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拍攝場地里熱得像個油鍋,一絲風(fēng)也沒有,顧東林拿著《君主論》坐在角落,覺得自己像個漏不光的水袋。即使是這樣,他也盡量保持安靜,如果可以的話甚至是靜止,連翻頁都盡量無聲無息,生怕別人注意到他。
比起四處奔忙的工作人員,顧東林算是很幸運的了,至少他知道藏頭露尾,以免被煞氣波及。最近,天王巨星韓譽前來為新專輯的mv取景。即使是顧東林這種不看電視的人,對那張臉也有一定程度的熟識——如果它頻頻印在巨幅海報上,掛滿上下班必經(jīng)之路,那么即使無心記憶,也必然很有印象。
天王巨星自然要有天王巨星的架勢,暴躁,奢侈,尖銳,裹挾著一層驅(qū)不散的低氣壓,把百來號人嚇得團團轉(zhuǎn)。這種天氣里,他對效率的追求登峰造極,但是其他人大多被嚇萎了,特別是那些舞群,于是整個劇組陷入了惡性循環(huán)。
據(jù)說,劇組今天不得不請了個能人,前來鎮(zhèn)場。
顧東林翻了一頁,對此表示深刻地懷疑,順道不動聲色地豎起耳朵。場地中的音效不知什么時候停了,隱約有砸杯的聲音,隨后升起一片壓抑的寂靜。這種寂靜很能說明問題。一般來說,這里都是忙亂的、喧鬧的,那種喧鬧的頻率很低,維持在顧東林能夠安心看書的程度,只有開錄的時候會放點伴奏。但是現(xiàn)在,很明顯,韓譽又暴跳如雷了。
他聽到匆匆而來的腳步聲,起先是一個人,然后是一大片。他坐在近門口的位置,知道韓譽這是要回休息室冷靜去了,于是收束眼光,穩(wěn)穩(wěn)落在字里行間,不敢泄露一絲一毫。
順道拿書遮臉。
但是他忘了他的腳。他得意忘形地翹著二郎腿。
于是,行色匆匆的韓譽經(jīng)過時,狠狠絆了一腳。
“沒長眼啊!”還沒站住腳跟,年輕男人就甩了他一耳光,指尖帶過擱在一邊的水杯,熱水盡數(shù)灑在顧東林的襯衫上。他被燙得連聲嘶嘶,本能地彎下腰去,男人乘機狠狠給他的肚子來了一下。顧東林被踢得翻下椅子,書里的便簽紙落了滿地。
一旁的幾位女助理想攔又不敢攔,任韓譽臨場發(fā)揮了一陣,想是讓他遷怒遷怒也好。顧東林措手不及,無辜做了沙包,大概過了半來分鐘,才有人擠過人群,似乎是按住了韓譽的手:“住手!”
韓譽收束不住地補了一拳,然后很聽話地住手,走了,屁都沒有放個。一時間,助手們都猶豫在原地。
“愣著干什么,還不快去追?”
一聲令下,人仰馬翻,黃色的便簽紙被接二連三踩進泥土里,身邊只剩下一雙擦得锃亮的皮鞋。那人把他扶起來,遞上落在一邊的眼鏡:“沒事吧?”
顧東林上下?lián)蹞刍遥^暈眼花地?fù)u搖頭。
“非常對不起,最近他工作壓力很大,情緒也不穩(wěn)定。”
顧東林點頭表示理解。
“你燙傷了?”那人把他拉到水龍頭底下,急急忙忙剝掉他的襯衫。被太陽曬得溫?zé)岬乃茉谏砩希z毫不能緩解那種刺痛,反倒讓他起了層雞皮疙瘩。顧東林問那人,“有冰塊么?”
這里是一幢老舊的花園洋房,有百多年的歷史,風(fēng)景甚好,基礎(chǔ)設(shè)施卻非常差勁。劇組為了降溫運來不少冰塊,可都是為韓譽與舞群準(zhǔn)備的。
那人道“你等一下”,匆匆往洋房里走,不一會兒拿了件花里胡哨的t恤出來:“你換上,我?guī)闳メt(yī)院看看。”
顧東林沒有推脫便套上了t恤,回身去撿書和便簽,那人似乎愣了一會兒才追上來,蹲下身幫他一起撿。
“看這種書解悶?”那人低笑著遞上眼鏡,指指他手中的《君主論》。
顧東林把眼鏡收在褲袋里,只是笑笑。
兩人一前一后出了劇組。一路上不少人都與那人打招呼,叫他段先生,看起來像是個管事的。顧東林跟在他身后,緊繃著唇角,在看到韓譽的時候,非常賣力地展現(xiàn)著自己的疼痛。
而韓譽面無表情,只叫了聲“段榕”,讓他別忘了晚上的酒會。
段榕嗯了一聲,拉開車門把顧東林裝進去。這車形狀古怪,但凡形狀古怪的車都貴得要命。從靜止到開動,平穩(wěn)得像是瞬移。里頭已經(jīng)打足了冷氣,顧東林終于總算喘了口氣,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段榕從后視鏡里不著痕跡地看了他一眼,勾了勾唇角。
“沒見過你,新來的?幫工?”
