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吃早飯時,顏布布沒有見著于苑。林奮拿著一個餐盤到了桌邊,舀了一碗豆漿,再拿了兩塊玉米餅放在里面。</br> “你干嘛不在這兒吃?”顏布布捧著豆漿碗,眼睛卻從碗上沿盯著林奮。</br> “我等會兒來吃,先把早飯給于苑送去。”</br> “他怎么了?”顏布布目光犀利。</br> 林奮很自然地回道:“有點小感冒,人不太舒服。”</br> “咦……小感冒哦……咦……”</br> “怪腔怪調的干什么?”林奮拿筷子敲了下他的頭:“吃你的飯,沒大沒小。”</br> 等林奮轉身往門口走時,顏布布朝著封琛擠眉弄眼。封琛也拍了下他的頭:“快吃,吃完了我們去給比努努和薩薩卡布置房間。”</br> “給比努努和薩薩卡布置房間?讓它倆搬出去住嗎?”顏布布頓時來了精神。</br> 封琛道:“我們應該也住不了兩天了,就把床單換一下,換成比努努喜歡的就行了。”</br> 它倆還在海云城的時候就是單獨住一層,現在要另外住,也沒有什么意見。只是在挑選床單時,比努努面對那些黑白灰三色床單,表示自己不喜歡。</br> “湊合一下吧,我們最多再住一天就要離開這兒了,以后有了固定的居住地,我再給你找花布床單。”封琛安慰道:“再繡上金線銀線,燈一開,比你的小裙子都要花,誰看一眼都要閃瞎那種。”</br> 安頓好了比努努,又收拾了準備出發時的必備用品,兩人便去山腰處看情況。</br> 顏布布順著石梯下到山腰處,站在膜片層上方探頭往下望。崖底額頂燈的光點增加了不少,環繞山腳一周。那每一個光點就是一只喪尸,它們將這座山包圍得嚴嚴實實。</br> 比努努撿起一塊石頭扔下去,那些光點便迅速匯聚成一團,并順著山壁往上移動。片刻后,電網傳來嚓一聲響,隨著爆起的火花,可以看見幾只觸電的喪尸又掉下山崖。</br> “它們會被電死嗎?”顏布布問。</br> “不會。”</br> 顏布布眺望遠處,雖然那些山林里看上去沒有半分異常,但他知道有很多人正埋伏在里面。</br> “不知道冉政首他們還有多久才能把一切安排部署好?”顏布布問封琛。</br> 封琛也看向遙遠的黑暗,嘴里簡短地回道:“昨天林少將收到了信,應該不是今晚就是明天。”</br> “信里說什么了?”顏布布追問。</br> 封琛沉默了幾秒后回道:“他們已經順著線纜發現了陳思澤的秘密基地,但一旦動手,東西聯軍勢必開戰,這個無法避免。他們得將第一戰場轉移到山上,不能在營地進行,同時快速搶出我父親。只有他出現了,東聯軍才會停手。”</br> “那么……”顏布布屏住了呼吸。</br> 封琛道:“他們應該準備行動了。”</br> 夜里十點的東聯軍男哨兵宿舍,大部分人已經上了床,通道里還有些穿著褲衩端著盆的哨兵,準備去水房洗漱。</br> 丁宏升從自己的上床下到地,問躺在下床的蔡陶:“要去廁所嗎?”</br> 蔡陶正靠在床頭發怔,一個激靈坐起身:“去!”</br> 同宿舍的哨兵奇怪地問:“都快睡覺了,你們居然還穿的作戰服?”</br> “誰知道半夜會不會出現變異種闖入營地的事情呢?現在這種情況,誰能保證不會出現突發事件?一名合格的軍人,隨時隨地都要做好戰斗準備。”丁宏升正色道。</br> 哨兵:“……不用這么嚴肅吧,搞得我心里毛毛的。”</br> “其實老丁說得有道理,我們必須在細微之處做得更好,才能在關鍵時刻將西聯軍比下去。”另一名哨兵坐起身,“干脆我也把作戰服穿上。”</br> 哨兵又問蔡陶:“你們倆上廁所還要一起去?”</br> “我們感情好。”