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在床上輾轉難眠,她很少有這樣的情形,因為自幼身子就弱,被所有人關懷著長大,虞夏幾乎沒有煩心事。</br> 她再也睡不著,覺得口渴。</br> 虞夏坐了起來,輕聲道:“茶。”</br> 外面珠簾響動,腳步聲傳到了虞夏的耳中,她胸口悶悶的,一只手遞來一杯茶水,虞夏抿了一口,道:“燃的什么香?”</br> 巧蕊輕聲道:“是荼蕪香,外國進貢的,后妃中僅有您能夠享用,聞了對身體好。”</br> 怕虞夏喝了茶睡不著,巧蕊送來的是玫瑰花茶,茶水清甜,略帶玫瑰的香氣,種種熏人濃香竄入虞夏的鼻端,虞夏覺得心煩意亂,她輕聲道:“挺難聞的,別燃這個了,換成丁香。”</br> 巧蕊點了點頭:“是。”</br> 她把茶盞放在了巧蕊的手里,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太監尖尖細細的聲調:“陛下駕到——”</br> 僅僅有一聲,可能被人給打斷了。</br> 虞夏的臉色驀然變得更白了,慘白得就像一張紙。</br> 巧蕊看她臉色實在難看,忍不住道:“主子,您不舒服?”</br> 虞夏輕輕的搖了搖頭,她伸出一只手:“扶我起來。”</br> 巧蕊能夠猜想到,虞夏已經知道憐煙死了。虞夏并非冷酷無情之人,宮里莫名其妙死了一個親近的人,她心里難受也是理所應當。</br> 巧蕊忍不住提醒道:“娘娘,陛下不知為何現在過來,您在陛下跟前,還是小心伺候為好。”</br> 虞夏指尖都是冰冷的,她道:“我明白。”</br> 劉肆進來時,地上跪了一地的宮女,她們都不敢抬頭,個個鴉雀無聲,不敢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br> 宮中燈火徹夜長明,人影在燈下被拉得很長,李大吉亦步亦趨的跟在劉肆的身后。哪怕他伺候了劉肆多年,也不懂現在的局面。</br> 皇帝無緣無故的在淑妃宮里發怒,淑妃畢竟是鄧韞的女兒,鄧韞作為皇帝最忠心的一條狗之一,怎么著,皇帝都會給淑妃一個面子。</br> 如今淑妃卻被傷得不輕,一路上過來,李大吉也不知道劉肆的心情為何瞬間變差,他也不敢吭聲。此時,李大吉只希望里面那個小公主能夠乖一點,再乖一點,千萬不要這個時候忤逆劉肆。</br> 劉肆面色如常,看起來和平時別無二樣,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如今是怎樣一情形。</br> 巧蕊挑開了珠簾,虞夏長發未梳起,松松的散在身后,發間沒有一點裝飾,烏發雪膚,唇瓣看起來就很柔軟。</br> 她行了一禮:“陛下……”</br> 語氣比平時更顯冷淡,不過平時,虞夏也從來沒有給過他一點好顏色。</br> 劉肆打量著虞夏,虞夏不知道他這么晚了為何還要來,憐煙的死訊沉沉壓在虞夏的心頭,導致虞夏一看到劉肆這張俊朗又罪惡的面孔,就想起一片一片的血跡。</br> 她握住了手,指甲深深刺入了手心里,虞夏道:“您要歇息?”——還是又要羞辱她?</br> “都退下,宮門鎖上。”</br> 劉肆的聲音喑啞,眼睛盯著虞夏的臉,他的目光太過灼熱,虞夏心頭頓時涌出了不好的念頭。</br> 巧蕊等人還有李大吉紛紛退了出去,虞夏臉色一白,也要往外走,劉肆抬手握住了她的手臂。</br> 虞夏手臂纖細,被他重重一抓,疼得幾乎要斷開,她眉頭一皺:“陛下……”</br> 劉肆繃著的弦瞬間斷了,他抬手把她擁在了懷里,低頭吻了她的唇瓣。</br> 柔軟又甜蜜,一點沁涼感,似清泉一般,能夠消除心頭所有火熱。</br> 虞夏費勁的掙扎,她覺得劉肆太過兇殘,仿佛要將她給吞掉,她不想要這樣的親吻,還未掙扎開,衣衫卻被他驀地扯了一下——</br> 大滴大滴的眼淚落了下來,滴在虞夏雪腮上,盈盈欲墜,又脆弱又可憐。</br> 她聲音帶著哭腔:“不……”</br> 劉肆低頭吻了她的鼻尖,男人身上的氣息沉穩又冷冽,他的手卻是滾燙的,指腹擦過她的淚痕:“乖一點,朕不會傷你。玉真!……你別掙扎!”</br> 虞夏用腳踢他,用手抓他,但她力氣實在太小,落入劉肆的手中,仿佛兔子落到了老虎的口中,壓根沒有逃生的余地。</br> 劉肆其實不想傷害她,他這輩子最不愿傷害的就是虞夏,扎一把刀在她的身上,他會感到十把刀的疼痛,會比她更痛,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他唯一想要,唯一接受的只有虞夏。</br> 情愫洶涌席卷,掀起萬丈狂瀾,將人的理智全部帶走,留下來的只有最原始的需求。</br> 劉肆聽到了虞夏在哭,地上鋪了一層厚厚的地毯,地毯隔不住下方的冰冷,虞夏覺得背部貼著冰,整個人游離在生與死的邊緣。</br> 她從來沒有、從來沒有如此絕望,整個人像是墜入了地獄飽受業火的煎熬。</br> 太過疼痛,太過悲傷,虞夏連哭聲都發不出來,眼淚順著眼角涌了出來。</br> 劉肆擦過她的眼角:“公主……”</br> 他沒有太多理智,唯一知道的便是眼前這個人是他喜歡的人。