹廷軍中威名遠播,三哥為陛下掌錢袋子,又貴為駙馬,在外人眼里,唐府權柄滔天,滿門顯赫。”
    “你明白就好。淮周,你需謹記,這天下姓趙不姓唐,金鑾寶座上那位可以世世姓趙,可百官之首卻不能代代姓唐。”
    “自太宗皇帝始,朝中兵權便盡掌握在皇帝陛下之手,武將出征才從陛下手中接得虎符,還朝則歸還兵權,故而紹廷雖威名遠播,民間聲望日盛,可卻偏偏是最能讓陛下、讓文武百官放心的。”
    “淮勉雖有生財之能,可他卻為當朝駙馬,天子妹夫,五公主殿下與陛下兄妹情深,陛下愛屋及烏,對淮勉天然便會有一種信賴。”
    “然為父則不同,為父與邱仲、韋良同為先帝指定的顧命大臣,唐韋兩府結親,打破三足之勢,陛下必然會偏向邱仲,這無關打壓與否,全不過為君者的平衡之術。”
    “為父對你說這番話,并非讓你對陛下心生怨責。事實上,陛下宅心仁厚,勤政愛民,乃是有道明君,然而為君者自有為君者之考慮,亦有許多身不由己之處,這些,你需要明白。”
    唐淮周鄭重地點頭:“爹爹放心,孩兒一切聽爹爹安排,日后潛心研究學問,不會插手政事。”
    唐松年捊須頷首:“那倒也不必,你只需心懷天下,心系黎民,關心時政,為之出謀劃策并無不可。若是刻意遠避反為不美。”
    “爹爹教導的是,孩兒明白了。”
    “回去吧!你那沈姓好友若愿意送妹進宮搏一前程,便也由他。若是耳聰目明,認得清時勢,權衡得了利弊,后宮亦非龍潭虎穴。”
    “爹爹此番話,孩兒會轉告旭昌兄的。”
    唐氏父子的此番談話,并無第三人知道,唐筠瑤如今安心養胎,對外頭之事一概不理會。
    忠勇大將軍夫人有喜的消息很快便傳開了,京中各府陸續送來了賀禮。
    唐筠瑤閑來無事翻看禮單,沒有意外地看到了來自鎮遠將軍府的。
    “瞧著倒像是莫夫人準備的。”藍淳探過頭來看了一下,道。
    這個莫夫人指的便是杜杏嫦。
    早前鎮遠將軍府招贅,杜杏嫦成婚,夫君姓莫。不管她當初是自愿還是被迫選擇招贅的方式,反正杜家的血脈算是在她的身上得到了傳承。
    大概也是因為如此,這幾年杜誠忠再沒有找過賀紹廷,想來也是放棄了認回兒子的念頭。
    唐筠瑤進門后,也是把鎮遠將軍府視如普通的人家對待,逢年過節送禮回禮,彼此客客氣氣,不遠不近,既不會惹人詬病,也不會讓自己人心生不快。
    她只是聽聞自從成婚后,杜杏嫦便掌了鎮遠將軍的家事,想來這幾年兩府可以維持表面的客氣,也是因為她的緣故。
    畢竟鎮遠將軍府臭名遠揚,若是再徹底把賀紹廷得罪狠了,只怕在京中再難立足。
    因為女兒夫家并沒有長輩,阮氏放心不下,便不時過府來。
    這日她特意挑了唐筠瑤快要用膳的時辰過來,也是想要看看這挑嘴丫頭用膳可老實,未曾進門便聽到屋里傳出女兒那驕縱的聲音。
    “我不喜歡吃這個,不要!”
    緊接著便是女婿好脾氣的回答:“可是昨日你不是說很喜歡的么?怎么……好好好,不喜歡就不喜歡,不喜歡我給你換一樣。”
    她停下了腳步,也不進屋,也不讓人通傳,就這般靜靜地站在門外,聽著里頭傳出女兒一會兒嫌棄這個菜味道淡,一會兒又嫌棄那個菜味道重,好不容易有個不重也不淡味道適中的,她又嫌棄雕的胡蘿卜花不好看影響了胃口。
    偏賀紹廷卻是好脾氣地哄著,不管她怎么嫌棄,都想方設法,說盡好話哄她吃幾口。
    阮氏聽得直嘆氣,終于再也聽不進去,猛地推門而入,朝著被賀紹廷摟著的女兒斥道:“多大個人了,還像個不懂事的孩子一般,紹廷每日在外頭忙活已經夠累了,回來還要被你一通折騰,像什么樣子!”
