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苑見封琛一直沒做聲,剛想說什么,林奮便對他做了個制止的手勢。</br> “你是有什么顧慮嗎?可以說說。”林奮問道。</br> 封琛看了眼顏布布,這才道:“今天早上我去了物資點,結果這邊就被青噬鯊攻擊。現在船上的變異種沒有被抓住,我去地下安置點的話,晶晶一個人留在船上,我不放心。”</br> 于苑說:“你放心,你去取溧石,小卷毛就跟著我。”見封琛看過來,他又補充道:“寸步不離。”</br> 封琛這才道:“可以,我去安置點取溧石。”</br> “今天就不用去了,你剛和青噬鯊戰斗過,現在需要休息。”林奮站起身,“你好好養足精神,明天我們再去。”</br> 等到林奮和于苑離開房間后,顏布布立即小跑過來,剛松了一口氣,房門又被推開,林奮出現在門口。</br> 顏布布嚇得渾身一抖:“我,我就說句話,馬上去走路。”</br> “不用了,如果下次再吃這么多的話,就去我房間里,我守著你慢慢走一下午。”林奮伸出手指點了點他。</br> 顏布布連忙保證:“我再也不吃這么多了。”</br> 門再次關上,封琛對還僵立著的顏布布說:“走吧,我們也出去。”</br> 顏布布轉頭看著他,不說話也不動,封琛無奈道:“行吧,等他走遠了我們再走。”</br> 過了大概五分鐘,兩人出了這間會議室,回四樓他們自己的房間。</br> 一路上都遇到成隊的士兵,在挨間房測量體溫。測量完畢還要進去搜查一圈,不光是床底壁柜,連天花板都拆了,探著頭往里瞧,整條船四處一片鬧哄哄。</br> 兩人回到房間后,封琛不待士兵來檢查,自己先將屋子里搜了一遍。</br> 他現在五感都超出普通人,沒有發現有什么藏著的變異種,這才將床頭縫里藏著的密碼盒取出來帶在身上。</br> 士兵很快就檢查到這里,量過體溫后,仔仔細細搜尋一遍,又叮囑他們晚上睡覺將門反鎖上,封琛都一一應下。</br> 等士兵離開后,他取掉一塊鋁扣板天花板,將密碼盒放進去,再將天花板合上。</br> 下午兩人就在屋里沒有出去,封琛左右沒事,便去找士兵要了鉛筆和紙,開始教顏布布認字,進行掃盲學習。</br> “大,小,左,右。”</br> 封琛一個字一個字地教,顏布布白嫩的手指就點在那些字上,跟著挨個念。</br> “大,小,左,右。”</br> “知道什么是大嗎?”封琛問。</br> 顏布布驚訝地道:“我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什么是大?”</br> “好,那小的意思你應該也知道。”</br> “當然知道了。”顏布布想了想,雙臂盡量張開,“今天那個鯊魚的嘴巴這么大這么大。”接著又將兩根手指攏在一起,“這是小,是我的嘴巴。”</br> 說完又撅著嘴給封琛看。</br> 封琛將他的嘴捏成扁狀,“那你仔細看這兩個字,要記著他們是怎么寫的,明天我去找于上校要個本子,讓你學著寫字。”</br> “好。”</br> “這個字剛教你的,念什么?”封琛又問。</br> 顏布布說:“左。”</br> “對,左。”封琛拍了拍自己的左臂,“這就是左手。”</br> 顏布布拍了下自己和他方向對應的右臂,認真地念:“左。”</br> “錯了,你那是右。”封琛碰了碰他的左臂,“這才是左。”</br> 顏布布茫然地看著他,他便解釋:“我們倆是面對面的,我的右邊是你的左邊,你的左邊就是我的右邊。”</br> 顏布布繼續茫然,一看就沒有搞懂,封琛再次解釋:“我在你對面時,我的左就是你的右。”