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夏臉色蒼白如紙,躺到床上的時候，她渾身都在顫抖。</br> 春桃發現了不對勁:“阿夏，你怎么了？”</br> 虞夏搖了搖頭:“我有點冷,你給我拿一床被子過來。”</br> 春桃只得應了一聲,抱了一床被子過來,錦繡被面,茜紅嬌艷，銀線繡成的花紋繁復又美麗，壓在了虞夏的身上后,這般漂亮的顏色越發襯得虞夏面色慘白。</br> 她的臉色實在過于蒼白，春桃看了也心驚:“我去叫太醫來——”</br> 她的手腕卻被虞夏抓住了。</br> 虞夏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指尖微涼，春桃手腕的溫度很高,感觸到虞夏的體溫，春桃冷靜了一下,才開口了:“阿夏,你怎么了？”</br> 虞夏搖了搖頭:“我有些想家。頭上戴的東西太多,沉甸甸的硌得慌,春桃,你給我摘下來。”</br> 春桃點了點頭，坐在了虞夏的身邊,一支一支的摘下沉甸甸的玉簪還有金步搖,虞夏墨發烏壓壓的散了下來,臉上沒有絲毫血色，讓這墨發一襯,更顯得虛弱,偏偏一雙眸子又濕又黑,眼睫毛似乎也被濕潤了，讓人生出無限憐惜。</br> 虞夏陷進了枕頭里，她側過身去:“好了，讓我先睡一會兒。”</br> 春桃“嗯”了一聲，自然出去了。</br> 這么大的事情自然沒有瞞得過李貴，巧蕊也不敢瞞，和李貴說了一聲。</br> 當下李貴就讓太醫來了。</br> 虞夏還在床上睡著，李貴在外喊了兩聲，沒有人回答他。</br> 李貴只好進來了，他對虞夏道:“娘娘，太醫請來了，讓太醫給您看看，到底哪里傷到了沒有。”</br> 良久之后，床帳里才傳來女子嬌柔的聲音:“我無事，讓人退下吧。”</br> 李貴道:“您就算不給太醫看，那名宮女也免不了一死，奴才已經讓人去查了，查到那名宮女后，她活不成的。”</br> 虞夏的手指輕輕抓著床單，又過了許久，她才道:“讓太醫進來吧。”</br> 太醫進來了。</br> 虞夏掀開了床帳，她穿著杏黃中衣，墨發散下來，太醫先是給虞夏把了脈，又看了看虞夏的腦袋。</br> 倒是沒有流血，不過破了一層皮。太醫拿了藥給她擦了擦，這才對李貴道:“娘娘無大礙，好好休養幾天就過來了。”</br> 她道:“都出去吧。”</br> 李貴出去了，派了人去找那名宮女，只有巧蕊見過那名宮女長什么模樣，如今宮里的人少了許多，每個地方的宮女集齊了都叫來，不難找到這么個人。</br> 那人長了一張常見的臉，巧蕊只看了一面，記得也不算清楚，從中挑出了七八個和她記憶中相像的，但這幾人都有確鑿的證據說自己沒有在清晨去御花園。</br> 有很多人作證的就去除了，留下來的四個，巧蕊又覺得像，又覺得不像。</br> 李貴知道，虞夏受傷這件事情傳到了劉肆的耳中，劉肆怪罪下來，自己和虞夏身邊伺候的人都吃不了兜著走。</br> 他閉著眼睛道:“這四個都打死吧，頂撞皇后不是什么小事，頂撞了又跑，更是罪上加罪，杖斃也不為過。”</br> 春桃跟著來看熱鬧，聽到李貴這樣處理，她咋舌道:“犯錯的只有一個，這四個還不一定是，難道就因為長得像，把無罪的也給殺了？”</br> 李貴干笑:“傳到了陛下的耳朵里，他能把你我的腦袋給摘了，然而我又做錯了什么呢？”</br> 春桃道:“你這樣隨意處置，問過皇后的意見么？她知道你濫殺無辜，肯定氣得昏過去。”</br> “你不說我不說，皇后怎么可能知道？”李貴道，“最重要的是給陛下那邊一個交代。”</br> 春桃想著果然人無完人，她在民間久了，聽民間一群百姓吹捧劉肆，她心里的劉肆也就成了一個賢德的君王。李貴之前是劉肆身邊伺候的，奴才都隨主子，看李貴這作風，也知曉劉肆平時是怎么殘暴了。</br> 這個時候，后面傳來了一聲“皇后駕到”，李貴忙轉過身去了，宮女也嘩啦啦的都跪了下來。</br> 虞夏不知怎么的就醒來了，一名宮女扶著她，兩名太監跟在身后，她身上披著厚厚的白狐披風，雪白的狐貍毛發簇著虞夏那張皎潔瑩白的面孔，她淡淡的掃了李貴一眼:“你們在做什么？”</br> 李貴道:“已經找出了頂撞您的人。”</br> “讓我看看。”</br> 四名宮女被推著上前，她們的腳都軟了，其中一個當場哭了起來:“我沒有……”</br> 李貴呵斥她們一聲:“閉嘴！”</br> 虞夏掃了她們，都是十七八歲的姑娘，年輕鮮嫩，她道:“都不是，把人放回去吧。”</br> 李貴道:“可是——”</br> “聽你的，還是聽我的？”虞夏道，“我說放回去。”</br> “是。”</br> 所有人都這么被放了。</br> 絳云宮里的宮女自然全都被李貴那邊清點走了，眼下伺候德妃的是一名清俊的小太監。