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布布帶著幾名小孩走在中心城二層的邊緣。</br> 這一段再沒有看見過其他人,耳里槍聲和喪尸嘶吼聲不斷，身旁鉅金屬網也被搖晃得咣咣重響，不時有強光從底層透出,將地面近處的喪尸照得異常清晰。</br> 他們現在經過的路段是下陷最嚴重的區域,房屋盡數垮塌，成了一座座廢墟,很多鉅金屬板翻起來露出裂縫,稍不注意便會掉下去。</br> 顏布布經過一道裂縫時探頭往下看，看見下方戰斗得非常激烈。應該是某處地方存在缺口,一直有喪尸在往里沖。</br> “小心點，我們走慢點,當心不要掉下去。”顏布布不斷叮囑，兩名大男孩也就走得更加小心翼翼。</br> 如果將這一段走出頭，前面的情況便沒有這么糟糕,顏布布便安慰他們道：“你們看前面，剩下的路平坦得多,很快就好了?！?lt;/br> “嗯?！眱擅泻憾济黠@松了口氣。</br> 顏布布背著的小女孩兒輕聲問他：“那到了前面的話,我們兩個也下來走好不好？”</br> “沒事的,我不是說了我有魔法嗎？你們兩個一點也不沉?！鳖伈疾嫉馈?lt;/br> “唔，好吧?！毙∨残牧诵?。</br> 終于走到了下一段路，卻發現這里的情況比之前好不了多少。因為這段的鉅金屬網算是比較完整，相對的也就少了不少士兵。不時有喪尸爬上二層,比努努每隔一會兒就要沖上鉅金屬網將它們全殺掉,再回來繼續牽著兩名男孩兒。</br> 身后突然傳來奔跑的腳步聲，顏布布回頭看見有兩人正朝著他們快速跑來。雖然他看不清那兩人的面容,但比努努已經擦過身側沖了出去,明顯那是兩只喪尸。</br> 比努努沖到那兩只喪尸跟前,一個飛撲便躍上了其中一只的頭頂。顏布布知道那喪尸不會是它對手，便轉頭去看兩名原地站著的男孩兒。</br> “你們過來點，你們身旁有條縫隙，當心摔——”</br> 顏布布一句話沒說完便斷在嘴里。</br> 只見那道裂縫里突然冒出來兩個喪尸腦袋，手抓著裂縫邊緣，顯然是順著什么東西從底層爬上來的。</br> 顏布布趕緊將懷里抱著的小男孩兒放下，沒時間再去放背上的女孩兒，就任由她死死摟住自己脖子，只拔出匕首，對著那兩喪尸沖去。</br> 兩只喪尸張開猙獰的大嘴，朝著最靠近的黃T恤男孩兒小腿上咬去。顏布布撲到的同時匕首落下，刺入其中一只喪尸的腦袋，再伸手將那黃T恤男孩兒扯到一旁。</br> 另一名喪尸伸手去扯哮喘男孩兒的腳，顏布布將匕首從喪尸腦袋里□□，飛速扎向那只枯瘦烏青的手，刀尖穿透手掌，將它的手釘在地面。</br> “走開點！”顏布布見哮喘男孩兒被嚇得呆呆地站在原地，連忙命令。</br> 男孩兒這才回過神，趕緊去和黃T恤男孩兒站在一起?？删驮谶@時，那名被放在地上的小男孩兒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br> 顏布布猛地轉過頭，這才發現他們身旁的鉅金屬網上竟然有個缺口，一只爬上二層的喪尸正從缺口往里鉆。</br> 他將刺穿喪尸手掌的匕首□□，又一刀扎入它太陽穴，在它墜落向下時也起身沖向了鉅金屬網。</br> 小男孩驚慌地往顏布布方向跑，但網外的那只喪尸已經鉆進缺口，尖銳的指甲就要刺入孩子柔嫩的脖頸皮膚。</br> 顏布布沖到近處便一腳踹了過去，正踢中喪尸胸脯。雖然他這一腳對喪尸造不成什么傷害，卻也將它踹得后退了幾步。</br> 喪尸后背撞在搖搖欲墜的鉅金屬網上，又借著彈力往回沖。顏布布怕它傷到小孩子，迎上去后再次踹出一腳，將它踹到鉅金屬網上，同時揚起手臂，將匕首扎入它太陽穴。</br> 匕首刺入喪尸腦袋，發出撲一聲悶響，顏布布余光卻瞥到旁邊的鉅金屬網后出現了一道黑影。</br> 那黑影的一只手也探進缺口，正抓向他背上的小女孩。</br> 顏布布根本沒有察覺到這里什么時候多了只喪尸，而且因為那喪尸的目標是小女孩，所以他腦中的意識圖像沒有被觸發，竟然就讓它這樣悄悄爬到了身旁。</br> 小女孩一直抱著顏布布脖子，像只樹袋熊般掛在他身上。眼看那只手就要抓住她的小腿，顏布布猛地轉過方向，換成自己面朝著那只喪尸，同時揮動匕首刺下去。