    唐筠瑤被她嚇了一跳,也不敢反駁,只用委屈的小眼神不斷地往她身上瞄。
    賀紹廷看得心疼,連忙道:“不要緊的,我一點兒也不累,大夫說了,有了身孕的婦人胃口確是會有所變化,是我自己粗心,總記不住她的喜好,不能怪她。”
    阮氏撫額,沒好氣地道:“你便縱著她吧!這才幾個月?便如此折騰人了,日后可還了得!”
    賀紹廷笑了笑,神情卻是掩飾不住的欣喜與滿足,甚至還帶著幾分隱隱的期待。
    得,一個愿打一個愿挨,隨他!阮氏嘆氣。
    到了夜間,唐筠瑤躺在他身邊,難得地開始反省自己,越是反省越是心虛,貌似她最近確是挺會折磨人的。
    “對不住啊……”她靠著他的胸膛,小小聲道。
    “為什么要道歉?”賀紹廷不解地反問。
    “娘說得對,你每日在營里練兵已經很累了,回來還要被我那般折騰。”她越說越沮喪。
    賀紹廷這才明白,笑著握緊她的手:“寶丫,我甘之若飴。”
    咦?唐筠瑤從他懷里抬頭,對上他溫柔的笑臉,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滿足與歡喜。
    “那我可以再驕縱一點嗎?”她眼睛閃閃發亮,那點兒心虛瞬間便像一只小鳥,撲著翅膀撲喇喇地飛走了。
    “可以,再多些都可以。”
    婦人懷胎十月是一件相當辛苦之事,身為夫君自然要多多體諒,又怎么可能會怪她小小的驕縱呢!
    “那你去給我烤個地瓜,要烤得皮焦焦的。”唐筠瑤咽了咽口水,毫不客氣地指使道。
    賀紹廷愣住了,有幾分猶豫:“大晚上的吃地瓜會積食,積食的話你會睡不好……”
    “我想吃,就想吃,好想吃!你方才還說可以的,這會兒又不肯,你說話不算話,欺負人。”唐筠瑤耍賴。
    “好好好,我去我去,我這就去。”賀將軍認命了。
    他急急出門,吩咐下人去準備地瓜和炭火,如此動靜,也吸引住了夜里睡不著干脆起床舞劍的范廣。
    范廣一看他這般架勢,便知道必又是那個刁鉆的妖女夫人在為難人了,到底顧及她腹中孩兒,只嘀咕了幾句‘真難侍候’便眼不見為凈地走開了。
    待賀紹廷捧著他親手烤好的地瓜回到屋里時,卻發現唐筠瑤早已經睡著了,也不知在做著什么好夢,唇邊還帶著甜甜的笑容,看得他心中溢滿柔情,忍不住伏下身去,在那張誘人的睡顏上親了親。
    唐筠瑤養胎的日子其實并不算太難過,肚子里的孩子乖巧得很,并不怎么折騰人,也讓前來看望她的五公主羨慕不已。
    “這孩子可真會心疼人。”
    唐筠瑤得意又滿足:“那是自然,我的孩子不心疼我心疼誰!”
    “偏你能!”五公主沒好氣地啐道。
    唐筠瑤更加得意了。
    五公主懶得理她,問:“嚴小五可有來信?”
    “這個月的還沒有來,不過想來也在路上了,她上回還在信上說,等孩子出生之后她就回京看望呢!”
    “小丫頭片子學會說謊了呀!明明是怕了被爹娘抓著她議親才想躲開的,偏要打著看孩子的幌子。”五公主笑道。
    唐筠瑤也跟著笑了。
    一眨眼的功夫,阿嫵也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了。
    “許昭儀被禁足了,嘖,真是風水輪流轉,上回是胡麗妃被禁足,這回輪到她。就是不知這回胡麗妃會不會承勝追擊,一下子把她徹底打沉下去,再翻不了身。”閑話間,五公主當看笑話般提到了后宮中胡許之爭。
    “麗妃臨產,想來抽不出太多功夫對付她。不過如今新人進宮在即,待她解禁出來時,宮里只怕已經變了樣。”唐筠瑤不在意地道。
    也是經歷了這輩子她方知,原來不用和別的女子爭奪夫君的寵愛,是一件多么幸福之事!
    她的夫君是她一個人的,沒有任何人可以奪走,這種感覺著實太好了!
    “也對,其實皇嫂只需要坐山觀虎斗,什么也不用做,自可收漁翁之利。她是父皇生前親指的豫王妃,又是故靖國公外甥女,她的后位穩如泰山,根本沒有任何人可以撼動。”五公主感嘆道。
    唐筠瑤微微一笑。
    是呢!后位穩如泰山,上輩子趙元祐再怎么鬧著要廢后,可最終也廢不了。平常在朝堂上爭得面紅耳赤各不相讓的朝臣們,在此事的態度上卻是高度的一致——那就是絕不同意廢后!