</br> 感情積壓了太久,宣泄出來的時候便沖破了堤口。</br> 漫長的一個時辰對虞夏而言猶如一年,對劉肆而言卻像是一分鐘。</br> 他又將人抱到了床上。</br> 藥物比劉肆想象得更為棘手,下半夜更加難熬,他知道不該欺負虞夏,不該將她欺負得這么慘,但他壓根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br> 虞夏太過甜美,哪怕沒有藥物,他也很難克制住自己去喜歡她,在藥物的作用下,內心深處那些念頭被放大了十倍。</br> 不曉得過了多久,天色蒙蒙亮了,外面的太監不敢進來提醒劉肆起床,劉肆這時終于止住了。</br> 虞夏被皺亂的錦被半掩,她的床帳內本該散發著芳香清淡的睡蓮香氣,此時卻被一股曖昧至極又濃郁的麝香氣息給壓了過去,她如果嗅到這股氣息,心口肯定會覺得很悶,此時的虞夏卻無暇顧及這個。</br> 她一絲力氣也沒有,趴在枕上,墨色發絲遮掩了半邊身子,手臂有氣無力的從床沿垂了下去,就連瑩白修長的手指上都被握出了指痕。</br> 劉肆的左臉被虞夏打了一巴掌,她昨晚被強迫時終于膽大妄為的打了她,他的臉倒沒有腫起,只是被她的指甲劃到,多了一道淺淡血痕。</br> 顯而易見,劉肆這點傷對比虞夏的傷壓根就太輕。</br> 虞夏難得沒有睡著,她很難入睡,身體虛弱至極,此時卻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br> 劉肆雙眸布滿血絲,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眼前的局面。他抬手將人摟到了自己懷里。</br> 她閉上了眼睛,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劉肆將人擁得更緊,溫柔的抬起她的下巴:“……公主。”</br> 虞夏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清晨寂靜,莊山行宮連雞鳴聲都沒有,里面的貴人不起來,外面的宮女太監也是不吭聲的雕塑,一片靜默中,劉肆溫柔撫摸她的臉。</br> 她被按在了劉肆的肩上,被他輕輕擁抱,墨發也落在了他的身上。</br> 這次并不美好,劉肆不想這樣,他其實也想溫柔對待她,在一個美好又浪漫的氛圍中擁抱她,就像那晚,床上鋪了芍藥花瓣,她乖巧睡在他的懷里,兩人就該在這樣的氛圍中在一起。</br> 劉肆想起初見虞夏那時,她年紀還小,沒有見過任何風浪,被整個國家最尊貴的人寵著,不過短暫失蹤了一段時間,太子便派了無數人尋找,她睡在午后陽光下,在芳香的草叢里,那種天真爛漫的模樣足以讓人動心。那時劉肆回想虞夏時,想的便是,假如她嫁了人,她的丈夫一定對她很好,一輩子將她當成公主,捧在手心里疼愛。</br> 他成了她的丈夫。</br> 劉肆讓人進來準備了熱水沐浴。</br> 外面凌亂程度不堪入目,倒了一地的花瓶,臟污的地毯和桌椅,雖然不及這張床凌亂,也足以讓人浮想聯翩。</br> 卻沒有人敢聯想。</br> 劉肆抱著虞夏去沐浴,其他宮女趕緊收拾一切,李大吉的臉色也很冷,他吩咐道:“快點收拾,別發出聲音,收拾了就趕緊滾出去!”</br> 換了兩次水,虞夏就像一只提線木偶,任由劉肆擺弄,劉肆為她換了一身寢衣,床上的東西已經收拾過了,新的床褥鋪了上來,虞夏陷入了綢緞錦被中。</br> 她小臉蒼白如紙,劉肆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虞夏抬手抓住了劉肆的衣袖,眼淚又順著她的眼角往下滾落。劉肆聽她唇瓣輕輕動了兩下,似乎在說什么,他湊近去聽。</br> 她的嗓子昨晚可能壞了,需要再養一段時間,聲音略有些沙啞。之前軟軟糯糯又清甜的聲音此時有點空洞,劉肆聽了許久,才聽她道:“我想回家……我想母妃……”</br> 劉肆握住她柔若無骨的纖手:“這里才是你的家。”</br> 虞夏洗澡后身子就有些發燒,她昨晚身上發了許多汗,可能得了風寒,此時身上又覺得冷又覺得熱,虛軟無力。</br> 劉肆方才給她洗澡時也檢查了一下,虞夏傷得不輕,撕裂得很嚴重,昨晚她太過抗拒,這件事情一旦讓劉肆強來就容易把她傷到。他在來之前以為虞夏會同意,明明那天她脫衣勾引過他,等她劇烈反抗的時候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br> 他向外走去,讓人去傳太醫,劉肆知道,發生了這種事情,虞夏也不愿再看到他。</br> 他前腳剛走,虞夏就掙扎著起來了,她用盡了所有力氣,在劉肆身邊的這段日子,對虞夏而言就像噩夢一般。他殘暴又冷酷,虞夏知道自己肯定會死在他的手中,她壓根不能活著回到闌國,劉肆不會讓她活下去,他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暴君。</br> 劉肆還未走出去,就聽到了一聲沉悶的聲響。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