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營地旁的山坡上,一群人都目送著顏布布，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缺口處，有人才問：“蔡叔,我們現在怎么辦？”</br> 蔡叔看了眼那幾個滿臉驚恐的小孩,又看向擔架上的封琛：“走，我們回小營地去,那邊有槍聲,軍隊肯定還在。”</br> “好！”看見顏布布不會被喪尸攻擊，又聽說他是光明向導,所有人重新燃起了希望，打起精神準備去往小營地。</br> 一行人抬起了封琛往種植園走,突然有人指著右前方道：“你們看，那車停在那兒了。”</br> 只見那兩輛拖著設障機的履帶車已經穿過種植園，卻被幾塊巨石擋在路口,現在就停在了大營地邊上。</br> 喪尸們用身體和腦袋瘋狂撞擊著履帶車，哪怕是撞得頭骨破裂也不停止。偶爾露出的一小片車身上,已經糊滿了粘稠的黑色漿液。</br> “蔡叔,你看那車被石頭擋住了。”</br> 蔡叔見山體裂口處沒有新的喪尸跑出來,便連忙道：“快快快，我們去把那石頭搬掉。”</br> “那是什么車？它后面拉著的是什么？”有小孩子問道。</br> 大人便回道：“你們年紀太小沒見過，當初重建中心城的時候，這種車可多了。”</br> 另外的人補充：“是設障機,看見那個大罐子沒有？里面是鉅金屬液。到時候它一點一點地往外倒,可以根據缺口的形狀大小塑起一張鉅金屬板，把缺口給封起來。”</br> 雖然裂口處暫時沒有喪尸出來,但營地里的喪尸也不少,大家便集中在一起,在不斷的槍聲和驚叫聲里朝著履帶車移動。持槍的走在外面，封琛和幾名小孩子被圍在最中間。</br> “快點！快點！趁著現在沒有喪尸沖出來。”</br> “機槍太沉了，來個人幫我抬著，我來扣扳機。”</br> “我這個槍是什么槍？我怎么找不著裝子彈的地方？哦，看見了。”</br> “左邊，左邊有兩只，集火，快集火！”</br> ……</br> 這群人走到履帶車附近時，車上的喪尸也紛紛沖了過來。一陣激烈的交火后，附近的喪尸終于被盡數擊斃。</br> 蔡叔一聲命令：“快點，快去搬石頭。”</br> 拿著槍的人繼續守著四周，婦孺老人留在原地，其余人全部去推石頭。封琛閉著眼躺在擔架上，臉色蒼白，嘴唇干裂起殼。一名大姐便脫掉外套墊在他頭下，又取下掛在脖子上的水壺，一點點地給他喂著水。</br> 履帶車前方的大路被一塊巨石堵得死死的，兩面都是垮塌的板房，也沒法通行。大家一擁而上去推那塊巨石，車里的士兵便將車輛倒退，把路面留了一段出來。</br> “一二三，走——一二三，走——”</br> 齊聲號子里，那石頭只是微微前后晃動著。蔡叔看了眼遠方缺口，知道喪尸隨時會出來，便又大喝：“除了小孩子和傷員，其他人都來推！”</br> 原本留下的人也去推石頭，那名給封琛喂水的大姐站起身，一邊捋袖子一邊對幾名小孩道：“你們看著點啊，只要有喪尸來了就喊，使勁喊，讓我們能聽到。”</br> “我們知道，我們會喊，也會看著這個哥哥。”一名小孩子嚴肅地道。</br> 大姐捋好袖子，卻又問：“你們知道他是誰嗎？”</br> 小孩子們齊齊搖頭。</br> 大姐看著擔架上的封琛，神情突然變得有些怔忪：“當年他也比你們大不了多少，他……他……”</br> “他怎么了？”</br> 大姐閉上了嘴沒有繼續說，轉頭跑向巨石。蔡叔一邊推石頭，一邊頭也不回地大聲道：“當年他也比你們大不了多少的時候救過我們，剛才又救了我們一次。現在他弟弟沖進了中心城，還在救我們……虧心啊，真虧心啊……我想說啊，哪怕我們死得只剩下最后一個人，也一定要護好他！等他弟弟回來時，就算我們沒有全尸，也要還他個囫圇人。”</br> “知道！”</br> “放心吧，一定把他護好！”旁邊的人應道。</br> 那幾名小孩子也使勁點頭，舉起手里不知道哪兒撿到的小鐵棍：“放心吧，我們有武器，一定會把哥哥保護好的。”</br> “祖宗們，你們就別使手上的武器了。看見喪尸就喊，你們的聲音才是武器，知道嗎？”有人大聲斥道。