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布布轉過一個街口，就看到前方排著長長的隊伍。</br> “少爺，他們在領吃的。”他眼睛放出光。</br> “我看見了。”</br> 兩人排在隊伍后面，跟著人群往前走。</br> 兩輛軍用履帶車停在前方，士兵往下遞著食物，上前的人都能領到兩瓶水和兩個面包。七八名士兵在維持秩序，腰間都別著槍。</br> 片刻后，兩人已經快排到了，卻看見右前方有士兵拿著檢測儀，每個經過的人都伸出手腕，讓檢測儀提取身份信息。</br> 合眾國的個人身份證明，都是以生物芯片的形式儲存在手腕皮膚下，只需要用檢測儀掃描，姓名來歷都顯示得一清二楚。</br> “吳凡，你是陸勒城的居民，為什么到海云城來了？”士兵抬起眼，打量著眼前的男人。</br> 男人忙道：“我來海云城看望朋友，恰好就遇到地震，這不，只能留在這兒了。”</br> “你哥哥叫做吳迅，是陸勒城東聯軍的一名中士，對嗎？”士兵低頭看檢測儀。</br> 男人錯愕地問：“我哥哥是東聯軍沒錯，難道東聯軍的親屬在你們這里領取食物都不行嗎？”</br> “沒說不行，我們西聯軍和東聯軍都是為了合眾國效力，不分彼此……”士兵說出一句誰也不信的話后，嘴角又露出一抹冷笑：“可是你還有個弟弟，居然加入了安伮加教會？”</br> 男人臉色驟變：“我……我弟弟……我已經很久沒和他聯系了。”</br> 士兵慢慢抬起頭，神情陰沉：“來海云城看望誰？為什么信息庫里查不到你來時的行程消息？”</br> 男人左右看了下，似乎想尋求其他人的幫助，但所有人都沉默不語，他又只得轉回視線。</br> “長官，我真的和我弟弟沒什么聯系，我也不知道什么安伮加教會，是跟著旅行團順便來——”</br> “站一旁去。”士兵冷聲打斷，“等會兒接受調查后再說。”</br> 幾名維持秩序的士兵留意到這邊動靜，警惕地走了過來，邊走邊拔出腰間的槍支。</br> 男人終于不敢再說什么，出隊伍站在了一旁。</br> 顏布布感覺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變緊了，便抬頭看向封琛。只見他神情嚴肅，嘴唇緊抿成一條直線。</br> “走。”</br> 顏布布被扯了下，跟著封琛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隊伍。</br> 兩人快步走向旁邊一條小巷，并沒引起其他人的注意，但在鉆進小巷時，一名離得最近的士兵轉身回頭，恰好就看到了封琛的背影。</br> 這種時刻，沒人會在還未領取到食物時便離開，那名士兵心里升起了警覺，也快步跟了上去。</br> 士兵走到小巷口，發現前面已經沒有了人影，巷道曲折蜿蜒向前，只散落著一些碎磚瓦礫。</br> 他手摸到腰間的電棍，繼續后移，取出了□□，探頭往身邊的斷墻里望。</br> 斷墻內沒有人，士兵舉著槍一步步慢慢向前。</br> 顏布布躲在一塊水泥板后，緊貼著封琛，聽著水泥板后沙沙的腳步聲，大氣也不敢出。</br> 他從小就清楚，城里的兵有兩種，西聯軍和東聯軍。媽媽帶他上街，檢查過身份后，東聯軍會對他們很客氣，而西聯軍態度則冷冰冰的，媽媽也會帶著他快速離開。</br> 雖然西聯軍有點兇，但平常看見后也不會躲，現在少爺卻帶著他躲起來，讓他覺得要是被抓住的話，一定會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發生。</br> “嗨，我看見你了，別藏了，出來吧。”士兵的聲音就在斷墻后響起。</br> 顏布布嚇得渾身一抖，封琛卻握緊他的手，并對他搖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br> 顏布布趕緊用袖子捂住了嘴。</br> “不管你曾經犯了什么罪，大難當頭，先把這關過了再說，出來吧，放心，不會對你怎么樣的……”士兵的聲音放得很溫和，子彈卻咔噠上膛。