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硤山上沒有半分光亮,黑暗中只偶爾閃過兩盞綠色的螢火。顏布布將手電照向最近的螢火,發現那是一只蟄伏在草叢里的野狼變異種,兇狠的眼睛反著綠色的光。</br> “別管它,只要它不過來就別管它。”顏布布握著匕首繼續往山上走。</br> 若是平常,比努努早就沖上去了,但它知道現在不能耽擱時間,就當做沒看見,只在變異種蠢蠢欲動地想靠近時,才出聲低吼威懾將它們嚇退。</br> “比努努,哥哥會不會沒有上山?我們要是找錯了,會不會反而耽擱了時間?”</br> 雖然山上的夜晚氣溫很低,但顏布布卻滿頭大汗,心窩也像是有把火在燒。他不知道封琛進山后到底去了哪兒,焦躁擔心得想哭,卻又強行忍住。</br> 比努努抽動鼻頭嗅聞旁邊的草木,對著他點了下頭。</br> “可是你又不是狼犬,你還能聞到哥哥的味道嗎?”顏布布也跟著抽鼻子嗅聞。</br> 比努努指著旁邊讓他看,顏布布將手電照過去,看見那里是堆低矮的灌木,枝條像是被誰踩過,斷了好幾根。</br> 手電光線晃動,灌木里也有亮光閃過,顏布布走過去仔細看,發現那是一條細白柔韌的絲線。</br> 顏布布只愣怔了一瞬就反應過來:“這是蜘蛛絲,是梭紅蛛!”他看向比努努:“我們沒有找錯,哥哥肯定是跟著梭紅蛛追來了。”</br> 既然確定了封琛的行蹤,顏布布腳步也就更快。他一路留意著兩邊,發現沿途有不少打斗的痕跡,還有梭紅蛛留下的蛛絲。</br> 寂靜的大山里,除了他自己的喘息聲,便只剩下寂靜,連風聲蟲鳴都沒有的寂靜。那些大石在手電光擴散出去的隱約光線里,像是一只只造型詭異的怪物。</br> 顏布布滿頭滿臉都是汗水,現在令他緊張的并不是黑暗,也不是那些蟄伏在黑暗里的危險。他已經忽略了周圍的一切,只擔心著封琛,緊緊揪著心。</br> 封琛還在奔跑,他距離前面的男人已經只有不到二十米的距離,能聽到男人的粗重喘息。刀疤男人的體力已瀕臨極限,喘息得像是破爛的風箱,每拉動一次,各處都在發出嘶啞難聽的漏風聲。</br> 黑獅再次沖上前撲了過去,但梭紅蛛不知道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躍到空中和它相撞。兩只量子獸廝打了幾招,等到刀疤男人和黑獅拉開距離,梭紅蛛又再次消失隱匿起來。</br> 這里是一條峽谷,兩邊都是陡峭的潮濕山巖,上面爬滿蛇一般的彎曲樹藤,還有水滴發出墜地的聲響。</br> 封琛看出那男人已是強弩之末,便調出兩束精神力朝他攻去。這次他要將男人的雙腿擊斷,讓他沒法再逃。</br> 精神力無聲地劃破空氣,刺向男人的兩條小腿。男人的精神屏障擋住了第一束攻擊,卻沒法再擋住后面緊跟的第二束,匆忙中只向著右方撲出,在地上連接翻滾才躲過。</br> 而封琛卻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一個縱身撲了上去,在空中時便揚起匕首,下落的瞬間,刀尖便刺入男人右肩。</br> 刀疤男人發出一聲嘶啞的慘叫,封琛拔出匕首,在噴濺的鮮血中,將刀刃擱在了他頸子上。</br> “林奮和于苑在哪兒?”封琛低聲喝問。</br> 刀疤男人撲在地上,側臉貼著地面,只奮力掙扎,卻咬著牙不回答。他的梭紅蛛從后方又撲了上來,被黑獅攔住,兩只量子獸便撕咬在了一起。</br> 封琛毫不手軟地又是一刀刺入他左肩,刀口距離大動脈只有不到一公分的距離。</br> “問你!林奮和于苑他們在哪里!”</br> 男人大口喘著粗氣,依舊一言不發。封琛將匕首擱在他頸子上,另一只手從他衣兜里掏出一個額頂燈戴好,擰亮了燈光。</br> 刀疤男人可能原本就有病,此時在雪亮光束的照射下,一張臉更是蒼白得不是活人。因為刀口極痛,臉上那條猙獰的刀疤都跟著扭曲變形。</br> 封琛的聲音冷得像冰:“我不會和你耗時間,你可以選擇不說,看你自己能撐得住幾刀?!?lt;/br> 他話音剛落,便又舉起了匕首,這次的目標是刀疤男人的肋下腰側。</br> “別殺我,別殺我?!钡栋棠腥送蝗怀雎?,聲音粗糲難聽,滿滿都是驚恐。</br> 他明白這名狠厲的年輕哨兵絕對不是嚇唬人的,只要他不開口,全身就會被一刀刀戳成篩子。</br> 梭紅蛛和黑獅撕咬的聲音也停了下來,兩只量子獸的戰斗結束。黑獅慢慢踱到封琛身旁,一雙獅眼冷冷地看著刀疤男人。