蔡陶牽住丁宏升的手晃了晃,兩人都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br> 哨兵摸著自己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的手臂,發現另一名哨兵正盯著自己,忙道:“你要穿作戰服睡覺你自己穿,可不要讓我陪你上廁所。”</br> 丁宏升走出宿舍之前,突然又轉頭:“等會兒要是遇到戰斗什么的,你們就留在宿舍里不要出去,悶頭睡你們的覺。”</br> “什么意思?什么戰斗?”</br> 丁宏升道:“別管我說的什么意思,反正你們幾個只要相信我,就按照我說的做。”</br> “你在說什么屁話呢?快去吧,你看蔡陶都要尿了。”</br> “我說的你們可要記得啊。”</br> “行行行,記得記得。”</br> 丁宏升和蔡陶離開了宿舍,卻沒有去往廁所,而是迅速出了大門。他倆藏身在那些不被高壓鈉燈照亮的陰影里,避開巡邏的士兵和量子獸,一路向著后山走去。</br> “陳文朝他們出發了嗎?”丁宏升輕聲問。</br> 蔡陶嗯了聲:“肯定出發了,他們要提前去夾縫那里接人。”</br> 當兩人往山上爬行了一段距離后,前方黑暗里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群人和量子獸。這是上百名哨兵向導,都安靜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只有手上武器不時會反出淡淡的冷金屬光芒。</br> 在看見丁宏升和蔡陶后,一名身著西聯軍制服的軍官走了出來,肩章顯示他是一名大校。</br> “東聯軍士官丁宏升,一切行動聽從陳大校指揮。”</br> “東聯軍士官蔡陶,一切行動聽從陳大校指揮。”</br> “行,非常準時。既然你們到了,那我們就準備行動了。”陳大校和氣地笑笑,又對著后方伸出手,一名哨兵將一張文件遞到了他手里。</br> “因為這事不能讓東聯軍知道了,所以你倆是這里軍銜最高的東聯軍軍官。當然,也是唯一的兩名東聯軍。”陳大校將那張文件抖開,交給了丁宏升,“行動之前,就由你倆代表東聯軍簽署一下文件吧。”</br> “這是什么文件?”蔡陶湊到文件上仔細看,但光線太暗,又不能擰亮額頂燈,怎么也瞧不清楚。</br> 陳大校指著右下角一處空白,輕描淡寫地道:“是冉政首親筆簽名的文件,你們在這邊再簽個名就行,我們立即就去救出封將軍。內容嘛,其實很簡單,就是以后安定下來了,連續三屆總統選舉,東聯軍自動棄權。”</br> “啊這……啊……可是……”蔡陶驚得結結巴巴說不出話,丁宏升也半張著嘴,片刻后才道:“我們只是兩名下士啊……我們怎么能代表東聯軍……”</br> “那你們考慮一下。”陳大校抬腕看夜光表時間:“一分鐘時間。”</br> 兩人迅速走到一旁,背過人開始商量。</br> “……現在只有西聯軍能將封將軍救出來,封琛布布和林少將他們還在山上等著呢。”</br> “還林少將等著?我給你說,這主意絕對有他的份。”</br> “……那答應嗎?”</br> “不答應能怎么辦呢?只有先簽名啊,把封將軍救出來再說。”</br> “其實我們就算不簽名,他們也會救封將軍的,而且我們兩個簽的能作數嗎?”</br> “……那他們要我們簽這個干什么呢?難道是冉平浩想心里爽爽,不然有些憋屈?”</br> “以后時不時按在封將軍面前讓他看?膈應一下?”</br> “那簽了?”</br> “簽吧。”</br> 陳大校看見兩人轉身走來,便遞出了筆。在兩人分別在兩張文件上簽名后,自己收起一份,另一份交給了丁宏升。