</br> 這名太監道:“娘娘放心，他們肯定查不到您的頭上來，按照李公公辦事風格，他如果找不到人，肯定會找兩個替罪羊。到時候，責任就推到了替罪羊的身上了。”</br> 德妃笑了笑:“下去領賞吧。”</br> 讓這個長得俊的小太監裝宮女自然是她想出的法子。</br> 宮里人那么多，真要是個宮女辦的，也不一定能夠查出來，假如是個太監偽裝宮女做得，就更加難查了。</br> 太監退了下去。</br> 德妃也不清楚這招到底有沒有用，假如沒有用，她還要再想其他的法子。</br> 虞夏回去的路上，腳步越來越軟，越來越軟，終于支撐不住倒了下去。</br> 李貴大驚失色，趕緊抱住了虞夏:“快傳太醫！”</br> 出了這樣的事情，李貴也不清楚該不該叫皇帝過來，按理說是虞夏非要只帶一個宮女出門，出了事情后也非要他們不查，但是皇帝哪里會和他們講究這些。</br> 皇帝只會知道，朕的寵后交到了你的手里，你沒有照顧好，該死。</br> 李貴道:“去將大總管叫來。”</br> 李大吉聽了之后，自然沒有立刻過來，而是告訴了劉肆。</br> 劉肆剛接見了被提拔上的地方官員，一口茶還沒有喝，李大吉戰戰兢兢的道:“皇后娘娘清晨出去，被一名冒失的宮女給撞著了，這名宮女怕被罰，當下就跑了，皇后娘娘暈過去了。”</br> 李貴是他的干兒子，他也不敢說李貴派人查了所有宮殿弄出來那四名宮女一事。</br> 劉肆臉色頓時冷了下來:“早上的事情，怎么現在才傳來？李貴怎么辦事的？”</br> 李大吉道:“娘娘心地善良，怕鬧大了您會殺人，就攔著不讓說。”</br> 劉肆冷哼一聲:“擺駕鳳儀宮。”</br> 鳳儀宮里已經跪了一群太醫，皇后倒也沒有什么大事，就是身體太過虛弱，需要靜養一段時間。</br> 劉肆往里面去。</br> 虞夏已經醒了，春桃手中端著藥來喂她，她面色蒼白，并不樂意吃藥。</br> 看到劉肆過來，春桃趕緊將手中的藥碗放下，退了出去。</br> 劉肆握住了她的手:“你哪里不舒服？”</br> 他的聲音低沉醇厚，很是好聽，一雙狹長幽深的眸子注視著虞夏。m.</br> 虞夏把手縮回，擠出一個笑來:“現在好多了。”</br> 劉肆把她抱了起來，房間里溫暖，她身上蓋著厚厚兩層被子，身上卻涼津津的，沒有出一點汗。</br> 劉肆道:“讓朕看看被碰到的地方。”</br> 先前種種親密都有，如今虞夏卻有些反感，她推了劉肆一下，自己鉆進了被子里:“不要。”</br> 她以被子蒙住了頭，不去看他。</br> 劉肆看她這樣，忍不住低笑一聲:“你怕朕會殺他們？聽誰說的？朕沒有這么殘忍，朕不會懲罰他們。讓朕看看你的傷勢。”</br> 虞夏道:“不要，受傷并不重。”</br> 劉肆握住了被角:“你不出來，朕就掀開被子了。出不出來？朕數三聲，一……”</br> 不等他數到三，只說了第一個數，劉肆就強行掀開了被子，將虞夏給提了出來，按在了自己的懷里。</br> 她那么小一團，香香軟軟的，渾身更是軟綿無力，劉肆按著虞夏的肩胛骨，撥開她的頭發。</br> 起了一個腫包，擦破了點皮，已經上過藥了，一點淡淡的藥香彌漫。</br> 劉肆心疼的在她臉上吻了一下:“疼不疼？”</br> 虞夏攏了攏頭發:“你放開我，我有點冷。”</br> 他松開手了，虞夏進了被子里，背過身對著劉肆:“不過磕碰了一下，也沒有出血，早上地上有水，結了一點薄冰，那名宮女也不是故意的，這件事就不用再調查了。”</br> “好。”劉肆這段時間陪伴虞夏也很少，她的身子這般虛弱了他也不清楚，下面的奴才擔心懲罰，凡事能往好處說就往好處去說，他扳過虞夏的肩膀，在她額頭吻了一下，“朕今晚陪著你。”</br> 虞夏輕輕咬著自己的唇瓣，強忍著厭惡沒有推開劉肆，她點了點頭。</br> 劉肆看她的確累了:“你先好好睡一會兒。”</br> 等人出去之后，虞夏才嗚咽著哭了出來。</br> 劉肆回到殿中，李貴和太醫都跪著，巧蕊今天早上陪虞夏一起出去的，自然也跪在了地上。</br> 劉肆掃了他們一眼:“太醫都退下吧。”</br> 等太醫都離開了，劉肆才冷聲道:“皇后這邊的事情都隱瞞著朕，李貴，你能瞞得住嗎？”</br> 李貴趴在地上不敢說話。</br> 一旁李大吉道:“陛下，他也沒想瞞著您，只是您日理萬機，這點小事，皇后娘娘不會讓他告訴您。”</br> “那名宮女找到了沒有？”</br> “找了四個，皇后娘娘說都不是。”李貴道，“奴才再查一遍。”</br> “宮女太監都查一下，御花園的積水從何而來也查一下。”劉肆道，“查不到真相，就提著你的頭來見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