</br> 匕首刺落的同時，他小腿也被那只喪尸緊抓住，并在匕首扎入太陽穴的瞬間，拖住他往外狠狠一拽。</br> 顏布布被拽得撞在鉅金屬網上，那搖搖欲墜的鉅金屬網發出刺耳的吱嘎聲，二層以上往外折翻了九十度。</br> 他跟著往下倒，半趴在網絲上，隨著這段網的震顫上下起伏。而他身旁則仰躺著另一只剛被殺掉的喪尸尸體，被刺出一個窟窿的頭顱歪斜著，就搭在他肩膀上。</br> “哥哥！你別掉下去！”</br> 幾名小孩尖叫著往這邊跑，想去拉他，后方殺掉喪尸的比努努也飛快地往回沖。</br> 顏布布想要爬起身，但拉住他小腿的那只喪尸雖然已經死亡，卻依舊拽著他小腿不松，尸體就那么懸掛在空中。他想甩掉那只喪尸的手，才抬了下腳，鉅金屬網彎折處便又發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吱嘎聲，并再次往下沉。</br> “啊……”小孩們跑到網旁，盡量伸長手，驚恐地大喊：“哥哥快回來，快回來?！?lt;/br> 小女孩此時還趴在顏布布背上，臉蛋兒已經嚇得青白，哭都哭不出來。</br> 顏布布轉頭看比努努，見它已經快要沖到，便想說讓幾名小孩站遠些，自己好施展比努努魔法。</br> 可他還沒來得及張口，便覺得身下一沉，眼前飛過幾顆崩出的螺絲釘。而鉅金屬網也嘩啦一聲，二層以上的彎折部分從連接處斷裂，帶著他和兩只喪尸尸體一起往下墜落。</br> 比努努在顏布布下墜的瞬間撲了過去，可它爪子卻撈了個空，只有一小片布料從它爪子間的縫隙滑脫。</br> 顏布布在下墜的瞬間只來得及做出一個反應，便是反手將背上的孩子抓下來，照著斜上方拋了出去，同時大喝道：“接著。”</br> 他的力氣不算大，小女孩被拋得也不高，但比努努用腳勾住邊緣，還是垂下身體將她后背抓住了。</br> 顏布布跟著鉅金屬網和兩只喪尸急速下落。</br> 因為中心城下陷，二層離地面也就平常四五層樓的高度，不過他在這短短的下墜過程中，精神域里已經亮起了大屏。</br> 他的精神觸須在飛快撥動那些屏幕，并做出了相應動作，向著旁邊伸出了左手。</br> 他左手腕立即被什么東西纏住，下墜的沖勢陡然止住，人也被掛在了半空。抓住他腳的喪尸終于脫手，隨著那張斷裂的鉅金屬網和另一只喪尸掉了下去。</br> 顏布布抬頭看向上方，看見比努努正將那小女孩兒放在地上，再從鉅金屬網往下爬。而纏住他自己左手臂的則是根布條，那布條掛在一根伸出鉅金屬網的鐵桿上，應該是那些喪尸爬網時勾破的衣服碎片。</br> 吼！</br> 下方很近的地方傳來喪尸嚎叫。</br> “快點上來，哥哥你快點上來。”那三名小孩都趴在地上，探出上半身拼命叫，小女孩對他伸出手，不停嚎啕大哭。</br> 這鐵桿有些長，顏布布伸手去夠鉅金屬網卻沒有夠著，他對著頭上努力擠出一個笑，正想說句安撫的話，就聽到纏在手腕上的布料發出撕裂的聲響。</br> 接著便手腕一松，整個人不受控制地繼續往下墜。</br> 在三名小孩聲嘶力竭的喊聲中，顏布布往后仰倒。他視野里比努努正爬在網上的身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的天空。</br> 顏布布的精神域里再次亮起大屏，但每一張小屏幕都顯示他掉入了喪尸群中，接著又一張張熄滅。</br> 不停地熄滅。</br> 最終他的精神域里也歸于一片死寂的黑暗。</br> 短短瞬間，顏布布來不及恐慌，更來不及去想更多。他腦海里只浮現出封琛的臉，只聽見自己輕輕喚了聲哥哥。</br> 顏布布墜入喪尸群中的一小片空地。在后背感受到撞擊的疼痛時，也感覺到了那些冰冷手指觸碰到了他的身體，足踝和手臂也都被扯住。</br> 被撕咬拉扯的疼痛還沒到來，但他的心臟已經開始劇痛。疼得痙攣成了一團，疼得像是已經先喪尸一步被撕裂成了碎片。</br> 他在心疼封琛，心疼他知道自己死亡后會經歷怎樣的痛苦。</br> 因為他們已經是血肉相連，所以他能感同身受，他知道封琛將承受的疼痛會超越他即將承受的疼痛千萬倍。</br> 他不想死，他想活，可他手腳肩膀都被喪尸掐住，并抬了起來。</br> 這短短時間內他像是想了很多，又像是什么也沒想。但就在下一秒，他就感覺到腦中嗡地一聲，像是被什么東西強行闖入。