</br> 封琛弓著背，從后方探出了頭。</br> 因為這個動作，他的襯衣擺往上撩起，露出一小片勁瘦的腰，就像一只蓄勢待發的獵豹，每一塊肌肉都做好了突刺的準備。</br> 士兵似察覺到什么，就要轉頭，封琛卻在這瞬間撲了出去。</br> 顏布布嚇得抖了下，卻聽到墻后面只傳來撲一聲悶響，除此外再也沒有其他聲音。他連忙爬出水泥磚，看見一名士兵撲在地上一動不動，封琛則愣愣地站在旁邊。</br> “少，少爺。”顏布布開口喚他，聲音都變了調。</br> 封琛沒有回應，他臉上神情很古怪，看著自己握成拳的右手，嘴里喃喃著：“我就打了他一拳……”</br> “少，少爺，你把他打死了嗎？”顏布布站起身，用腳去撥地上的槍，小心地撥到更遠。</br> 封琛回過神，道：“沒有，只是打到太陽穴，打昏了。”</br> 士兵腰間的對講機傳出聲音：李本，李本去哪兒了？李本，收到立即回答。</br> 封琛神情一凜：“走，他們馬上要來找人，我們得趕緊離開。”</br> 他去斷墻后拎起背包，牽著顏布布就往巷子另一頭跑，剛剛跑出巷子，就聽到另一頭傳來紛雜的腳步聲。</br> 顏布布跑不快，封琛干脆一把拽住他后衣領，拎著人開始飛奔，他身體便半懸在空中，只有前腳掌碰著地面。m.</br> 西裝太大，顏布布身體漸漸下沉，只露出雙眼睛還在領口外。他擔心自己會從領子里滑出去，一邊拼命倒騰雙腿，要跟上封琛的速度，一邊轉著眼珠四處張望。</br> 左前方有排垮塌的平房，最邊上一間房還堅持著沒倒，搖搖欲墜地傾斜成一個驚險的角度。那間房的大門被堵死，但右墻根下有一個小洞，大小能容下一人通過。</br> “少爺，少爺。”他趕緊大喊，用手指著那處洞口，“快看。”</br> 后面的人快要追出巷子，封琛來不及多想，拎起顏布布就沖了過去，將人往洞口里塞。</br> 顏布布也很靈活，動作飛快地往里爬，封琛緊跟在后面鉆進去，隨即又伸出手，摸了兩塊碎石，遮擋住洞口。</br> 紛亂的腳步聲在附近停下，傳來幾個人的對話。</br> “跑哪兒去了？這外面沒看到人，也沒地方藏身啊。”</br> “那有一間房子，看看去。”</br> “大門堵死了的，看樣子隨時都要垮，別靠得太近。”</br> “是。”</br> 顏布布和封琛緊貼在墻壁上，聽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圍著這間房沙沙響了一圈后，停在了洞口處。</br> 兩塊堵住洞口的石頭被掀開，透進了一束光亮，接著光亮被擋住，有人蹲下身，想探頭往里看。</br> 顏布布緊抓著封琛的衣角，看他輕手輕腳地摘下背包，放在旁邊角落，順手拿了樣東西蓋住，只覺得心跳得快要從喉嚨眼蹦出來。</br> 就在這時，房屋突然開始搖晃，四處吱嘎作響，洞口也簌簌地往下掉墻皮。</br> “他媽的還有余震，快退回來，當心這房子要塌了。”不遠處有人喝道。</br> 另外的人大聲附和：“走吧，也許人還在巷子里沒出來，回頭去找找。”</br> 洞口的人回應后起身走開，光線重新透了進來。</br> 顏布布依舊屏息凝神，直到那些人的聲音徹底消失，才扯了扯封琛衣角，小聲提醒：“少爺，他們都走了。”</br> 封琛沒有回應，顏布布去看他，發現他正仰頭盯著天花板，神情凝肅，像是發現了什么不同尋常的東西。</br> 他也仰頭看去，卻只見幾塊欲墜未墜的水泥板，其他什么也沒見著。</br> “少爺。”他茫然地喚了聲。</br> “嗯，等等。”封琛依舊仰著頭。</br> 頂上水泥板被透進來的光線照亮，上面有數道深色的細繩。但那細繩不是直線，而是彎彎曲曲附在水泥板上，有些地方已經嵌入水泥，像是生長在里面一般。</br> “手電筒。”封琛伸出手。</br> 顏布布連忙打開墻角的背包，取出手電遞到他手上。</br> 封琛照亮水泥板，看清那并不是什么細繩，而是深綠色的藤蔓，其間還綴著深心形的葉片。</br> 應該是綠蘿。