顧東林笑笑。
“在片場幫忙看書?”
顧東林信口開河:“剛來的時候也想問問能做什么,但是每個人都好像很忙的樣子,我也不懂。”
段榕又笑。他是個輪廓分明的男人,許是混雜了不少他國血統(tǒng),使得側(cè)面看過去非常立體。笑起來的時候,那些線條就倏忽柔和了下來,英俊
又不失溫柔。顧東林覺得他的眼睛很深邃,比韓譽還適合上鏡。這大概是憤懣在作怪。
“這幾天天氣很熱,服裝又都是厚實挺括的布料,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拍攝進度很緩慢。這種事情全靠群策群力,他一個人努力,卻總有人拖后腿,到休息的時候別人喝水他不能喝,所以很煩躁,遷怒到了你身上。非常抱歉。”
顧東林點頭,“挺不容易的。看他們成天又蹦又跳。”
段榕又從后視鏡里瞄了他一眼,神情不自然戴上了些古怪。
“希望你不要透露給媒體。”段榕收回目光,直視著前方,“現(xiàn)在正是宣傳期,盡量不想給他負(fù)面影響。”
顧東林哈哈一笑,“小事,小事。”
段榕點點頭,很滿意地?fù)Q了個話題:“還是學(xué)生?暑假打工?”
顧東林敷衍了幾句,幸好醫(yī)院到了,兩個人默契地一個泊車,一個掛號。掛完好就是漫長的等待。當(dāng)顧東林三個字出現(xiàn)在大屏幕上時,段榕才匆匆趕進來。
顧東林受寵若驚:“我自己去就可以了。”
段榕做了個對不起的手勢:“剛才去接了個電話。”說著,埋頭進了診療室。
那杯水本也不是開水,胸腹只是有點紅腫,倒是韓譽那一腳踢得滿是青淤,不過也就是樣子難看,內(nèi)傷是沒有的。另外,手腕上也被蹭破了皮。醫(yī)生除了開點跌打藥水,包扎包扎,也沒有別的辦法。
之后段榕上上下下跑腿付費,還塞個紅包給他,顧東林臉不紅心不跳地收下,歡快地道了謝。
等出了醫(yī)院大門已是傍晚,段榕又接了個電話,然后問他住在哪里。
顧東林?jǐn)[擺手,說自己能回去,段榕也不多做言語,顧自去了停車場。不一會兒,顧東林身邊滑過那輛純白跑車,“上來吧。這里離市中心遠(yuǎn)。”
顧東林訝然。
段榕抬手看表:“……我今晚有個酒會,時間不太夠,如果不介意的話就陪我一起去,就當(dāng)是補償。”
顧東林思考了幾秒鐘:法院的那位撈人去了,社院的那位做調(diào)查去了,搞實證的那位聚餐去了……結(jié)論是公寓里我獨一人,于是不客氣地拉開車門坐了上去。
音樂人的酒會,出入都是名流美人,像段榕就穿了件考究的手工西裝。雖然沒有打領(lǐng)帶,但鑒于敞著襯衫的模樣非常性感,所以
也可以算得上半正式。顧東林就不行了。他穿著那件緊身t恤,還不是自己的,能于一片香水味中嗅到成衣的化學(xué)味道,頗有點汗流浹背。不過這種汗流浹背不久就被冷氣吹得精光。
段榕饒有所思地看了他幾眼,眼中帶笑:“看來我不用安慰你別緊張?”
顧東林于一派衣香鬢影中爽爽颯颯,這時候很疑惑地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那種坦蕩正經(jīng)的不理解,一時間反倒搞得段榕異常尷尬:“很多人頭一次到這種場合會比較……”
顧東林表示很能理解:“那是混淆了有錢人和貴族。雖然貴族的產(chǎn)生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祖上的財富,但是現(xiàn)世的有錢人必須要經(jīng)過單純有錢-軍事財閥-文化控制這三個階段才能成為天賦傳統(tǒng)的貴族,這需要長久的時間——我們建國才六十年,所以說,說到底大家都是一樣的布爾喬亞【注】,區(qū)別只是有沒有錢。”顧東林指了指一片名流,“你看,因為我們沒有傳統(tǒng)的貴族可以作為范式,現(xiàn)在的名流明顯追從的是法國的傳統(tǒng),還用刀叉……太不開化了。”
段榕“嗯”了一聲,然后猛地扭頭,帶著頗感意外的笑容:“……不開化?”
