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雁山一戰如何個慘烈,沒人愿意提起。人們只知一千多的羽林軍浩浩蕩蕩的前去,歸來時,卻只剩不到一半之人。而且怪異的是,他們幾乎都不大愿意提起衡雁山上的一切,也不愿自己的家人到衡雁山上去游玩。直至幾十年后,在那早已白發蒼蒼的老者三分自豪,三分后怕,四分淡定的話語中,人們才知道那場戰役的慘烈。然而人們對老者話語中的骷髏、怨魂卻是半信半疑著。
一年后,即治興七年七月七日,因林恩大軍瘋狂的反撲,叛軍一路潰敗,統帥榮親王服毒自殺,西南叛亂正式結束。
鄔氏一族,并未如人們想象中的那般滅門。他們頂多就是抄了家底,一窮二白的被趕出了京都。理由則是鄔二小姐的將功補過——向邊庭貢獻了十六萬擔米糧,所以鄔氏一族免去了這次滅族之災。只是無人知曉這里邊還有當初殷念遠為煙蘿贏得帝王的一個賭注:鄔氏一族中人的生死全由鄔二小姐一人定奪,任何人皆不得干預。或是因為害怕哪日帝王心緒一起,從新將他們抓了回去,來個殺無赦,所以鄔氏一族,自北往南一路遷徙,如同浪人一般,永遠也無各定居之地。他們最后定居在哪,無人知曉,反正這個家族似乎從此消失于了茫茫人海當中般。數百年后,有個鄔姓的女子因為女扮男妝奪得狀元頭銜而轟動京師一時,但也在東窗事發后不久,人便已徹底的消失于了蒼茫天地間。究竟是死是活,沒人知道。
七皇子的夭折,鄔府的敗落遭罪,使得華妃徹底的如同換了個人般。每日都是安安靜靜的祈禱拜佛著,除了還會時時關心著自己的女兒們與及在外的兩個妹妹外,她對自己身外的其他之事幾乎都是不理不睬,一生都是這么的待守于皇宮之中直至最后一刻。而令人怪異的是:華妃死后不到半年,帝王也隨即駕崩了,而且只是喪身于小小的風寒中。華妃并不見的受寵,雖然帝王時常會去找她,但她的身份卻一直只是個小小嬪妃。只是華妃生養的兩個女兒卻是分外得帝王的寵愛,她們的夫婿,皆是兩個公主親自于眾多才俊中挑選的。當然,至于她們會不會幸福,那就令當別論了。自己親自挑選的也未必就好,反正相敬如賓向來皆是皇家公主于其駙馬生活的真實寫照。
鄔三小姐露曦或許可以算是真正的紅顏命薄了。因為其身子太過虛弱,卻又堅持要生子,所以最終于鄔府抄家的第二年牡丹盛開時難產死自己的臥榻上。而那個遺腹子并沒有留在姜家,而是隨露曦死后的那一日便消失了,連同姜謙。
鄔涯子,那個一直將自己隔絕于鄔府門外的浪子。在鄔氏一族面臨誅殺危機時,他卻如傻子一般的自動鉆了出來,與自己的族人一氣鋃鐺入獄,同甘共苦著。但是他畢竟是華妃的父親,一生并無何錯之事,且在外為官多有建樹,于老百姓口中的官譽極好。所以鄔氏一族被逐出京城,他卻只是簡單的被罷黜了官職,但仍可以留在京都。家族的敗落,生活的窘困并未讓他頹廢。每日在外擺攤賣畫,不怕丟了顏面,反而是一味的歡欣。羅文杰的那手好字畫,說不定也與他有關呢。
羅氏,仍是老樣子,每日倚門守望自己孩子的歸來。漫長的等待讓她兩鬢灰白,已見老態。還好鄔崖子后來回來了,所以她也不至于心靈枯萎的進入地墳。有時也會動動女紅針線,做做糕點什么的拿去賣,幫鄔崖子一起補貼著家用。他們兩人之間沒有太多的言語,只有一種淡淡的溫馨于宅院中流淌。