然后他又坐了過去,和顏布布并排著:“看,我們現在是朝著同一個方向,我們的左右才是一致的。”</br> 顏布布:“……”</br> 封琛深深吸了口氣,輕聲念叨:我不生氣,我有耐心,慢慢教的話,總會聽明白的。</br> 片刻后,屋內響起了陣陣怒喝。</br> “我真想扒開你腦子看看,那腦瓜子里裝的都是什么?全是裝的肉肉嗎?教了這么久,連個左右都分不清楚。”</br> “看吧,現在連大小都忘了,剛才不是都還能認嗎?”</br> “青噬鯊的嘴巴大,大,大,看,就是這個大,你的嘴巴小,這個字就是小。”</br> “不要給我撅嘴,和我一起念!”</br> ……</br> 顏布布學了一下午字,最后兩人都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誰也不想說話,誰也不愿意多看對方一眼。</br> 晚餐依然是魚肉,顏布布害怕去林奮房間里被他守著走路,便不敢再像中午那樣吃了,撥了一半給封琛,自己只吃剩下的半盒。</br> 封琛一邊吃一邊看顏布布。</br> 顏布布吃得非常香,小勺子不停往嘴里喂,嘴巴包得滿滿的。</br> 其實青噬鯊的肉并不好吃,肉質柴,而且因為缺少調料的緣故,腥味也重。看著顏布布吃得這么香,封琛心頭有些發酸,又在自己飯盒里選了塊魚肉放進他的飯盒。</br> 吃完晚飯,封琛還是有些擔心顏布布吃多了,帶著他出去逛。走了沒多遠,遇到了吳優。</br> “吳叔。”</br> “吳叔。”</br> 兩人都同吳優打招呼。</br> 吳優揉了揉顏布布腦袋,問道:“你們哥倆這是去哪兒啊?”</br> 封琛說:“隨便走走,消食。”</br> “別亂跑,這幾天最好就在屋子里。”吳優瞥了眼顏布布,將封琛拉到一旁低語:“你知道樓上那一戶人被吃掉的事吧?”</br> 封琛點頭:“知道。”</br> “開始說是變異種,但是下午的時候,西聯軍將整條船翻了個底朝天,連那些通風管道都爬進去看過了,根本就沒找到什么變異種。”</br> “沒找到?”封琛皺起了眉。</br> “是啊,不管什么變異種,吃了人總要留下痕跡吧?可是什么都找不到。”吳優聲音壓得更低:“我懷疑這船上是有什么不干凈的東西。”</br> “不干凈的東西?”封琛疑惑地問。</br> 吳優對他擠了擠眼睛:“以前這艘船的航線是去希圖洲,那里氣候炎熱,又窮,經常流行各種瘟疫。據說有次船上的人被傳染上了一種流行病,整船的船員都死光了……沒準他們的鬼魂就在船上。”</br> 封琛這才明白吳優說的不干凈的東西指的什么。他雖然不信這些,卻也沒有反駁,只笑笑道:“我知道了,吳叔,我會注意的。”</br> “嗯,別亂跑。”吳優又摸了下顏布布的頭,“你們去走走吧,早點回屋。”</br> “知道了,謝謝吳叔。”</br> “謝謝吳叔。”</br> 知道沒有找著那變異種,封琛心里也不太踏實,帶著顏布布在通道里來來回回走了幾圈后,就回房洗澡睡覺。</br> 夜里,封琛被顏布布的囈語驚醒。他側過頭去看,發現顏布布睡得不是那么安穩,被子已經踢開,手腳都露在外面,呼吸聽上去有些急促。</br> 他扯過被子給顏布布蓋上,沒有半分鐘就又被蹬掉,還不太舒服地反手打了他一下。</br> 封琛擰亮床頭柜上的臺燈,看見顏布布面色泛著不正常的潮紅,頭發也被汗水濡濕,緊貼在臉頰上。</br> 他去撥弄顏布布的頭發,手指貼到他皮膚時,心頭一驚,那點睡意立即消失得干干凈凈。</br> 顏布布的臉很燙,他在發燒。</br> 封琛摘下手上的腕表,戴在了顏布布手腕上,看著上面的數字從36.0開始閃爍,最后固定在39.1這個數字上。