顧東林短促地笑了一聲:“法國人管自己叫高盧雄雞,其實他們的祖上應(yīng)該是法蘭克人,并非高盧人。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
段榕拿了一杯威士忌,也讓從者給他也那一杯:“為什么?”
“雖然高盧與法蘭克同屬蠻族,但高盧是被羅馬養(yǎng)熟樂的熟蠻,法蘭克是生蠻,所以要假借高盧之名。你知道法國的首都是巴黎,巴黎讓你想到什么?”
段榕停住了飲酒的動作:“……時裝周?”
“巴黎,paris。”顧東林淡淡道,“希臘神話中劫持海倫的那個特洛伊王子。法國人如此的用意是說,繼羅馬繼承希臘的傳統(tǒng)之后,他們繼承了羅馬的傳統(tǒng),他們在標(biāo)榜自己是正統(tǒng)……nonsence,搶來的,還忙著為自己找合法性,一般都是生蠻。你看,他們自己都有意識自己并不開化,大家卻還都在追逐他們的范式……”顧東林沒辦法地微微歪了下頭,看著滿室的貴族名流,拿起一旁的餐刀和叉子,“文明的標(biāo)志是精確分工。刀叉起源于狩獵時代的野外取食,一樣工具既可以殺人又可以吃飯,根本沒有分工的意識……太不體面了。”
段榕看著餐具,然后突然笑著搖了搖頭,低聲道,“不體面?什么才叫體面?”
顧東林莞爾:“衡量人的標(biāo)準(zhǔn)怎么都不能是錢,暴發(fā)戶是很讓人討厭的,親自賺錢的人才賺一分想兩分。貴族體現(xiàn)在很多方面,財富是很基礎(chǔ)的,上頭還有先賦,傳統(tǒng),血緣的標(biāo)準(zhǔn),最后指向文化上的壟斷。”
段榕瞇了瞇眼。
“多讀書。”顧東林語重心長。說著,讓從者把威士忌里的冰塊倒掉。“冰塊會沖淡威士忌的味道。可以試試蘇格蘭皂石。最好的皂石要在山羊的直腸經(jīng)過,這樣才更能激發(fā)單麥威士忌那種高地特有的芬芳。”
段榕目瞪口呆地看他穿著件休閑體恤優(yōu)哉游哉睥睨天下,要不是有人殷勤地圍上來打招呼,他還要愣得更久一點。
2、顧哲的心思
不過顧東林確實沒有錯,除了自己想入非非,很少有人會長久地盯著你的不同尋常,有些人眼見顧東林與段榕一同進來,還紛紛舉著酒杯前來搭訕,問他是哪個藝人公司的,或是要與他交換名片。顧東林饒有興趣地接過,發(fā)覺上頭都是些經(jīng)理、制作人的名頭,顧自塞到口袋中。別人等著他回名片,卻發(fā)覺他似乎只對與美女調(diào)情有興趣,不由得怏怏地離開。
顧東林不知道這些美人的出鏡率,但是漂亮不漂亮還是看的出來的。而對這些裹在夜禮服里的女士來說,顧東林顯然很不一般。他斜跨著一個普通的帆布包,看上去像個青澀的學(xué)生,青澀在這一行里簡直稀有得像貞操。而一旦攀談起來,就發(fā)覺這小子說話蜜里調(diào)油,恭維話不要錢地一籮筐一籮筐,夾著高腳杯的姿勢幾乎可以用精確受訓(xùn)來形容,顯然是位老手。女士們被他逗得頻頻捂嘴含笑,不一會兒越湊越多,倒也引起了不少人的關(guān)注。
臨近十點,有人拍了記他的肩膀:“你倒混得開。”
顧東林回頭,沖段榕笑笑,手里還擒著一份慕斯蛋糕。
“哦,顧先生原來是段先生的朋友!“美人們齊聲叫道,“什么時候顧先生也肯為我們引見引見!”
段榕淡淡道幸會幸會,抬手看看時間:“時間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
顧東林在美人們的艷羨中乖乖放下蛋糕,想了想,又端在手里,然后躊躇了一下,又拿了兩塊,這才跟在段榕身后出了門。段榕看了蛋糕好幾眼。顧東林不由得變出幾個紙袋來,用行動安慰他:我會很小心,不會弄在車上。
段榕忍不住扯了張紙巾遞給他,“擦一擦。”然后指了指嘴唇。
顧東林也沒有覺得不好意思,干脆又用力地一抹,覺得嘴唇發(fā)干,便用舌尖舔了舔。他隨口報了個地址,讓段榕在兩個十字路口把自己放下了車,然后笑著道謝,兩人各自離開。
那天晚上,顧東林幾近午夜才回到宿舍。嚴(yán)潤魚一開門,就看到他手上的繃帶,一時間像個彈簧似的蹦起來:“顧哲!你受傷了!”
