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人不是殷念遠身邊的四大護衛,而是帝王一同派出去保護殷念遠的四大大內高手。他們急速的向帝王馳來。利落的于駿馬上一個翻身,恭敬的立于帝王面前,齊齊單膝跪地,抱拳請罪了起來:“臣等辦事不利。殷首府大人他……”四大護衛言語不由的猶豫起來。
“殷首輔他怎么了?”肅親王一個箭步來到他們眼前,冰冷的問道。犀利的眼神看著那四大高手心下不由得打顫了起來。
帝王看了那四人一眼,大步走了上前,一手揮開馬車上礙眼的竹簾,見到的卻是一套放的平整的紫色官服與鑲嵌著紅寶石的烏紗官帽,金燦燦刺眼的一條金鞭卷起壓在紫色官袍之上,連著玉帶。文武眾臣見此,面面相覷,嘩然一片。
“首輔大人……”四大護衛微微遲疑了一下,被對著帝王依舊單膝跪地的說道,“首輔大人昨夜便已不見了,臣等也不知首輔大人究竟是何時離去的。”
“他一個大活人怎會說不見就不見?!”肅親王滿心怒意。他氣這四個沒有看住殷念遠,然而卻更氣殷念遠的不辭而別。若殷念遠打定了主意要走,也沒有人可以攔住他,他完全可以無聲無息的一人走掉。
四大護衛無言以對,畢竟是他們疏忽了,雖然他們是一直伴在首輔大人左右。
帝王緩緩取出里邊的官袍,緊捏著那象征著至高無上權威的金鞭,眸光復雜之極。水晶珠折射朝陽的七彩光芒打落于帝王臉上,似罌粟般的妖媚,詭異之極。帝王是該怒的,在殷念遠這般不辭而別的辭官方式后。然而帝王卻是當場大笑了起來,笑得眾人錯愕無語的看向帝王,滿心不解。只見得他一揮衣袖,轉過身對向眾文武大臣,水晶珠搖曳。于浩瀚天地間,下達了令殷念遠追悔莫及的喻令:
殷念遠一身功績,日月可鑒。兩次擊退突利大軍,保我家國。平定我南方綠林之亂,整治我汝陽河水患,清除泥沙,疏通冰河,護我百姓。事朝十三年,進言獻策良多,為國為民,殫精竭力,勞苦功高。為張顯其功績,現朕特賜封殷念遠為逍遙侯,頒布全國。從今爾后,所有官員皆見其如朕親臨。凡有政事不通之處,見逍遙侯后皆可向其求詢!
不下四日,殷念遠的畫像便迅速且秘密的到達了所有廟堂七品以上級別官員的手中。
殷念遠早已猜測出了他自己突然而來的如此一舉,必然會令帝王不滿。在眾文武大臣的凝視下,也就要免不了順水推舟的應了他的辭官之請。如此一來,自己也就不用擔心因為功高蓋主而與帝王反目。只是殷念遠終究是太過自以為是,漏掉了帝王復雜矛盾的心理——帝王雖擔憂殷念遠的功高蓋主,(這是歷代每位帝王都有的心理障礙)卻也不愿殷念遠他那般的人才就這么歸隱他處。再加上殷念遠如此個不辭而別,分明沒將其與帝王之間多年的情感放入眼底,帝王氣惱,如這般帝王對于殷念遠復雜的情感,又怎會輕易的放人?所以殷念遠還是沒能真正的做到辭官歸隱。
……
奇怪,真的很奇怪。寧公公一語不發的看著眼前一身堇色繡楓葉紋男裝,背著個簡易包裹整備出門的煙蘿。
自昨日開始,公主便像急著安排著后事般。呸呸呸,什么安排后事??墒撬浅隹谀涿畹脑捳Z以及她所做的一切莫名其妙的事,真的有些像安排自己的后事。
比如 “這里是兩千兩銀票,是本宮三年來的積蓄。留下兩三百兩給公公你自己。其它的你就替本宮看著辦,分別將他們交給鄔崖子、鄔思賢、鄔修云三家,不要讓他人看見。本宮相信你辦的到。另外告訴他們,十三米行中的另外十萬石米糧還在,只是已被本官掉換成了良田百頃,茶園百頃,綢莊三家,瓷窯一座。而此良田,茶園又全部分散的租于了當地佃農。他們只需帶上家族中的那本特殊的賬簿以及本宮手中的這支玉簫,去尋找一個名喚童四娘的女子。其它之事,童四娘自會代理。當然前提便是必須得有鄔初云與鄔修云一同前往,童四娘才會將那些良田、茶園、綢莊以及瓷窯的名稱、具體位置以及三年來的賬簿告知交出?!?br /> 再比如“公公一直是隨著華妃娘娘的。這次公公會出來,本宮知道這也是華妃娘娘托付于公公的任務。那么公公日后回去,就替本宮好好孝敬保護娘娘吧。后宮不比其它之地,波詭云譎,一不小心便是萬劫不復。鄔家沒落,對于帝王也就不再有個利用價值,無力牽制帝王,所以要請娘娘諸事小心……也請公公向娘娘表達本宮對娘娘的歉意,是本宮為一己之私而害娘娘落魄至此。至于太后娘娘……若太后娘娘還愿認本宮為義女,還請公公多恩請太后娘娘幫幫華妃娘娘及其兩個小公主一把。如此,本宮也就安心了?!?br /> 看吧,這樣的話不是交待后事是什么?真的不是他多心啊。