</br> 他覺得身體內像是有顆炸彈被引爆,碎片四濺,嵌入他的五臟六腑,每次呼吸都扯出疼痛。耳朵被劇烈的爆炸聲震得嗡嗡作響,腦子里也一片空茫。</br> 發燒這種事情在以前算不得什么,但現在卻代表著可能是進入了變異。</br> 變異,變異,變異……</br> 變異為具有特殊能力的人,概率占總變異人數的千分之一,痊愈為普通人的概率為總變異人數的百分之四十……</br> 變異,變異,他可能進入了變異……</br> 黑獅也從精神域里出來了,惶惶然地站在床側,一幅焦躁得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模樣。</br> 不要慌,不一定就是變異,興許是他今天吃太多,或者是這兩天老在水里泡,結果不小心著了涼。</br> 封琛兩手插進頭發間,抱著頭一動不動地坐在床沿,片刻后又轉身看向顏布布,眼底泛起了紅絲。</br> 因為發燒的緣故,顏布布的嘴唇有些起殼,胸脯急促起伏,煩躁地將剛蓋上的被子又一手掀開。</br> 封琛定定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就大步起身走向門口,黑獅沒有跟去,只蹲在床邊守著顏布布。</br> 封琛出了房間,快速下到三樓,穿過長長的通道,停在一間寫著管理員三個字的門口,再抬手敲門。</br> “誰呀?”門內傳來吳優的聲音。</br> “吳叔,是我,秦深。”</br> 片刻后,門被打開,吳優睡眼惺忪地看著他:“秦深,怎么了?”</br> 封琛按著自己太陽穴,神情看著有些痛苦:“吳叔,我不想打擾您的,但是我頭太疼了,可能是今天淋了雨又吹風,想問您有沒有藥。”</br> 通道燈亮著,可以看見他臉色一片慘白,就連嘴唇也沒有血色,額頭上滲著細密的冷汗。吳優見他這個樣子,連忙道:“你等等。”</br> 他快速進屋,取來體溫計測量封琛的體溫,嘴里解釋說:“西聯軍把常用藥放在我這兒,但是領藥的人如果在發燒就不能給藥,要上報給士兵。”</br> 封琛說:“我沒有發燒,老毛病了,從小就這樣,只要淋雨后就會頭疼,吃一顆西里芬就好。”</br> 西里芬是一種普通的鎮痛藥,其實也有一定的退燒效用,吳優看了手上的體溫計,見數字一切正常,不由松了口氣:“行,你等著,我去給你拿藥。”</br> 四樓房間內,顏布布這時醒了過來,只覺得喉嚨像是燒著了一把火,又干又渴。</br> 他想喝水,但身體軟軟地使不上勁,眼皮也像是被膠水粘在一起,便哼哼著哥哥,想讓封琛給他端水。</br> 哼了幾聲沒得到回應,他伸手去旁邊摸,床的另一側卻是空的,枕頭上也沒躺著人。</br> “哥哥……”顏布布努力睜開了眼睛。</br> 臺燈的光將屋內照亮,他視野里卻模糊不清,只能看見物體的輪廓形狀。</br> 他側頭看向旁邊,看見床上的確沒有人,但床邊卻有團黑糊糊的東西。</br> 那黑糊糊的東西一會兒變成兩個,一會兒又重疊成一個,佇立在床邊沒動,也不知道是什么。</br> 顏布布連抬手揉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便只盯住他,試探地喊了聲哥哥。</br> 那團黑色動了下,向他湊近了,湊在離他臉不遠的地方,似乎也正看著他。</br> 顏布布視野里全是模糊的重影,他覺得這是封琛穿了件黑衣服,便小聲而虛弱地道:“哥哥……喝水……”</br> 那團黑色默不作聲地離開了,片刻后又回到了床邊。</br> 黑獅叼著水杯把手站在床頭,看著躺在床上的顏布布,一對澄黃眼睛里全是無措。