</br> 刀疤男人冷汗涔涔,也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痛的,他喘著氣道:“我不知道他們去了哪里?!?lt;/br> 封琛立即就要將匕首往下扎,男人迭聲大喊:“我真的不知道,我說的都是實話,他們兩個早就逃掉了?!?lt;/br> “逃掉了?”</br> “對,我們本來是將他倆抓住了的,可是卻被他們逃掉了?!?lt;/br> 封琛原本的猜測也是林奮和于苑已經逃脫,于是慢慢松開揪住刀疤男人衣領的左手,將他翻了個面,用額頂燈直照著他,一字一句地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你詳細地給我講一遍。要是讓我發現你有半個字是假的,那我絕對不會讓你活著!”</br> “我不會撒謊,何況這事也沒有撒謊的必要?!钡栋棠腥祟澏吨鴳K白的嘴唇道。</br> 封琛蹲在他面前:“你是誰?你的身份是什么?”</br> “我是安伮加的人,姓名不重要,大家都叫我紅蛛?!?lt;/br> 封琛對他安伮加教眾的身份絲毫不感到意外,只默默聽著。</br> 估計是因為已經開了個頭,紅蛛也不再隱瞞,將事情經過一五一十地講給了封琛。</br> “當年我們教會有二十幾名哨兵向導接到上方命令,讓我們埋伏在中心城B區地下安置點的出口——”</br> “你們是接到誰的命令?”封琛打斷了他。</br> 紅蛛沉默了一瞬:“我是安伮加教的人,給我下達命令的是安伮加左使,但他應該也是接的更高層的指令?!眒.</br> “更高層……安伮加的主教?”封琛問。</br> 紅蛛點了下頭:“我不確定,但應該是主教發出的任務。”</br> 封琛點了下頭道:“你繼續?!?lt;/br> “我和其他人一起等在出口處,具體做什么并不清楚,只知道……只知道要接應從通道……通道出來的一個人。那人會穿著……穿著勤雜工的服裝,我們的任務就是……就是保護他,將他安全地護送回教里。”</br> 刀疤男人說著話,卻不停喘息,兩條腿也止不住地抖。封琛知道他傷口還在出血,怕他失血過多昏厥過去,便從自己衣服內袋里取出一卷隨身攜帶的繃帶,給他將那兩處傷口系上。</br> 封琛系繃帶的動作并不溫柔,那男人痛得悶哼了好幾聲,卻倒也能忍住。等到處理好傷口后,他又繼續往下講述。</br> “我還記得那天風雪很大,我們二十幾個人埋伏在通道口等了大半天,人都快凍木了,那通道門也沒有打開……”</br> 二十幾名安伮加教眾分散埋伏在雪地里。他們身上原本都披著白色披風,表面上再覆蓋了一層白雪,若不是湊近了仔細瞧,根本瞧不見這里有人。</br> 紅蛛已經趴在這里很久,只覺得手腳都已經冰涼。只有心窩處還有一口熱氣續著命,想來其他人也都一樣。</br> 不過這群人都是安伮加培養出來的打手,再冷也沒有一個人挪動位置,發出半點聲音,只靜靜地盯著被積雪掩埋了一半的緊急通道。</br>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方突然出現兩道人影,飛快地向著這邊急奔。</br> “隊長,有人?!倍溊飩鞒鲆宦暤偷偷膮R報聲。</br> 隊長的聲音響起:“別動,等等看看?!?lt;/br> 那兩道人影移動的速度很快,漸漸顯出了清晰的身形,是兩名身著西聯軍制服的軍人。而他們的肩章顯示他們軍銜非常高,竟然是一名少將和一名上校。</br> “隊長……”有人已經有些著慌。</br> 隊長:“別出聲!他們可能只是路過,我們有正事,別理就行?!?lt;/br> 紅蛛將自己整個人淹沒在雪中,只露出了一雙眼睛,緊緊地盯著那兩人。他們生怕暴露自己,連呼吸頻率都降得很低。</br> 那少將是名身材高大的哨兵,眼神銳利如鷹。他旁邊的上校向導看上去文弱一些,但一看就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絕對不容小覷。</br> 兩名軍官跑到近處后,卻并沒有如他們所想的那般離開,而是走向緊急通道,并一左一右埋伏在通道兩側。</br> 紅蛛心知不好,這兩名軍官也一定是沖著他們的任務目標來的。</br> 難道他們的行蹤已經泄露出去了嗎?應該不會的。</br> 他身旁趴著的就是隊長,他能感覺到隊長碰了下他的腿,清楚這是讓他隱匿起來暗中攻擊的意思。</br> 他的量子獸是梭紅蛛,只要偷襲成功,梭紅蛛的毒素可以在瞬間使人麻痹。所以每次行動時,他基本都是那個隱匿在暗中,等待著合適機會再出手的人。</br> 時間過去了幾分鐘,除了風雪聲,周圍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那兩名軍官和他們這群埋藏在雪底下的安伮加教眾一樣,都沒有發出任何動靜。