“何止。”顧東林放下斜挎包,把t恤衫剝下來扔在近門口,“還被修理了一頓。”
嚴(yán)潤魚著慌。他長得又高又瘦,簡直像是在麥稈上綁了四根小棍子,說話做事都帶著一股莫名的不協(xié)調(diào)感,唯一的防御手段就是讓看到他的人哈哈大笑,然后他可以乘機逃走。不過人是再好沒有的。顧東林與他意
氣相投,喜好相近,夜里酒一上頭,就攬著彼此說非君不娶——特別是顧太太放眼要把顧哲甩了以后。
此時嚴(yán)潤魚圍著他繞圈圈:“你這是怎么了?你這是怎么了?難道有人對你下手了么,顧哲!”
“防不慎防啊。”顧東林癱倒在沙發(fā)上,擺著大字。
嚴(yán)潤魚跟著坐下,巴巴地湊在一邊,模樣卡通。
“真是難以形容……簡直像是撒克遜時代的蠻族……”顧東林打著飽嗝,“就是那種喝飽了老酒,毫無理由地啊啊啊啊啊啊尖叫著沖到你近前,一刀削掉你的膝蓋,什么的。”
嚴(yán)潤魚配合地嗷了一聲,聽起來很疼:“太不體面了,真該下地獄。”
“別這么刻薄。他怎么會下地獄?”顧東林嚴(yán)肅道,“他的精神會比肉體消散得更快。”
孫涵推開房門探出個腦袋:“不看看都幾點了……”
嚴(yán)潤魚呵斥他,“顧哲被人打了!那個天王巨星!”
孫涵揉揉眼睛:“我就說,你怎么能跟音樂閑人階級打交道。”沉默了一會兒問,“嚴(yán)重么?要不要找老張?老張今天晚飯吃了一半,又去牢里撈人去了。要是咱們想打官司,一定能贏的。”
嚴(yán)潤魚嗷了一嗓子:“那些娛樂公司都有最好的律師!”
孫涵辯解,咱們有的是法官。
顧東林把抹茶慕斯放在桌上:“人家也差不多把債還清了。又給紅包,又請我參加酒會,里頭的姑娘們因為經(jīng)濟原因,衣服的布料很節(jié)省,我很滿意。而且……當(dāng)顧太太非得要一張?zhí)焱蹙扌堑暮灻詹趴细銖?fù)合的時候,再疼都得抗啊。”
然后心有余悸地補充:“他揍我的時候,我生怕他們發(fā)覺我是混進去的。”
孫涵與嚴(yán)潤魚沉默了一會兒:“顧哲……你家姑娘真不怎么樣。存心準(zhǔn)備分手,還成天作刁要這要那,最后用這么個古怪的要求打發(fā)你。你不覺得她真是要跟你斷?”
顧東林哈哈兩聲,說了句真逗,起身開了瓶啤酒:“我在香港的時候因為粵語不流利,被人認(rèn)為很無趣;在慕尼黑的時候因為德語不流利,被人認(rèn)為很無趣;在東京的時候因為日語不流利,被人認(rèn)為很無趣。等我終于去了紐約,能與人交流無礙的時候,別人覺得,哦,這家伙是搞學(xué)術(shù)的,多無趣!”
他很節(jié)制地呷了一口,“她從那個時候就陪
著我,任我潛移默化□□了這么多年,已經(jīng)很合我意了。雖然每年都要鬧分手,但也不過是希望我變成一個更好的男人。基本上就是她鬧,我改,升級,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比當(dāng)年好太多,連音樂人的酒會都能應(yīng)付,她為什么要突然放手?現(xiàn)在也不過一點小考驗罷了。即使她喜歡一頭撒克遜公牛,我也得頂著他駭人的反芻,讓他用他的小偶蹄在照片上簽下名字……然后我就真的有位顧太太了。”
嚴(yán)潤魚和孫涵默默地把慕斯蛋糕塞到嘴里。
顧東林顧自唱著“我自巋然不動”鉆進浴室擦藥。第二天睡到自然醒,搭著地鐵去往片場。他走的是曲線救國路線,一直在等哪天韓譽心情好了問他要個簽名,結(jié)果韓譽無時不刻不在更年期,讓他這曲線不得不曲得有點遠(yuǎn)。
看到他來,工作人員的眼神都很奇怪。以前,顧東林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上登峰造極,很難享有別人的眼神,今天,這技能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戰(zhàn)。不少人與他打了招呼,然后神情古怪地溜走,好像他是什么值得恐懼的東西。
然后有人跟他說,段榕在化妝間里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