    可現在這些……關她什么事呢?
    忠勇將軍府的大姑娘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里降生的,唐筠瑤被折騰了一日一夜,在聽到嬰孩落地的哭聲時才徹底松了口氣。
    她強撐著疲憊到極點的身體看了一眼被阮氏抱在懷里的女兒,而后放心地昏睡了過去。
    待她睜眼醒來的時候,卻看到賀紹廷居然似模似樣地抱著女兒在屋里踱著步,看著他臉上那初為人父的滿足與歡喜,她不禁微微一笑。
    她就知道,知道他必不會嫌棄她生的是女兒。
    抱著孩子的賀紹廷感覺到背后溫柔的注視,回身一看,頓時又驚又喜:“你醒了?”
    “不公平。”他剛抱著女兒坐到床沿上,便聽到自家夫人略顯不滿的嬌嗔。
    “什么不公平?”他不解。
    “小侄兒剛剛出生的時候,娘硬是讓我用枕頭假當孩子抱了足足半個時辰,才肯讓我抱小侄兒。怎的到你這里,便這般輕易把女兒給你抱了。”唐筠瑤忿忿不平。
    “說什么傻話!”正走進來的阮氏聞言哭笑不得。
    唐筠瑤噘著嘴還是覺得相當不公平,只是當賀紹廷把那小小的襁褓放到她懷中時,那點兒不滿瞬間便煙消云散了。
    懷里這小小的、軟軟的、香香的孩子,是她的女兒……
    她只覺得心里暖洋洋的,有一種無以言表的幸福迅速卷席而來。
    “她長得像你。”賀紹廷坐在她的身邊,望著眼前這一大一小,只覺得此生終于圓滿了。
    “除了性子不像,她比你小時候乖巧得多,不像你那般鬧騰,想來是像爹爹。”阮氏笑著道。
    唐筠瑤臉都垮了,不依地道:“娘,不許在我女兒面前說我不好,這讓我臉往哪兒擱呀!”
    阮氏輕笑:“看你日后還敢不敢使性子鬧騰人!”
    初為人父的賀紹廷卻沒有太多時間留在京城,按照原地的計劃,在女兒滿月之后,他便從景昌帝趙元祐手中接過了虎符,帶著對家人的眷戀,義無反顧地出征,去完成先帝的遺愿。
    臨行前,唐筠瑤抱著已經長得玉雪可愛的女兒,親自把他送出了院門。
    “此番你出征,我與女兒不便相送。但是你記得,待你得勝回朝那日,我們母女必定在城中相迎。我們,等著那一日!”
    賀紹廷沒有說話,只是回身把她們母女一起擁入懷里,低低地在她耳邊道了句‘等我’,而后深深地凝望著她們良久,似乎要把她們的模樣刻在心上,這才轉身大步離開。
    唐筠瑤輕咬著唇瓣,看著他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肚子,駿馬便駝著他跑出好長一段距離。
    眼看著那人離自己越來越遠,她喉嚨一哽,幾乎控制不住想要追出去,忽又見他突然勒住了馬轉過身來,朝著她揚了揚手。
    她聽不到他說什么,只是看著陽光下那張奪目的俊顏,突然便覺得心安了。
    她握著女兒小小的手,朝著那人揚了揚,唇畔帶笑,一直到那人終于不舍地再次轉身,策馬消失在視線里。
    三年之后,唐府的花園里。
    唐筠瑤一邊與唐淮周說著話,一邊前去接女兒。
    突然,透過繁茂的花枝,她聽到唐松年那熟悉的聲音——
    “我各問你們幾個問題,回答正確了獎一顆,回答錯誤了看著我吃一顆。”
    咦?這話好生熟悉?
    她一下子便止了腳步,順帶著拉住唐淮周的手,不讓他前去打擾。
    “好——”
    隨即便是三道奶聲奶氣的回答。
    “今早岳母送來了一籃子葡萄,爹爹想來是把它們分給孩子們。”唐淮周一聽便明白了,解釋道。
    唐筠瑤卻沒有理會他,豎起耳朵細一聽,便又聽到唐松年沉穩的聲音。
    “昭哥兒先來,《三字經》頭四句怎么念?”