</br> “知道了。”</br> “一二三，走——一二三，走——”</br> 在所有人的齊心協力下，那石頭終于向著前方傾斜，并轟隆著滾了出去。</br> “繼續繼續，快，加把力，繼續！”</br> “左邊跑來了一只喪尸！槍呢？快快快，打死他。”</br> “加油，已經推出去了好幾米，繼續推！”</br> “一二三，走——一二三，走——”</br> 巨石在號子聲中一點點被推遠，再被推進了路旁的玉米地里。眾人還沒來得及高興，就聽到身后傳來劇烈的轟響，地面也在跟著震顫。</br> 大家轉過身，看見裂口兩邊的山壁正在往下垮塌，騰起濃濃塵煙。而那原本如同火車隧洞寬的裂口，又往兩邊擴大了一倍。</br> 塵煙很快散去，他們驚恐地看見裂口里沖出來一大群喪尸，像是泄洪般在出口迅速鋪陳開，向著這方向奔涌而來。</br> 人群在靜默兩秒后突然炸開，尖叫和哭聲響了起來，頓時混亂成一團。有人轉身想往小營地方向逃，有人準備往沙漠里沖，更多的人則是白著臉看向蔡叔，等著他拿主意。</br> “回山上去，快回山上，還是像剛才那樣抱團回去。”蔡叔高聲喊著，又沖上前去抬封琛身下的擔架，“快來人，和我一起抬。”</br> 短暫的混亂后，所有人又聚成一團，像開始那樣將小孩和封琛的擔架圍在最中心，最外面則是持槍的人，大家一起向著山坡方向移動。</br> 機關槍的聲音響起，沖在最前方的喪尸倒下，但后面的繼續往前沖，朝著人群露出鋒利的尖牙。</br> 有人聲音發著抖地對旁邊的人喊道：“如果，如果我被喪尸咬了，馬上，馬上就殺了我。”</br> 身旁的人回道：“放心吧，不用我殺了你。你看這么多喪尸，你都不夠它們分的，連根手指頭都剩不下，哪兒還有時間讓你變成喪尸？”</br> 那人立即就大聲嚎哭了起來。</br> “他媽的你別哭了，行行行我答應你，你要是被喪尸咬了，我馬上就殺了你。我要是被咬了，你也殺掉我。”</br> “嗚嗚……好……”</br> 中心城里。</br> 顏布布一直追著那三道光束，穿過幾條小巷，又跑過滿是喪尸的廣場，一直往著城西方向前進。</br> 前方已經是城市邊緣，可以看見那段鉅金屬網已經脫落，無遮無擋，喪尸就在城市和曠野之間來回游蕩。</br> 他正想要加快腳步，就見那三道光束停了下來，便也緩下腳步，躲在那些房屋斷墻后面慢慢靠近。</br> 一只喪尸發現了比努努，倏地張開嘴。但它的嘶吼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比努努的利爪刺穿了頭顱。</br> 隨著距離逐漸接近，顏布布看清了前方三人的臉，也認出來其中一名正是陳思澤。只是他如今看上去和那些在他身旁游蕩的喪尸沒有什么區別，也是一幅喪尸模樣。</br> 顏布布在腦海里對比努努道：“陳思澤肯定在等來接他們的人，我準備偷偷去搶遙控器。你干脆藏起來，不然驚動喪尸的時候也會驚動他們，我們兩個沖上去硬搶的話，不太能搶得過。”</br> 比努努回應給他一串不高興的低聲呼嚕。</br> 顏布布：最關鍵的是什么？是他們要是發現打不過我們了，直接按下爆破鍵怎么辦？</br> 比努努便收起了呼嚕。</br> 顏布布：我準備上了，你就藏在后面，等我動手的時候再沖出來。</br> 顏布布鉆出斷墻前低頭看了眼自己，發現這一身向導作戰服太過明顯，便四處張望，想找一件衣服穿在外面，目光落到旁邊那只被他推開的喪尸身上。</br> 這喪尸身材比他高大，穿著一件夾克，被他推開后也依舊一動不動地朝著斷壁站著。</br> 一分鐘后，顏布布出了斷墻，身上已經多了一件夾克。他像是一只四處晃蕩的喪尸那般，垂著頭，雙手搭在腿側，搖搖晃晃地朝著陳思澤的方向走去。</br> 他知道陳思澤不可能像自己那樣擁有意識圖像，在黑暗中也能視物，所以并不擔心他們會認出自己。</br> 顏布布慢慢接近三人，已經能聽到他們的對話聲。</br> “主教，再過上幾分鐘，他們應該就會來了。”</br> 陳思澤不置可否地道：“你覺得這算快嗎？覃峰腦子還是死板了點，如果礎石還在的話，應該早就帶著人等在這兒了。”