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泰公主裹緊了身上的披風,注視著劉肆的背影。</br> 夜色深沉,在暈黃的琉璃燈下,他的身姿格外挺拔,氣場極強,單單一個背影,就給人很深的壓迫感。</br> 三年前的劉肆,遠遠沒有如今的氣場。</br> 當年,闌國要的是景國的太子,齊太后舍不得將太子送出,劉肆和太子同父同母,有三分相似,所以,李太后將劉肆送來了。只不過終是沒能掩蓋住真實消息,劉肆還未來到天城,闌國皇帝已經打聽到來的是晉王而非太子。</br> 劉肆為質子的時候,一舉一動都受人監督,他是代替太子過來。若景國太子來,闌國或許會看在太子的身份上對他尊重幾分。但來的是晉王劉肆,劉肆和太子雖然都是皇后所出,地位卻千差萬別。所有人都將劉肆當成被景國拋棄的棋子,哪怕當年劉肆回了景國,也沒有人認為劉肆能夠掀出風浪來。</br> 往前走了不久,到了安排好的華麗宮室了,李大吉跟著劉肆進了房間,他上前伺候劉肆更衣:“剛剛那什么公主,真是不識抬舉,故意跑到您面前來犯蠢,怕是刻意要引起您的注意。”</br> 劉肆冷淡的勾了勾唇,并未說什么。</br> 茶水奉上,他抿了一口茶。</br> 李大吉繼續幫劉肆脫靴子:“陛下,熱水都備好了,您去沐浴吧?”</br> 傷口本不可沾水,但劉肆的體質和旁人不同,他恢復得很快,上藥之后過了一天,他的傷口已經結痂了。劉肆受過的傷不少,如果不是體質好痊愈快,他身上肯定會留下不少疤痕。</br> 泡在了水中,白色的霧氣氤氳,劉肆突然想起來他第一次和虞夏見面的場景。</br> 劉肆住在皇宮中,不過遠離后妃居住的宮苑,他和皇子等年輕的皇族在一起。</br> 從太子到皇子,所有人都不喜接近闌國來的質子。劉肆身份為晉王,這次替太子來做質子,以后就算回國,也會遭受太子忌憚,哪怕太子不忌憚,將劉肆送來的齊皇后也會擔心劉肆懷恨在心,怕劉肆會影響太子以后的道路而把劉肆給除掉。</br> 一個沒有前途的質子,這些王孫貴族壓根看不上眼,平時譏諷都是小事,更有甚者,要和劉肆比武來彰顯自己。劉肆在來闌國之前,他出神入化的劍術已經名滿天下了。</br> 劉肆閑暇時一個人會去后苑待著,時間就這樣慢慢過去,一天天,一年年。</br> 后苑滿是花草,常年沒有人打理,某次劉肆過去,路過薔薇架子時,看到了一抹白。</br> 薔薇花開得繁盛,陽光下嬌艷欲滴,地上草葉翠綠,不知名的小花在風中飄蕩,空氣中也是很淺很淺的花香。</br> 這樣的午后,是極其愜意的。</br> 他看到了睡在草叢里的一個女孩子。</br> 年齡很小,穿著一身潔白,毫無防備的蜷縮成了一團。她身上掛著兩個香囊,一塊玉佩,濃密漆黑的發間是一支白玉簪子。</br> 肌膚太嫩太白了,陽光下略有些透明的感覺。</br> 看不到她的眉目,她袖子遮擋了眼睛,只露出下半張臉。不過,雪色的肌膚,漆黑如檀木的長發,嫣紅濕潤的唇瓣,足以讓人看出,這是位小小的美人。</br> 還沒有長成,長成之后,肯定是絕色佳人。</br> 從裝束,再到保養極好的纖手,還有熟睡時流露出的天真之態,劉肆能夠看出,這是位貴族女孩兒,身份還不低,至少是二品官員以上的女兒,甚至還有可能是偷溜出來的公主。</br> 果不其然,當天下午,太子虞章就帶著一群太監滿世界找人。</br> 夕陽西下時,劉肆看到太子虞章拉著這個小女孩兒的手往外走,一向高傲冷漠的闌國太子對小女孩兒道:“我的小祖宗,下次別隨便找個地方就睡好不好?剛剛我還以為又把你給弄丟了,讓母后知道,母后肯定要讓我吃板子。”</br> 女孩兒仿佛沒有睡醒,一手被太子牽著,另一只手揉著自己的眼睛,慢吞吞的走著。</br> 劉肆知道了,這是闌國五公主,也是最小的公主,玉真公主。玉真公主是白貴妃所生,白家在闌國地位極高,景國五座城池就是白貴妃的父親打下來的。