當初這兩人會在一起真的是純屬巧合。羅氏少時也算是個京都一個官家小姐,只是父親太過正直,不小心開罪了當時某個耀武揚威的權貴,從而使得全家遭罪。其父被貶于千里之外的汴趾,一個真正的不毛之地。太正直的官總是與金錢無緣,兩袖清風又如何能到達汴趾,里邊遇到的重重困難自然是可想而知了。好在在他們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之時,鄔崖子出現了。而鄔崖子會出現的原因卻只是因為他一時迷糊走錯了路,所以說是純屬巧合。之后的發展,因為這窮困而正直的一家在即不愿平白無故的受他人資助,卻又拿不出感激回報恩人的禮物后,也就自然少不了什么亂七八糟的答謝方法,當然不是什么以身相許,而是羅氏自動請求做他身邊的婢女以償恩情。所以即便到了現在這般的窘困之境,羅氏還是對鄔崖子一臉的恭敬。
鄔思賢,真不知該不該說是他命大。每天服用煙蘿不知從哪里弄來的一些亂七八糟的解藥,弄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不說,還得夜夜忍受各種突如其來的□□與精神上的痛苦,苦苦的掙扎。好幾十次因為血液逆轉而險些步上了黃泉路,不過還是被煙蘿給救了回來。兩年后,只剩皮包骨頭的鄔思賢終于奇跡般的活了過來——毒解了。真的很想說,煙蘿啊,就算你醫術再高,也不要拿人命開玩笑,這樣會死人的。更何況你的醫術本就不見得怎樣,詭異之極,全都是旁門左道之術,你又不是沒吃過其中之苦。
至于梁氏,她并未如同大多數的鄔氏族人那般被抓捕入獄,因為找不到她嘛,像人間蒸發了一般。等找到她時,帝王都下旨鄔氏一族被釋放滾出京都了,抓她也沒用。雖然過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好日子,但面對這般家徒四壁,鍋中無米的境況,她卻顯得極為的知足樂觀。畢竟從此以后再也不用日日承受著驚惶害怕之苦了。時時提防,處處警惕,那樣的日子簡直不是人過的。還好她有一手好廚藝,即便就是簡單的幾味野菜,也能做的讓人聞之直流口水。再加上她的刺繡功夫不耐,所以也能換回點米糧,混著野菜熬成清粥。
鄔修云。那夜救走鄔修云之人正是殷念遠的手下石邈以及孤云派來的暗探,所以那幾個負責監視的侍奴又怎會是他們的對手。他們將鄔修云救出后直接送入了羅宅,從此也就開始了蘇穎痛苦的照看生涯。因為鄔修云自廢手腳后,就一跌不振,拒食拒飲。蘇飲想盡了各色辦法,也只能徒勞無功。但的軟不行,硬的總可以吧。一只小小的竹筒,趁鄔修云昏沉無力時硬撬開他的嘴,塞了進去,將米湯強行灌了去。或許說鄔修云下意識中還是希望自己能活著,所以他并未排斥灌入進去的米湯。鄔修云有力氣時會拒絕,沒力氣時卻仍是不得不這般狼狽的接受蘇穎的喂食。他當然恨啦,可是他除了出口罵蘇穎外,并不能將蘇穎怎樣。所以也許是出于報復心理,鄔修云向蘇穎提出了一個強人所難的要求,那就是:只要蘇穎嫁給他,那么以后他也就不再絕食,也全力配合鄔二小姐的醫治。只是沒想到蘇穎當場就給答應了。鄔修云兩眼瞪的老大,臉色那個黑啊,簡直可以嚇死一大群人了。不過不要誤會,那時的蘇穎想到的只是要替鄔二小姐好好的照看這個麻煩的七少爺。她很感激七少爺沒將二小姐供出來,保護住了二小姐。
鄔初云,這個人物似乎一直都挺神秘的。他在鄔氏出事之前就已消失了,沒人知道他的下落。只是當他再出現中原時,已是突利向祁綏歸降稱臣之后了。再此此后不久,又不見了他的蹤影,當然也連同他的父母,以及其他幾個鄔氏族人。再在后來兩年后,有個從戰場歸來的將領道出了鄔初云消失那三年的下落。眾人這才知曉,那個名震一時的第一謀士仇悔竟然就是他鄔四公子。無怪乎他會在戰爭勝利后便突然消失了,使得帝王要封其為千戶侯時圣旨落了個空。(后話)