瞧瞧現在這樣,天還一片灰朦。若非是自己一直守在這兒,公主殿下豈不就要不辭而別了。所以……
“天色還未亮,公主殿下這么早是要去哪兒啊?”寧公公問道。本開始涌上身讓他昏昏欲睡的瞌睡蟲,自煙蘿開門出現的那一刻起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煙蘿淡眉微微隆起,如縷薄薄的輕煙升起,不仔細看去根本發現不了。她沒想到寧公公竟然會一直守在自己的房門前。早知如此,就該從那側窗處給跳出去的。
“公公怎在這兒?還未去睡?”煙蘿淡笑的問道,面色如常,風輕云淡著。
“今夜胸口氣悶,老奴無法入眠。見公主房中燈火亮堂,故而前來至此。”寧公公恭敬的回答著。
煙蘿點了點頭,借著屋內照射出來的昏黃的燈光查看著寧公公的臉色淡然道:“公公,有些東西是強求不來,緣分盡了,自也就該散去。還是請公公放開心胸為妥,多多休息下,那便也就無害了?!?br /> 話語說的玄之又玄,聽的寧公公錯愕一片。公主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他驚訝。只是呆他反應過來時,卻見煙蘿早已錯過他向前走去了。
“公主會在回來嗎?”寧公公跑上去追問道。
“會吧。”煙蘿不大確定。然而這里畢竟有自己所牽絆之人,或許終有一日會回來吧,“替我好好照顧娘娘?!?br /> 這是煙蘿唯一的請求,只是她卻一直背對著寧公公向前走去。
行宮正門緩緩打開……
* * * *
正陽高照,所說不若夏日里的烈日那般的炙熱,但這初秋時的濃烈也足夠令人受不了,毒辣辣的。路上的人們已歇下了自己來去匆匆的腳步,三三兩兩的坐在樹陰之下。
既然是驛道上,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流動的茶水攤。樹梢上秋蟬的鳴叫將燥熱的午時弄的更加的雜亂一團。
“這鬼天氣,都至秋了,還這么熱死人了。去年都不曾這般熱火過?!币粋€青鬃壯漢拿起自己的草笠拼命的扇著風,一把抓起水壺,就往自己嘴里灌去,解涼起來。
“就是,若不下一場雨來,怕還是要繼續熱下去的?!绷硗庖蝗松允莸臐h子看了看上空火一般毒辣的太陽,心有同感的應聲道。高挽著袖口,倒過一大碗茶,端起來一口氣就喝完。
會在這驛道上歇腳的,多半都是些粗人?!叭粘龆?,日落而出”,簡單四字卻完好的詮釋了他們勞碌而簡單的生活。
人們不時用力的扇著風,摸著汗,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喲!那不是六子嗎?”茶攤的販子突然向攤棚外大叫道。
只見一個身形瘦小的漢子推著獨輪車,架著三大袋大豆向這茶攤處走了過來。
“是六子呀。幾日不見了,今日可有什么好聽的故事講么?”人們一聽說是六子來了,皆齊扭頭看向來人。
六子只是嘿嘿一笑,將獨輪車停于一旁的陰涼處下。拉著袖口擦著汗走進人群之中,笑道:“故事是有,只是不知今日這茶水錢誰幫我付?。俊彼粗矍斑@一大群人。一把拉下自己身上的一個破褡褳,取出些許的干糧。
“就你六子賊。好,若今日你的故事講得好呀,你這壺茶我就給你免了。”茶販子走了過來,提著一壺茶放到六子眼前笑說道。
小本生意,反正一壺茶也抵不上幾個錢。
“這話可當真?”六子嘻嘻問道。
“當真?!辈柝溩有Φ溃娪行锌蛠?,又轉身離開了。也不想想,若六子的故事講的精彩,也就無形中給他多增收了幾壺茶錢。
“那謝了啊。”六子笑了起來。倒著茶水,混著燒餅吃起。
“六子,你今日整備要跟我們講些什么故事呢?”有人問道。
六子看了那人一眼,咽下口中的燒餅,也不賣關子的道:“我講……大家可曾聽說今日皇上下下的圣旨?”其實還有那么一丁點買關子的味兒。
“圣旨?”有人納悶,“什么圣旨?”