    “我知道我知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唐淮周的兒子,四歲的昭哥兒搖頭晃腦地念了起來。
    “回答正確,給一顆果子!”唐松年捊須微笑,將一顆晶瑩的葡萄放到他跟前的小木兜里。
    昭哥兒興奮得小臉蛋紅撲撲,大大的眼睛笑得彎彎的。
    “到瑞哥兒了,融四歲,能讓梨。弟于長,宜先知。這話是什么意思?”唐松年又望向唐淮勉與五公主的兒子瑞哥兒。
    “從前有個融四歲了,他有個梨子,讓給了哥哥。”瑞哥兒奶聲奶氣地回答。
    又轉身對昭哥兒說:“哥哥,我也把自己的果子給你。”
    唐松年:“……”
    雖然解釋得有點兒怪,不過讓果子這行為卻是值得嘉獎,故而他笑著道:“回答正確,給一顆果子。”
    瑞哥兒高興地接過了果子,望著那誘人的小果子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地遞給昭哥兒:“哥哥,給你。”
    昭哥兒擺擺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樣:“我不要,瑞哥兒吃。”
    瑞哥兒捧著果子咧著小嘴笑了。
    唐松年微微一笑,終于望向年紀最小的外孫女,語氣充滿了誘哄:“外祖母與外祖父,妞妞更喜歡誰?”
    小妞妞大大的眼睛忽閃忽閃,軟軟糯糯地回答:“外祖母……”
    “回答錯誤,沒有果子!”
    真是個小壞丫頭,白疼她了!
    唐松年毫不客氣地把一顆葡萄扔進嘴里,緊接著,便是小妞妞“哇”的一下驚天動地的哭聲,嚇得他險些沒被噎著。
    “哎呦我的小心肝,你別哭,別哭啊!”
    “嗚哇哇哇哇……”
    “小祖宗小心肝,你別哭,你哭得外祖父心都碎了,別哭別哭,都給你,果子全都給你!”唐松年手忙腳亂地抱起外孫女直哄。
    “嗚哇哇哇……”
    “別哭了,你瞧,都給你了,全都放到你小兜兜里了,你瞧,是不是?”唐松年連忙把石桌上的葡萄一古腦地放進小丫頭的木兜兜里。
    見小姑娘抽抽噎噎的,哭聲總算是小了,這才暗暗地松了口氣。
    “嗚哇,我要果子,我要果子!”昭哥兒突然驚天動地地嚎了起來,緊接著瑞哥兒也學著他的樣子,仰著脖子干嚎起來。
    “哎呦,你們兩個湊什么熱鬧。”耳邊盡是孩子們的哭聲,唐松年只覺得頭都疼了。
    “小祖宗,哎喲,我的小祖宗喲,莫鬧了,莫鬧了……哎呦,快,快去請夫人和少夫人!”終于,在耳朵都快被魔音震聾的那一刻,他再也顧不上那般多,大聲叫人去請救兵。
    花叢后,唐筠瑤與唐淮周兄妹倆笑彎了腰。
    笑著笑著,唐筠瑤突然便愣住了。
    不對啊,當年她怎么就想不到哭這一招呢?
    她望向折騰得唐松年恨不得抽自己幾個耳刮子的女兒,良久,無奈地笑了。
    她當年真是個笨蛋!
    “走吧!讓他們繼續鬧。”唐淮周拭了拭眼角笑出來的淚花,不厚道地道。
    她點了點頭,兄妹二人同時望望急得滿頭大汗直叫救兵的唐松年,相視一笑,靜悄悄地離開。
    “前方戰事順利,若是繼續如此保持下去,不出兩年,紹廷便可以回來了。”唐淮周道。
    “我知道。”唐筠瑤微微一笑。
    她知道那個人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賀紹廷一直知道,此戰只許勝不許敗,不但是因為他要完成先帝的遺愿,也是因為京城中還有他的妻女在等著自己回去。
    這幾年來,他身受大大小小無數的傷,可他卻一次又一次地挺過來了,待奪回被外敵占去的最后一座城池,他站在城門上,望向京城所在的方向,臉上終于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大軍得勝回朝當日,自踏入京城的那一刻,他的注意力便一直留意著兩側的茶樓,一直到看到某處熟悉的位置,有幾道穿破人群的聲音——
    “爹爹!爹爹!大將軍爹爹,大將軍爹爹!”
    “小姑丈,大將軍小姑丈,哎呀,太厲害了!”
    “小姑丈!太棒了,哎呦別擠別擠,我快看不見了,小姑丈我是昭哥兒,是你最棒棒的外甥昭哥兒!走開走開,瑞哥兒別擠,哎呦,疼死我了!”
    看著那幾個孩子又叫又跳,他的視線逐一從他們臉上掃過,在他們臉上看到了幾分熟悉,而后視線止在那個粉雕玉琢,興奮地朝他揮手叫爹的小姑娘身上,看著她那張肖似某個人的臉,笑容愈發綻了開來。
    片刻之后,那幾名孩子的身后出現了一張讓他魂牽夢縈的嬌美容顏,他一怔,眼中的柔情徹底溢了出來。
    隔著人山人海,他定定地望著那個人,少頃,緩緩啟唇:“寶丫,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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