</br> 眼前的世界在飛速旋轉，扭曲，拉出一道道光怪陸離的線條。耳朵里傳來絮絮嘈嘈的聲響，像是很多人在竊竊私語，又像是一些無意義的聲音，諸如水壺燒開后冒起的一個個泡。</br> 額頂燈雖然照著前方，但在那淡淡的光影下，顏布布盯著天空的雙眼失去了光澤，變成一種極致的黑，且飛快擴散至整個眼球。那瓷白的肌膚也透出了青色，蛛網狀的毛細血管在皮膚下迅速凸起。</br> 將顏布布拉住抬起的喪尸遲遲沒有張開口，神情也變得茫然起來。它們盯著顏布布瞧了片刻，又視線空茫地看向遠方，最終不感興趣地松手。</br> 顏布布手腳失去禁錮，啪一聲摔在了地上。但他絲毫感覺不到疼痛，只覺得腦中像是有一股股電流涌入，刺激著他的全身，讓他手腳痙攣，身體也在一下下抽搐。</br> 但他腦中依舊保留有清晰的意識，能聽到自己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像是那種瀕死之人發出的動靜。他也能察覺到自己正躺在喪尸群里，而且身上還被擁擠的喪尸踩了好幾腳。</br> 他就那樣躺在地上一下下抽搐，雙眼一直盯著天空。他顧不上去想喪尸為什么不咬自己，只知道必須得站起來，現在就要站起來，不能躺著不動。</br> 當抽搐漸漸停下，他便掙扎著起身，但身體僵硬得好似不是自己的，只能先從仰躺的姿勢翻過身，再用手撐著地。</br> 顏布布目光落到自己手背上，突然就那么弓著背僵住了動作。</br> 額頂燈的光束下，他看見自己手背皮膚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烏青，同色血管凸起在皮膚表面，像是樹干上的一道道筋絡，而他的手指甲也從淡淡的粉變成了墨黑色。</br> 顏布布艱難地站了起來，舉起兩只手在眼前慢慢轉動。從小到大，這種手他見過無數次，安置點、海云塔、蜂巢船……包括現在，那些正在他身旁擁擠著的喪尸。</br> 他怔怔站著，一直看著自己的手，哪怕被喪尸撞得左右歪斜也沒有動。腦中只反復回蕩著一句話：我變成喪尸了，我要找哥哥，我現在就要去找哥哥……</br> 而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到了精神域里存在著另一股意識。</br> 說是另一股意識也不準確，因為他清楚地感覺到那股意識是如此熟悉，如此自然。他根本不需要詢問，便清楚這就是他精神域的一部分，和他緊緊關聯，密不可分。</br> “比努努……”顏布布在心里喚了聲。</br> 身后的喪尸群在瘋狂嘶吼，他轉頭看過去，看見了比努努。</br> 比努努在那些喪尸頭頂跳躍，爪子時不時對著下方的腦袋刺入。光束照射下，它的身體不再是青色，眼睛也不是純粹的墨黑。它就和顏布布記憶里卡通片的形象差不多，皮膚是白中帶著層淡粉，但那雙眼睛卻比卡通片里更生動，更靈活，還帶著一股它獨有的兇狠。</br> 無需要詢問，顏布布就從和比努努的精神連接里獲知了一切，也知道了他現在在喪尸眼里不是活人，而是也成了它們其中的一員。</br> 顏布布看著比努努，正在消化這個信息，就聽到中心城方向傳來發動機聲響。</br> 只見一輛裝甲車飛快地開了過來，停在網后，從車上迅速跳下來十多名荷槍實彈的士兵。</br> 看到軍隊到來，顏布布心頭一松，下意識就想跑過去求助?？伤€沒來得及提步，就見那些士兵架起了機關槍，開始朝爬在網上的喪尸射擊。</br> 數條槍管冒著火光，喪尸從鉅金屬網上掉落，而密集的子彈也有不少穿過網孔，將顏布布身邊的地面打出一串彈坑。</br> 他身旁的喪尸都似發了狂，嘶吼著往前沖，再嘶吼著中彈倒下。</br> 又一串子彈擊來，他連忙往后躲，藏在幾只喪尸背后?？蓜倓傉径?，便聽到面前喪尸的腦袋發出撲一聲悶響，接著慢慢向后仰倒。</br> 他往旁邊閃開，那只喪尸便砸在地上，額頭正中多了一個深黑色的彈孔。</br> 顏布布開始慢慢往后退。</br> 他終于認識到了一個近乎荒謬的事實：他現在也是喪尸，也會被士兵清殺。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