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東林這個時候就比較郁悶了,叉了叉手:“嗯……確切來說,我們還不是這種關系。我還沒有想好。”
段媽媽先是一愣,隨后撥弄起自己的項鏈,蜜色的嘴唇孩子氣似地抿了抿,讓他想到了段榕。段榕長得很像他母親,特別是眼睛和嘴唇,但是她的人中沒有段榕那么深,顧東林看慣他棱角分明、輪廓深刻的臉,這時候看他媽媽,覺得分外溫柔。
這下心思一拐就拐到不知哪兒去:這才該是榕兒好么!他那個分明是金剛芭比限量款好么?!
回過神來,段媽媽已經再三敲敲他眼前的桌子,看著他的眼神從慈愛到恍惚,現在已經有了幾分好笑,顧東林連忙把眼睛從人家胸口□□,乖乖叉著手坐正。
“我們家段榕,很早以前就出柜了。打也打過,罵也罵過,老頭子拿他沒有辦法,也只能由著他去?!倍螊寢尦聊嗽S久,溫溫柔柔地開始回憶似水年華,“他那個時候也只有十七八歲,一個人跑到國外進修音樂,后來回來的時候和人合伙入股,把現在這個公司搞了起來。要放在男人堆里,段榕他哪一樣都不差的,你們年輕人有句什么話來著,高富帥,是不是?段榕他夠得上吧?”
顧東林笑了笑,點點頭。
她頓了頓,然后平靜地一針見血:“就是花心?!?br/>
顧東林思考了一下,非常委婉道:“怎么說呢。雖然他是個高富帥,但是我對這方面的追求其實不高。伯母,大家都是人,不是長頸鹿,不用去吃樹梢上的嫩葉子,所以這個高……對我來說沒什么用,是不是?又不是我長得矮,我就會被社會淘汰,不是這樣的,社會很文明很開化。而且古早的時候,女人都去采集野果,男人是去狩獵,狩獵的話越矮越好,精壯嘛……富,怎么說呢,我遇上段榕的時候,我感覺他雖然有錢,但是生活水平都沒我高,連買斤水果補補維生素的想法都沒有,成天就在外面下館子,吃得亂七八糟還胃疼。帥,那就更沒用了……”顧東林偷偷說,段阿姨,我也很帥的。
段阿姨當他講笑話呢,笑得很開心。
“那我們就算在一起也不能生小孩,帥這個基因流傳不下去,沒什么用。而且一到晚上,黑燈瞎火,誰看得清誰……”
段阿姨饒有興趣地瞟了他一眼,說你這孩子,現在倒有點像他說的那樣古怪了。
顧東林盯著人家胸口長嘆一聲,暴露了。
“所以你對我們家段榕……其實沒什么意思咯?”段媽媽好整以暇地往椅子上一倒,“看你的樣子,你還沒有出柜?”
顧東林抿了口牛奶,也不知道該怎么說:“怎么說呢,我……我以前不是彎的。”
段媽媽神色復雜起來:“段榕也提到過……”
“不過這個不是問題,這個不是問題?!鳖櫀|林連忙解釋,“人對了就可以的,我對這方面不是太拘泥,性取向其實就跟喜歡蘿卜還是青菜一樣,很多時候是一種根深蒂固的觀念。中國古代社會中有很多南風盛行的時代,但是沒有人對于這事兒說三道四,因為古人認為這本來就只是很私人的偏好,其實是無所謂的。沒有必要給每個人打上標簽?!?br/>
段媽媽長長地哦了一聲:“解釋得倒是快啊……”
顧東林也不掩飾了,自顧自把著杯子:“嗯……我怕我這么說可能會讓您覺得我在玩弄段榕。你看,其實不是這樣的,我愿意和他試一試。當然,這也不單單因為他是個高富帥。談戀愛這個事情,只有處久了才知道好壞,我對他只有一個要求,德行。”
段媽媽滿意地點點頭:“你比他要明白。你也聽說了吧,段榕他的私生活很不檢點,做父母的很擔心他這樣下去會出問題。他之前交往的都是時尚圈里的人,什么亂七八糟的人都有,時間也都處不長,大概每兩個月都要換個人,這樣一年下來,連分手費都是好大一筆揮霍,讓我們很擔心。他今年都三十二歲了,立業不成家,總跟什么似的飄著,以后年紀漸漸大了,如果沒有個知心人在身邊,恐怕要吃虧……”
顧東林截住她的話頭:“如果你們擔心這個的話……恐怕我不敢保證。我們之間的事情還八字沒……”
段媽媽突然壓低了聲音:“他以前從來沒有跟我和他父親談過他的情人,也不會帶他們回家。這次他總是在我們面前提起你,所以……”
顧東林又說了一句抱歉:“雖然很感激叔叔阿姨的抬愛,可是說到底,這是我們倆的事情?!?br/>