</br> “哎，可惜了礎執事……”</br> 陳思澤冷笑一聲：“沒什么可惜的，他被殺掉，只能代表他能力還不夠。”</br> “主教說得對。”</br> ……</br> 顏布布離他們越來越近，生怕自己的呼吸聲被聽見，每一次呼吸都放得很輕。只是腳下突然踩中了一塊磚頭，發出啪一聲響，那三人都轉頭向他看來。</br> 顏布布在三道光束落到自己身上時，已經飛快地轉過了身，垂著頭，弓著背，雙手在身前輕輕搖晃。</br> 三人萬萬沒想到會有活人混在喪尸中，所以也沒在意，只看了他一眼后便又轉回了頭。</br> 顏布布又回過身繼續往前。</br> 他一直盯著陳思澤的手，看見他垂在褲側的右手一下下閃著微弱的綠光。仔細瞧的話，是他半握的掌心里有一個深黑色金屬小長條，顯然那就是爆破遙控器。</br> 比努努就躲在后方一道墻后，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并催他快撲上去，照著陳思澤手腕咬上一口，順利地拿到遙控器。</br> 而它會在同時沖出來，在短短瞬間內咬死兩名手下。</br> 顏布布：我又不是真的喪尸，他才是真喪尸，我怎么能去咬他？而且哥哥都被他們傷了，你確定我咬得過他嗎？我要是一口咬不斷他的手，不但拿不到遙控器，還被他按下爆破鍵了怎么辦？</br> 比努努表示顏布布可以閃開，讓它來。</br> 顏布布：你別打擾我，我會找個時機去搶到手。我們要謹慎，必須保證一次性搶到，不然就很難再有機會了。</br> 陳思澤三人沒有再說什么，只沉默地看著遠方。顏布布走到離他們十幾米遠的地方時，那名提著皮箱的打手又轉頭看了過來。</br> 顏布布趕緊背過身，垂下頭，弓起背，一動不動地站著。</br> 一道額頂燈的光束投在他背上，將周圍的地面也照得雪亮。他見那光束始終沒有移開，知道那手下也一直看著自己，緊張得喉嚨發癢，差點發出咳嗽聲。</br> “那邊有什么好看的？你一直看著那邊做什么？”另一名手下問道。</br> “這只喪尸有點奇怪，剛才我看見它還在挺遠的地方，怎么突然就這么近了？”手下嘀咕道。</br> 陳思澤沒有做聲，另一名手下道：“這些喪尸都是亂晃的，不用在意。”</br> 話雖如此，顏布布還是聽到向自己走來的腳步聲。他不知道這名手下認不認識自己，但他之前經常陪著封琛去見陳思澤，若這手下是一直埋伏在軍營，以士兵身份呆在陳思澤身側的人，就肯定認識他。</br> 顏布布心里越來越緊張。</br> 他冒不起被手下認出來的風險，那要奪走遙控器的話就太難了。要不趁著陳思澤還沒提高警惕，現在就沖過去搶。</br> 比努努接受到他的訊息，開始往這邊移動。</br> 手下的腳步越來越近，顏布布繃緊了身體就要轉身，卻突然聽到一陣馬達聲轟響，同時一束雪亮的光線從曠野上方的天空射了進來。</br> “直升機來了，終于來了。阿規，別去管那喪尸了，我們準備走。”</br> 顏布布聽到身后的手下停住了腳步，又轉身走了回去，便也微微側頭去看。</br> 只見一架軍用大型直升機正從低空朝著他們方向飛來。螺旋槳帶起的巨大風浪，卷得下方的喪尸歪歪斜斜站不穩，都仰著頭沖著天空嚎叫。</br> 多年前的那場酷熱，讓所有飛機都損毀了一些部件，軍部到現在都沒有直升機，想不到安伮加教居然還有。可見陳思澤執政東聯軍的這些年，一定是將不少有用的物資都轉去了安伮加教。</br> 直升機在前方緩緩下降，陳思澤瞇起眼，抬手擋在額前，掌心的遙控器露出了半個。</br> 顏布布知道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猛地往前沖去，同時放出精神力，纏住了陳思澤的手腳。</br> 陳思澤剛要吩咐兩名手下，神情陡然一變，抬起的手也軟軟垂下。而就在這瞬間，他身邊擦過一道黑影，接著掌心一空，握著的遙控器被抽走。</br> 整個過程只有一兩秒，陳思澤迅速轉回頭，看見一道身影正向著反方向狂奔，寬大的夾克在那略顯瘦削的身上左右晃動。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