羅文杰,三年后再回京都,已不見當年的意氣風發與稚氣。眸光沉穩的讓人猜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什么。偶爾浮上眼眸中的笑意也見不到當初的純明,似乎疲于應付般。至于在突利王庭他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他是一句也不語。他并沒有隨著鄔崖子等人一起離開京城,雖然他與自己父母相處并未及兩個月時。他只是一人獨居宅中埋頭苦讀著四詩五經,以備實現自己的抱負。兩年后,他再次參于春闈,進入三甲,成了天子門生。又因為滿腹絕倫的才華及其對突利政論見解的高瞻遠矚,于金鑾殿上被帝王清點為了頭名狀元,而后又立馬被帝王招為了東床駙馬。這一切的一切,他只是一笑帶過,并無何過多的歡喜。當然這都是后話。
首輔殷念遠自衡雁山一戰歸來后不久便自動請纓北上。一個月后,在帝王的目送下,揮兵北上,一去便是三年。再回京城時,卻是其辭官歸隱之日。三年的征戰,無往不勝,殷念遠的聲名更是以威震四海。最后一年的征戰,突利大軍基本上是只要見到對方軍隊里的紫色的繡麒麟“殷”字軍旗,便就嚇的丟盔去甲棄城狂逃,綏軍根本不用怎么出手就可大獲全勝了。再后來,突利軍也就變得風聲鶴唳了起來,不斷潰敗。且再加上突利百姓的厭戰情緒極濃,王庭內部種種紛爭不斷涌起。突利王契必思力(論恐熱于兩軍正是交戰的前一日便壽終正寢了。只是為了安撫軍心與民心,所以契必思力對外一切只道大王微漾,所有國事暫由二王契必思力處理,所以即便是鄔老夫人對此也是毫不知情的)才不得不于萬般不甘之下派出使者求和請降。
至于煙蘿,仍舊頂著個公主頭銜。有著帝王特意賜于德馨公主的行宮與每個月屬于公主該有的俸銀。只能說煙蘿性格迥異,總是行色匆匆,一年四季都是女扮男裝的在外奔波著,很少待在自己的行宮了。也因為如此,行宮中甚至有些侍衛都不曾認得煙蘿。有次煙蘿于夜間趕回行宮出,卻被守門的侍衛給擋在外面不準進入。她倒好,不準進就不準進,也不解釋什么,就這么做在石階上干等了起來。要不是總管太監寧公公(當年元儀殿的總管太監。其在得知德馨公主行宮缺少一位總管時,便立即向帝王、太后請求過來當值)得知此事,急忙出來開門迎接,只怕煙蘿要在外面喂蚊子了。看守大門的值班護衛知道外面那個風塵仆仆的少年正是大名鼎鼎的德馨公主后,滿面震驚。自知難辭其咎,正準備受罰時,誰知一身疲乏的德馨公主卻不以為意的擺了擺手,輕描淡寫的就免去了他們的責罰。兩侍衛當場傻眼,不是說鄔二小姐心狠手辣,及其不好惹嗎,怎會這樣?侍衛惶恐了整整一夜,整備于第二日正式向公主負荊請罪之時,卻得知公主拿了些銀兩早已離開了。再后來有人告訴他們,公主只有每月要取銀子時才會回來,所以在德馨公主府當值極為輕松,是個美差,很多人想進都進不來。但是公主究竟在做什么,府中卻沒有幾人知道。
寧公公曾派人保護跟隨煙蘿左右,但被煙蘿強行制止了。后來寧公公見明的不行,也就悄悄的安排了幾個大內高手暗中保護煙蘿。囑咐他們不到萬不得已時,千萬不可顯身。也以此,寧公公知道德馨公主這兩年多來一直在為鄔思賢、鄔修云兩人的病情而四處奔波采藥煉藥。也知道京城四處說的那個行蹤不定,華佗再世的少年神醫就是德馨公主。因為這,寧公公更加的臣服于了煙蘿,但也為她心痛著。只要煙蘿一回府,寧公公就急急給她大補特補。煙蘿都常無奈的笑寧公公是在將煙蘿當豬養了。然而煙蘿替人看病的那個怪異的規則可不太好,窮人看病要么免費,要么只用意思點兒就行,但給富人貴人們看病則是漫天要價。有時她賣給富人又哪是什么良藥,根本就只是那面粉和著薄荷葉做成的藥丸,如若這個被他們識破了那還得了。寧公公日日為此那個憂心啦,他都覺得自己白發漸長了許多。后宮中娘娘們的爭斗都不曾讓她如此。唉,無語問蒼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