</br> 最后它上半身懸在顏布布上方,慢慢歪頭,杯里的水便形成細線,流進顏布布嘴里。</br> 封琛推門進來時,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他的量子獸正叼著水杯給顏布布喂水,顏布布大口吞咽著,來不及吞下的水就順著嘴流到了脖子里。</br> 黑獅察覺到封琛進門后,連忙叼著水杯小跑過去,示意他接著給顏布布喂水。</br> 封琛接過水杯,放去床頭柜上,再將顏布布抱起來,擦干他脖子上的水痕。</br> 顏布布努力睜開眼,雖然依舊瞧不清,但也知道眼前是封琛的臉,不是一團黑糊糊的了。</br> “哥哥……”</br> “嗯,來,把藥吃了。”封琛將那片藥喂進他嘴,又遞上了水杯。</br> 顏布布聽話地咽下了藥片,這才問道:“我為什么……吃藥,我是……生病了嗎?”</br> “對,你今天吃了太多肉,所以撐著了。”封琛并沒有對他說實話。</br> “哦。”顏布布疲倦地閉上了眼睛,嘴里喃喃著:“肉肉再好吃,也不能……不能多吃。”</br> “嗯。”</br> 黑獅喂水時,打濕了顏布布的衣服和床單,封琛干脆把他濕衣服剝掉,去衛生間打了半盆熱水,將他全身擦了一遍,換上了干凈衣物。</br> 房間里有兩張床,濕了一張,就換另一張,封琛只將濕了的床單拆掉放進衛生間,準備明天洗。</br> 顏布布吃完藥,很快又睡了過去,封琛將黑獅收回精神域,沉默地坐在床邊,垂頭看著自己的手。</br> 墻上映著他的倒影,脊背微微弓起,長睫蓋住眼眸,帶著幾分孤寂與蕭瑟。</br> 每過一會兒,封琛就伸手去探顏布布額頭,好在吃了藥后退燒很快,大約十分鐘不到的樣子,他體溫就恢復了正常。</br> 封琛躺在他身旁,靜靜地凝視著房頂,片刻后,在心中做了一個決定。</br> 他知道這艘船的某幾個房間,是為發燒病人留著的,門口還有士兵24小時值崗。</br> 但他不準備讓別人知道顏布布發燒的事。</br> 如果顏布布是感冒著涼引起的發燒,那燒退了就行。</br> 如果他反復發燒,那就是進入了變異……</br> 按照于苑的說法,變異成哨兵向導的幾率是千分之一,痊愈成普通人的幾率是百分之四十。</br> 封琛在這個問題上很冷靜,并不盲目樂觀,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br> 如果顏布布會反復發燒,那就將他悄悄帶走,隨便去個什么沒人的地方,將他關起來。</br> 要么等他痊愈成普通人或者進化成哨兵向導再回來,要么……就不回來了。</br> 就算顏布布變成了喪尸,封琛也不能讓別人將他殺掉。</br> 父母沒了,家沒了,他現在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顏布布。</br> 如果連顏布布也沒了,那這個世上他還剩下什么……</br> 封琛深呼吸了一口,抬臂將顏布布摟進懷中。</br> 顏布布睡得很香,還輕輕打著小呼嚕,封琛用手指戳了下他柔軟的臉蛋,又將他嘴捏成了鴨子嘴。</br> 看著顏布布的怪模樣,封琛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淺淡的笑。</br> 他就這樣將顏布布的嘴捏成各種形狀,玩了好一會兒后才松開手,慢慢將臉埋進那卷曲柔軟的發頂。</br> 片刻后,安靜的屋內響起兩聲壓抑的,不甚明顯的哽咽。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