</br> “那我們就準備行動。”</br> 他話音剛落,一名向導拿著通訊器匆匆上前:“陳大校,冉政首找你。”</br> 陳大校接過通訊器,正色道:“冉政首……是……是……”</br> 丁宏升和蔡陶見他神情越來越嚴肅,頓時也緊張起來,互相交換著詢問的眼神,再茫然搖頭。</br> 陳大校收好通訊器,對著周圍的人道:“陳思澤應該察覺到不對勁了,剛才士兵想將他先控制住,發現人已經不在營地。他的住所一直處于嚴密監控中,都不知道是怎么離開的,猜測應該是密道。”</br> “那現在怎么辦?”一名哨兵問道。</br> “他肯定是想先離開營地,然后找個安全的地方將東聯軍集合起來。冉政首命令,一切按照原計劃進行,大部隊去清理埋伏在無名山上的安伮加教眾和陳思澤的私兵,其他西聯軍不準去圍堵營地里的東聯軍,不準在營地里開戰,讓他們離開。武器只是用來威懾,能不傷人就盡量不傷人。好了,我們現在去執行我們的任務,直接去救封將軍,把人搶出來。”</br> “是!”</br> “我們在秘密基地里面的遇到的人員,不等同東聯軍,只要有反抗的意圖,準予擊殺還擊。”</br> “是!”</br> 丁宏升連忙將那張文件揣進衣兜,陳大校也掏出對講機低聲命令:“開始行動!”</br> 他話音剛落,就見四周的黑暗里突然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接著冒出來無數西聯軍士兵,向著山頂方向快速行進。而營地周圍卻沒有布防,應該是想敞開營地,將第一戰場控制在這座山上。</br> “快,在半個小時內將人搶出來。”陳大校拔出了腰間的槍。</br> 西聯軍之前就根據那條線纜找到了陳思澤的秘密基地,便是在他們腳下的山腹里,和營地近在咫尺。而經過儀器勘測,進入的密道竟然就在山腰處的那片石林里。</br>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進了石林,停在了一座大石前。一名哨兵鉆進大石中間的寬大縫隙,按下了石壁上的一塊凸起,那石壁就分開兩半,露出一條向下的通道。</br> 陳大校做了個進入的手勢,所有人都魚貫鉆進了通道。</br> 當遙遠的地方傳來第一聲槍響時,封琛倏地睜開了眼,將懷里的顏布布放回枕頭上,翻身下了床。</br> 他剛走到窗邊,就聽到樓下傳來腳步聲,于苑和林奮出了屋子站在草坪上。</br> 兀鷲和白鶴撲扇著翅膀起飛,飛向遠方的山林。三人都沒有做聲,只靜靜地注視著夜空。</br> 但那一聲槍響后便再沒有了后續,四周又是一片寂靜,只有風吹過山林的呼嘯聲。</br> 身后的房門被直接推開,比努努和薩薩卡走了進來。比努努還穿著一條睡裙,眼罩就掛在頭頂,應該是被薩薩卡催著過來的。</br> “可能會有情況,不要再睡覺了。”封琛轉頭道。</br> 兩只量子獸也都去到窗邊,和封琛一起看著遠方。</br> 約莫五分鐘后,一道紅色的圓團突然射向空中,砰然一聲炸響。亮光將封琛眼底點亮,也照亮了天空下的這片區域。</br> “信號彈,終于開始了……”封琛喃喃道。</br> 隨著信號彈劃破夜空,四面八方都響起了密集的槍聲。林奮朝著樓上大喝一聲:“準備出發!”便和于苑匆匆跑回樓內。</br> 封琛回到床邊,搖晃著顏布布的肩膀:“醒醒,醒醒,我們該走了。”</br> 顏布布睡得正香,只翻了個身,嘟囔著繼續睡。</br> 比努努擠到封琛身前,朝著顏布布的臉揚起了巴掌,封琛連忙將它爪子握住:“沒事的,我來叫他,你快去換你的軍裝。”