</br> 綠蘿四處蜿蜒，還箍緊了幾大塊碎石。他順著最粗的那條主桿照下去，看到墻邊有個裂開的花盆，綠蘿根已經長入地里。</br> 他伸手去扯，綠蘿藤卻異常堅韌，附著牢固，扯了幾次都紋絲不動。他腦子里突然冒出個不可思議的想法，莫非這房子在大地震時沒塌，是被綠蘿給托住了？</br> 可那場地震的發生就在瞬間，除非綠蘿也能在那幾秒內伸出藤蔓才行。</br> 他瞬間又否定了這個想法，畢竟電影里才能發生的情節，放在現實里明顯不可能。但盡管如此，這些綠蘿也有些詭異，讓人后背心發涼。</br> “走了，出去。”封琛對顏布布說。</br> 顏布布一直盯著他，雖然什么都不明白，卻也莫名跟著緊張。現在見他說出去，立即就轉身鉆出了洞口。</br> “少爺，我們現在去哪兒？”待到封琛也出了洞，顏布布問道。</br> 封琛背好背包，抬眼看了下四周，說：“領取食物要掃描身份芯片，我們沒辦法，現在只能去其他地方找點吃的。”</br> “嗯，好，找吃的，走。”顏布布抬手摸了下空空的肚子。</br> 他根本不會問去哪兒找吃的，只要封琛這么說，他便跟著走。
三月，初春。</p>
南凰洲東部，一隅。</p>
陰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著沉重的壓抑，仿佛有人將墨水潑灑在了宣紙上，墨浸了蒼穹，暈染出云層。</p>
云層疊嶂，彼此交融，彌散出一道道緋紅色的閃電，伴隨著隆隆的雷聲。</p>
好似神靈低吼，在人間回蕩。</p>
，。血色的雨水，帶著悲涼，落下凡塵。</p>
大地朦朧，有一座廢墟的城池，在昏紅的血雨里沉默，毫無生氣。</p>
城內斷壁殘垣，萬物枯敗，隨處可見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體、碎肉，仿佛破碎的秋葉，無聲凋零。</p>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頭，如今一片蕭瑟。</p>
曾經人來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無喧鬧。</p>
只剩下與碎肉、塵土、紙張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觸目驚心。</p>
不遠，一輛殘缺的馬車，深陷在泥濘中，滿是哀落，唯有車轅上一個被遺棄的兔子玩偶，掛在上面，隨風飄搖。</p>
白色的絨毛早已浸成了濕紅，充滿了陰森詭異。</p>
渾濁的雙瞳，似乎殘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著前方斑駁的石塊。</p>
那里，趴著一道身影。</p>
這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衣著殘破，滿是污垢，腰部綁著一個破損的皮袋。</p>
少年瞇著眼睛，一動不動，刺骨的寒從四方透過他破舊的外衣，襲遍全身，漸漸帶走他的體溫。</p>
可即便雨水落在臉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鷹隼般冷冷的盯著遠處。</p>
順著他目光望去，距離他七八丈遠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禿鷲，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時而機警的觀察四周。</p>
似乎在這危險的廢墟中，半點風吹草動，它就會瞬間騰空。</p>
而少年如獵人一樣，耐心的等待機會。</p>
良久之后，機會到來，貪婪的禿鷲終于將它的頭，完全沒入野狗的腹腔內。</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