段媽媽抬了抬眉毛,盯了他好一會兒,最后嘆了口氣,起身走了。走了幾步又回過身扶著椅背:“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們也不好插手,不過這一次不是段榕的意思,是我們想來看看你,希望你不會覺得冒犯。”
顧東林盯著人家的腰連連說不會,不會,多來幾次才好。然后心里泛起一股空空如也的味道,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其后幾天,段榕一次都沒有在家里過夜,顧東林家老頭老太太依舊悶在鼓里,連說這孩子事業心強,精明能干,晚上都不睡覺,果真是年輕人身體好。段爹每每聽了就黑著一張臉,大罵這孽畜。段媽一看就是以夫為天、夫死從子的大小姐,看到段榕這幅樣子,也有點逼急了,老想著要給顧東林做思想工作。顧東林插著褲袋很委屈,心想我這還氣著呢,嘴上說這我也沒有辦法嘛,他成天冷著臉。
“他冷他的,你捂你的呀?!倍螊寢尣唤?,“段榕他是喜歡你的,你不是也很愿意么?,F在吵架了,你就先退一步,他脾氣雖然拗,耳根子卻軟,你說的話,他聽的?!?br/>
顧東林但笑不語,在心底默默叫喚:我怕疼。
這時候他手傷也好得差不多了,打算回學校上班去。他老頭老太太雖然意猶未盡,但惦念著家里的蝦蝦,先他一天告辭。段爹段媽看段榕那鳥人依舊到處飄不著家,自然急得冒火。那天顧東林把二老送上火車,回段榕家收拾東西的時候,段爹就把他叫到書房去了。
顧東林原以為又要軟磨硬泡,走樓梯的時候都頭疼。他很不能理解為什么生了個段榕這樣的兒子,他二老還急著給他張羅婚事,他是嫁不出去還是怎的?不是鉤鉤手指頭就能開個后宮,從來都不缺人么?
照理說,這世上靠譜的人還是有的吧。段榕從前得是多不靠譜,才把人家都拗成不靠譜的。
誰想段爹笑呵呵跟他聊了一會兒茶道,又聊了一會兒陽明心學,然后突然叫進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精英男,撈出厚厚一疊合同:“這是我和他媽媽的一點心意,你就收下吧?!?br/>
顧東林干笑著取過來一翻:“這是……?”
精英男彎腰給他解釋,畢恭畢敬:“只要在這里簽個名,天宇公司10%的股份就會轉到您的名下。”
顧東林心臟跳漏一拍,對上老頭的臉:“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10%的股份剛剛是股東參與管理經營的下限,是么?”
段爹點點頭:“一份薄禮。”
“不算不算……”顧東林在茶香中被熏得頭暈,“對我們這種小門小戶來說有點、有點太過了?!?br/>
“段榕手里有剩下的41%?!倍蔚Σ[瞇。
顧東林干笑了一聲:“我不太明白,您這是……”
段爹連連說沒有什么意思:“別誤會別誤會,也不要有心理壓力。難得段榕有定下來的心,我們做父母的是想幫他一幫。叔叔阿姨知道你不稀得,但是誰知道日后會不會有要用錢的地方。何況就算我們不提,段榕他在這方面也不會虧待你的?!?br/>
顧東林心想那能同日而語么。段榕那分手費再怎么多,也趕不及直接把他五分之一的家財給剜了去,他爹媽真肯下血本啊。要是他卷了錢就跑,那他們怎么辦?一家三口坐地上哭?
老頭在對面看他出神不語呵呵一笑,高深莫測地點點頭說,你就別想這么多了,我會看面相。
顧東林:我是什么命?
段爹高深莫測:旺夫命!
顧東林登時伏地跪拜。對于術數體系,他是很心向往之的,覺得那才是五千年文明博大精深,于是乎開始跟段爹討論易經,發覺這老頭還真心在研究這玩意兒,還搞黃帝內經,怪不得每天過午不食。老頭兒對他更是滿意非常,覺得在現在這個社會里,能找到個像他這樣古板的小年輕,著實很難得!非常難得!一定能旺夫!到時候段榕走回正道,好好給他省點心過日子,那是浪子回頭金不換!
這時候浪子居然從外面飄進來了,看他們畫的滿桌子都是乾坤離坎,嘴角略微抽搐一下。段爹看到兒子就想起正事來,讓顧東林快簽快簽,顧東林當著段榕的面哪敢啊,老實靠邊站去。
結果段榕找了盒帶子,回頭的時候輕描淡寫道:“爸給你,你就收著?!?/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