</br> 他其實知道江泰公主的想法,江泰公主在悔恨,悔恨她當年沒有慧眼識珠,沒有拋下面子去幫助劉肆。</br> 可是,哪怕江泰公主真的想這么做,劉肆也不會接受她的好處。</br> 劉肆是人,不是狗。給喪家犬一塊肉,狗就張口吃了。</br> 給他一塊肉,他會看給他肉的人是誰,倘若讓他討厭,他就是餓死也不會吃。</br> ......</br> 次日。</br> 白貴妃把熟睡的虞夏給搖晃醒了。她看著自己的女兒,一夜未睡,白貴妃的眼睛里遍布血絲。</br> 白貴妃撫摸著虞夏的臉:“夏兒,已經卯時了。”</br> 虞夏這才朦朦朧朧的記起來事情,她總覺得自己被送給劉肆是一場夢,結果醒來才發現這就是現實。</br> 虞夏撲進了白貴妃的懷里:“母妃……”</br> 白貴妃擦了擦眼角的淚:“劉肆那邊已經來了人要你過去。母妃給你準備了你常穿的衣服,愛吃的點心,還有一些錢財。這一袋金錁子你藏在身上。匣子里是一些銀兩,大部分是碎的,方便你打點人。夏兒,你好好活著,等你皇兄上位,我們會接你回來。”</br> 虞夏哽咽著“嗯”了一聲。</br> 白貴妃知道,虞夏不傻,以虞夏的心智,足以在劉肆的身邊活下去。但她還是擔心,劉肆這人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白貴妃擔心劉肆會折磨虐待虞夏。</br> 宮女伺候兩人梳洗后,上了早膳,虞夏一口一口的吃了飯,李大吉已經帶著太監過來了。</br> 李大吉知道,元熙帝雖然表面上說玉真公主是他的奴隸,實際上,他們這些奴才真不能將元熙帝的話聽進耳朵里,倘若有不長眼的蠢奴才敢對公主吆來喝去,恐怕會被元熙帝剁成醬。</br> 李大吉滿臉堆笑:“公主,陛下等了很久了。”</br> 白貴妃看這個老奴才不順眼,不過打狗還要看主人,這個老奴才是劉肆的人,以后虞夏免不了和這個奴才打交道,只能好好招待。</br> 白貴妃對宮女使了個眼色。</br> 宮女從內室拿出了一塊上好的美玉就要往李大吉手里塞:“公公這一路肯定辛苦了,我們娘娘這里也沒有什么好東西,區區小禮,公公不要嫌棄才好。”</br> 虞夏看了一眼那塊玉,那是她常配帶的,也是靈秀宮里最好的一塊美玉,黃金有價玉無價,這一塊美玉價值千金。</br> 李大吉笑著收下了。</br> 白貴妃見李大吉肯笑納,也松了一口氣。虞夏吃完之后,就跟著李大吉一起走了。</br> 白貴妃把人送到外面,眼圈兒又紅了起來。她嘆了口氣,只覺得自己的心都空了一塊。</br> 虞夏一步三回頭,看著母妃越來越遠,她鼻頭也酸溜溜的。</br> 李大吉幫她拿了許多東西,虞夏只拿著她裝衣服首飾的小包裹,劉肆早早就在外面等著了,他的身旁還有一輛金馬車,虞夏一看這馬車的外觀,就知道這馬車是她父皇的。</br> 劉肆看了李大吉一眼:“拿了什么?”</br> 李大吉笑著道:“這是白貴妃給公主準備的。”</br> 劉肆打開盒子看了看,全是甜膩膩的點心。</br> 他掃了虞夏一眼:“只會吃?”</br> 虞夏被劉肆嚇得眼淚汪汪。</br> 劉肆寒聲道:“去馬車里。”</br> 虞夏小心翼翼的上了馬車,李大吉也把虞夏的東西都送上去了。</br> 等出宮后,李大吉才對劉肆道:“陛下,今天在白貴妃的宮里,貴妃給了奴才一塊玉,奴才能不能收?”</br> 李大吉是懼怕劉肆的,他知道劉肆疑心重,什么事情都講得清楚明白。</br> 劉肆也不介意李大吉拿人東西,他剛想說“可以”,眼尾掃過這塊羊脂白玉,這塊美玉溫潤通透,通體無雕刻,垂著淺粉的流蘇,是虞夏經常佩戴的。</br> 劉肆被白貴妃氣到了,他把玉拿了過來,冷冰冰的道:“不能收。”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