</br> 比努努飛快地跑向屋對面,去拉衣柜門,封琛便直接將顏布布從被子里抱起來,拿過床邊疊放準備著的作戰服給他穿上。</br> “抬手……這只手……抬腳……另外一只。”</br> 顏布布半夢半醒地靠在封琛懷里,讓抬手就抬手,讓抬腳就抬腳,迷迷瞪瞪地問道:“這是早上了嗎……”</br> 封琛沒有回話,只將倒在懷里的人推遠了些,給他拉作戰服上的拉鏈。</br> 遠方那猶如爆竹般的槍聲繼續飄入屋內,顏布布睫毛顫了顫,慢慢睜開眼,轉頭看向窗外。</br> 接著整個人完全清醒,驚愕地瞪大了眼睛。</br> “終于醒了?醒了就自己穿鞋!”封琛將鞋子丟到他面前,也站起身去穿自己的作戰服。</br> 顏布布連忙彎腰穿鞋,嘴里迭聲問:“什么時候開始的?已經在作戰了嗎?打下來了沒有?”</br> “剛開始,沒這么快。”封琛回道。</br> 十分鐘后,全副武裝的四人和四只量子獸都站在了懸崖邊。</br> 比努努也穿著向導樣式的作戰服,還戴著小鋼盔。因為戴了帽子,它便將自己和薩薩卡的發卡都交給了顏布布保管著,要打完這仗脫掉帽子后再戴。</br> 顏布布見它穿得有模有樣,原想夸贊兩句,但看到它胸前還繡了兩條代表西聯軍的白色條紋后,頓時就熄滅了心思。</br> 遠處的山林里槍聲密集,天空也被炮火照亮,戰斗聽上去進行得十分激烈。林奮低聲問于苑:“身體可以嗎?”</br> “可以。”于苑回道。</br> 林奮又看向顏布布,顏布布搶答道:“可以。”</br> “我知道你可以,我是讓你等會兒放機靈點,下去后就只管往外突圍,我們會為你清出一條路來。”林奮說完后又看向比努努,伸手在它頭頂摸了下,“俏丫頭,你也是一樣。”</br> “好。”顏布布應聲,比努努也點了頭。</br> 顏布布打量著比努努,嘴里輕輕嘶了一聲:“其實你要是不穿軍裝的話,誰也看不見,要不你就……”</br> 比努努面朝著懸崖,但側面卻能看到它在開始齜牙,封琛便道:“算了算了,就讓它穿著吧,免得我們自己都不知道它跑哪兒去了。”</br> 山腳的喪尸們被周圍山上的槍炮聲刺激得狂躁不安,不停咆哮。它們想沖過去,但腦子里安裝的芯片控制著它們只能守在山腳,于是便對著山林方向嘶吼,將山壁抓出一道道深痕,沒有誰注意到半山腰上的電網被揭開了一塊。</br> 幾條粗繩從山壁上垂下,四道人影悄無聲息地滑落。</br> 顏布布手抓著繩索往下滑,雖然距離那些嘶吼的喪尸越來越近,但他身旁就是封琛三人,所以并不覺得害怕。</br> 滑到一半時,一只正在嘶吼的喪尸突然轉身抬頭,那雙無機質的眼睛瞪著山壁上的人。</br> “吼!”它張大嘴發出長長的嚎叫,其他原本朝著山林的喪尸都轉回了身。</br> 被喪尸發現的同時,四人都擰亮了額頂燈,并將背上的槍支移到了胸前。</br> “開火!”</br> 林奮一聲大吼,四條槍管都噴出了子彈,射向下方的喪尸群。顏布布腳下的幾只喪尸頓時頭骨飛濺,整個頭都被擊得稀碎。</br> 林奮和封琛在離地還有一段距離時便松開繩索躍了下去,左手繼續扣動扳機,右手拔出了匕首。四只量子獸也從山壁上躍下,撲入了喪尸群中開始撕咬。</br> 這一切發生得太迅速,喪尸都還沒有來得及反應,地上就已經多出了幾具尸體。</br> 山壁下這一小團的喪尸被瞬間清光,其他地方的喪尸正在趕來,于苑對著顏布布喊了聲:“跳!!”</br> 顏布布毫不遲疑地松開繩索,跟著于苑躍向地面。</br> 冷風在耳邊呼嘯過,顏布布雙腳還沒落到地面,便聽到了封琛的喝令:“跑!”于是在剛剛站穩的瞬間就邁開雙腿,朝著前方狂奔而去。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