“是封殷首輔大人為逍遙侯的圣旨嗎?”又有人問道。
六子點了點頭道:“據說殷首輔大人。不,現在該說是逍遙侯,在幾天之前就已不見了。可其他人卻是今早拉開馬車簾時,沒看見逍遙侯,卻只發現里邊他留下來的官袍紗帽?!?br /> “那首輔……我是說逍遙侯到底去哪里了?”人們興致來了。
六子搖了搖頭:“誰知道。逍遙侯本就極為神秘。想當年他進入朝廷時也不過十七八的年歲,既未通過文試,也沒經過武試。這么個突如其來的毛頭小子,卻被當時的先帝重用,力排眾異的選擇讓逍遙侯為帥……”六子話匣子一打開,也就滔滔不絕,停也不停的講了起來。從十幾年前英勇擊退突利大軍講到現今剛完結的戰爭。殷念遠在他口中儼然成了一個極其厲害的神祗了。
“……有次突利韃子如猛虎下山,一波又一波的猛烈攻打通州。通州守將吳仕達與韃子多次惡戰,因傷勢過重而不治身亡。通州無將,一時間也就混亂了起來。韃子的猛烈攻打讓通州幾欲失守。正在這危急時刻,逍遙侯來了。五天四夜的趕路,滿身的疲憊還未消去,他就得提高所有的精力去對付那上千萬的韃子軍,何人受的?。垮羞b侯一來,粗粗了解了現在,立馬就命令所有的軍隊退避一里,在做好各色伏擊,大開城門。韃子以為通州無將,故而向其投降。所以也就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烧l知他們剛進入城門沒多久,城門便緊緊閉合了上來。隱藏于各大城樓上的弓箭手拉滿裝滿熱油與火藥的箭筒,向樓下的軍隊射去。一時間滿城的韃子抱頭鼠竄,哇哇大叫一團,拼命的要向城外涌去。可誰知那些退開一里路的士兵們卻趁著韃子軍大亂的時機,舉刀一路殺了過來。韃子軍死傷無數,我軍大勝?!绷雍攘艘豢诓?,滿意的看著眾人歡喜的眼神,接著道,“又有一次,韃子使計,讓藏于通州與穗州軍營的幾個探子向逍遙侯報告假消息,說是韃子軍已大軍包圍了穗州,穗州狀況危急。害的逍遙侯連忙派去大量軍隊到穗州救援,通州城內也就只剩不到兩千守將。詭計一成,突利統帥連忙領著大軍向通州攻來。逍遙侯一見自己上當了,雖是氣惱,但也不急。他干脆打開城門,一如上次那般的景象,該干什么干什么。那韃子見此,竟然也就不敢進去了,在城外徘徊了三天。直到逍遙侯派出去的那數千精兵趕回了通州,韃子軍才知自己錯了一個大好時機。”六子摸了摸肚子,再飲了一口茶,笑嘻嘻的說著。
“厲害。這逍遙侯也真夠大膽,虧得他想得出這么一招,要不通州可就慘了。”青鬃大漢擊掌點頭笑起,“如果不是我家婆子拉著我不放。我也非得參軍跟隨逍遙侯見見這場面?!?br /> “見?”六子搖頭,“你可知那三日氣氛有多緊張?在事結之后,人們才發現逍遙侯在房內書寫,硬生生的折斷了三支筆。通州一旦失守,衡州,穗州也就危險了,倒時我們整個中原也就陷入了危急狀況中。那一千多的將士三天三夜都不敢閉合一下眼,緊急待命著,做好了以身捐國的準備。那只是一個賭,一個逍遙侯以自己的性命為賭注下的一個極為冒險的賭。”