</br> 可那名少將顯然很謹慎多疑,就算這里看著一個人也沒有,但他依舊心存疑慮,轉著頭緩緩打量四周。</br> 一只兀鷲出現在他肩上,并展翅飛向半空,開始在這片區域逡巡。</br> 兀鷲量子獸的觀察力非常敏銳,安伮加教眾們深知這點,一個個蟄伏在雪中,連呼吸都放得又輕又緩,生怕吹走了面前的雪片。</br> 兀鷲在低空盤旋,翅膀扇起地上的雪沫,并歪著頭在空中嗅聞。它突然像是發現了什么,尖嘯一聲后俯沖直下,而站在通道口的兩名軍官也立即拔槍,毫不遲疑地朝著這方雪地扣動扳機。</br> 兩名并肩埋伏在雪地里的安伮加教眾,吭也沒來得及吭一聲,就被子彈擊穿了頭顱。</br> “殺掉他們!”</br> 隊長一聲喝令,槍聲四起,所有的安伮加教眾都放出精神力,攻向那兩名軍官。浩蕩的精神力在空中相撞,發出連續的砰砰悶響,量子獸們也飛撲向前,和迎面沖來的兀鷲和白鷺戰在了一起。</br> 就在這時,那緊閉的通道大門發出咣啷一聲,竟然緩緩開啟,從里面跑出來一名身著勤雜工服裝的人。</br> 他看見外面的情景后一愣,下意識就要掉頭往回沖,卻被那名上校用精神力束縛住,少將則一槍擊中那勤雜工的大腿,讓他頓時跪倒在地。</br> 紅蛛給封琛說到這里,咳嗽了兩聲后繼續道:“那兩名軍官非常兇悍,我那時只是B級,我們這邊雖然有二十幾名哨兵向導,大多都是B級和C級,交戰半天都沒法突上前,還讓他們將那名勤雜工給抓住。當然,我也是后面才知道他們是大名鼎鼎的林奮和于苑。”</br> “所以一切還得功于你的偷襲?”封琛冷聲問道。</br> 紅蛛沒有應聲,算是默認了,但見封琛臉色不太好,急忙又道:“但我也吃了大虧,內臟受了重創,到現在都沒恢復。不然憑我B+哨兵的本事,你也不可能對付得了我,大不了打成平手。”</br> 封琛沒有繼續深究,只問道:“那后來呢?后來你說他們逃走了是什么意思?”</br> 紅蛛道:“他倆昏迷后,我們就把人一起帶回了安伮加研究所?!?lt;/br> “哪里的研究所?”封琛問。</br> 紅蛛道:“就是當時設在阿貝爾之淚的研究所。”</br> 封琛清楚這個研究所,他和顏布布來中心城的路上曾經進去過。只是里面就要被軍部清繳,當時已經人去樓空。</br> 紅蛛道:“我們那次執行任務的人都不知道具體任務內容,只知道要保護那勤雜工,將他帶走。但是他被流彈擊中死了,我們當時也不知道怎么辦,只能將他的尸體和林奮于苑兩人一起帶了回去?!?lt;/br> “那你現在知道當時的任務內容了嗎?”</br> 紅蛛點了下頭:“知道,是那勤雜工身上有個密碼盒?!?lt;/br> “那把他們帶到研究所后發生了什么?”封琛握住了紅蛛的一只手臂。</br> 紅蛛遲疑道:“我們將他們送到研究所后,研究所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這兩人,決定干脆拿他們做實驗算了?!?lt;/br> 封琛聽到這話后,雖然沒有出聲,但握住他手臂的那只手卻下意識收緊。</br> 紅蛛被捏得悶哼一聲,連忙補充道:“但是沒有能拿他們做成實驗,因為到了研究所的當天他倆就醒了,還裝作昏迷騙過其他人。到了晚上時,居然帶著那密碼盒逃走了?!?lt;/br> “逃走了……”封琛不動聲色地松了口氣,追問道:“那他們逃去哪兒了?”</br>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奔t蛛搖頭道:“他們倆打死了研究所好多人,還帶走了密碼盒。研究所總不能都去追他們吧?當時我受了重傷,就留在研究所,但是其他去追的兄弟回來說人逃走了,沒有被抓住。我也問過他們倆逃去哪兒了,大家都不知道。”</br> 封琛問:“你的意思是說,密碼盒也在他倆手里?”</br> “對,他們是拿到密碼盒里的東西后才逃走的?!?lt;/br> 封琛心頭升起濃濃的困惑。</br> 林奮和于苑兩人成功拿到密碼盒,也順利地逃走,是應該立即回到中心城的。</br> 就算這事并不單純只和安伮加有關,其中也牽扯到東西聯軍,但他倆也不至于一直在外面不回去。</br> 依照林奮于苑的本事,哪怕是陳思澤或是冉平浩參與到其中,他們也能將密碼盒帶回中心城,交給研究所進行研究,并想法將背后的人挖出來。</br> 那他倆到底發生了什么事?為什么一直拿著密碼盒不出現呢?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