“那些韃子也忒沒用,里邊只有那么一些人,怎就不敢進去呢?”旁坐的短衫漢子搖頭道。對于韃子是滿口的鄙夷。
“敢?上次也是這般的境況。一進入后就險些是全軍覆沒,他們能敢嗎?到他們敢時,也就沒這時間了?!绷永湫Α?br /> “那逍遙侯還真是個厲害角色,兩次空城計。干的漂亮!”有人點頭笑了起來,“換是其他之人,只怕是一沒這個智慧,二也沒這個膽,通州非完蛋不可了?!?br /> 人們心有戚戚焉,不由的點頭附和起來。
這般的雜鬧,儼然與茶攤最北處的一個角落形成了鮮明對比。
茶攤販子總會不由自主的看向那個低垂著頭靜靜吃著茶的紫衣少年,說不上為什么。那少年大過安靜,害得自己幾次以為他已經走了??稍倏催^去,他卻依舊躬著身,垂著頭靜靜的在那兒吃茶著。偶爾也會見他抬頭默默的看著上空毒辣的太陽,而后有開始靜靜的吃著他帶來的干糧。他很靜,周圍的熱鬧好像傳不入他耳中一般。
茶攤販子雖老會看向紫衣少年,卻并沒真正見過紫衣少年的面貌,因為這少年不僅長的嬌小,而且還老耷拉著頭。這樣有怎能看清他的樣子。
只見的那少年輕輕放下茶碗,緩緩伸手從腰間取出一錠碎銀放在桌上,站了起來。拿過放在桌上的那個不起眼的布包。只是左手手指微微僵硬了下,布包險些脫手掉落地上。不過好在他右手速度夠快,包裹才穩穩當當的掛在臂彎中。
他的左手?茶攤販子怪異的看著紫衣少年的左手。
紫衣少年步履有些匆匆,像是在趕著什么路般,只是這般毒辣的日頭,很曬人的,沒必要這么敢吧。茶攤販子看著紫衣少年那身衣袍,心下更是狐疑。這身衣袍,雖說布帛平常,繡紋簡單,但怎么說來都比的他們這里所有人身上的衣裳加起來要值錢的多。因該是哪家沒落的少爺兒吧,否則他又怎會甘愿與他們這些粗人坐一起。茶攤販子想著。再瞧他先前那吃相,雅氣之極,一點也不像他們這般的粗魯。
“公子,一壺茶是兩文錢?!辈钄傌溩幽闷鹉清V碎銀,追了出去道。
紫衣少年微微轉身抬眼,淡眉如煙,似笑非笑的看向那茶攤販子手中的碎銀,語聲清淡的道:“我沒有錢了?!笔菦]有銅錢,只有碎銀了。
茶攤販子一見煙蘿那張清雅如月的秀顏,一時間愣住,手僵硬在那兒。原來男子也可以好看成這模樣?像天上的月亮,不,是不月亮還要靜雅。
煙蘿也不理茶攤販僵直驚呆的眼神,面無多大表情轉身就走了:“那多了的就當是給日后那些無錢付茶水之人的茶水錢吧?!?br /> 這一錠碎銀,也不過七錢。以后將就著細用些就可以了。少年看了看遠處隱隱可見的一個道觀。心下微微欣慰了起來,趕了那么久的路,終于要到了。他繼續低著頭,急急的走著。
“你干什么呢,發什么呆?”終于有人發現了茶攤販子的不正常,走了過來隊著他的耳朵大聲問道。
“月亮,我看見月亮?!辈钄傌溩友酃庖琅f投向那個遠去的紫色身影。
“月亮?”人們怪異的看著茶攤販子,順著他的眼光看去。大白天的,什么月亮,連個□□也沒有看見。茶攤販子不會是中邪了吧。
“那個少年,很像月亮?!辈钄傌溩余嵵厝f分的看著身邊之人解釋道。
完了,他真的中邪了!